1.
河坝里的活渐渐冷了下来。六一同郭疯子一道失了业。常老二是六一遇到的印象最深的一个大好人。在这当口,六一自然也又想到他。听说他联合一部份人反对黄胖子剥削,搞“官廷政变”失败,被黄胖子一脚踢开了。
六一跑到常老二的“公馆”,看见还亮着灯,一敲门灯反而熄了。敲了半天门,常老二才惊开门,见是六一,长松一口气:“我道是谁?原来是六一。”说完转身对里面说:“没事,开灯,继续干。”灯亮了,里面那人农民不象农民,工人不象工人,年龄30多岁,头发却少年白,身体强壮,一脸凶相,眼睛不怀好意地露出阴森森的寒光。常老二一面从裤包里掏出个肥皂图章,一面说:“如果是人保组,我的手在裤包里就一把把它捏扁了。小兄弟找我有啥子事?”
“我想找点事干,混碗饭吃。”
“那就入伙好了,我正准备到康定修路。”
白头发不情愿地狠声狠气说:“拖一个娃娃麻球烦,他吃得了这个苦?”
“我是吃苦长大的,吃惯了苦,再苦再累我也不怕,不信问常老二。”六一怕不要自己,眼含渴望盯着常老二。
“这个娃娃是孤儿,人还机灵。多一个人,他干他的活,又不要你供他;再说有啥子事,跑跑腿,当个传令兵,嘿,你就算个‘胡司令’,还不威风?”几句话说得白头发飘飘然。“好吧,注意不准偷老子的东西,你这种娃儿,老子见得多了……”。白头发是个解匠,经常跑甘孜、西藏。前几天在康定打听到康定正准备办一个石棉厂,可厂址离城80里,有60多里没有路,正招募民工修,算计件每立方土3元,掀下沟便是。每天一个人可挖3方。每天猛干至少可得一张大团结,就是地处崇山峻岭,没蔬菜吃,吃豆豉下饭。云雾山中,有时很难分清是雾还是毛毛细雨,被盖如水浸一般,湿漉漉的水都要滴下来。现虽是阳春三月好风光,可山上依然冷得透骨。六一哪顾那么多,一听同意自己去,高兴得直跳。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回去收拾一下,拿上仅有的18元钱,第二天便和常老二、白头发同搭一辆货车上了路。条件是包驾驶员三餐,见鱼见肉外,每人进贡1元。早上从雅安出发,朝霞满天,中午爬二郎山时骄阳似火,车箱象个蒸笼,闷热得透不过气来,汽车走一截便停下来给水箱加水。到了山顶,居然飞舞起雪花来,五米以外不见人影,汽车打开黄灯,象蜗牛慢慢蠕动,天地一色,四周皆虚无飘渺,恍若仙景一般。晚上到了康定,风卷树叶呼啸而过,刮来乌云,洒起雨来,凉嗖嗖的象深秋季节。
下了车,寻到一家“四新”旅店,常老二递上证明“写号”,店主探头看了看来客的狼狈相,然后带上老花眼镜仔细看证明。翻来覆去地看公章。六一的心蹦蹦直跳,生怕被看出破绽。常老二笑嘻嘻不慌不忙地演戏:“来,老伯吸一支烟,烟不好,‘朝阳桥’,我们家乡遭了灾,小春收成不好,听人说康定办石棉厂,准备来修路,挣点钱好买点粮渡春荒哇……”
老头半天才把眼光离开证明上的公章,抬起头,惊诧地问:“石棉厂修路?修个球!昨天就下马停办了。今天有人从山上下来。”
白头发忍不住问:“不是前几天才上马吗?”
“上个球的马,马还没跨上又掉下来。哟,你咋个把这么小的娃娃也带来了,造孽哟,唉,几个人?住几天?”
常老二的声音在打颤:“三个人住一宿再说,有没有最便宜的通铺?”
第二天一大早,三人爬起来,吃了碗面,便沿着山路,心事重重地爬山,一路上碰到不少背背包、提锅铲的人。一问石棉厂果然夭折,三个呆若木鸡,卖劳力挣钱的梦破灭了。回旅店后,白头发准备回雅安继继干他的的解匠活。六一则不甘心,想留下伙到藏民淘沙金。常老二因昨夜淋了雨,发高烧又屙又吐,半夜忍不住呻吟:“哎哟,哎哟,我不行了,快死了。大家朋友一场,等我死了,你们把我扔到折多河水葬,水里干净些,喂鱼也算,最后一次贡献……哎哟,好香的回锅肉,好好吃,哟,六一来吃一片,我也没多的,只招待你吃一片……”。
六一一听忙爬起来想吃回锅肉,哪来的肉哟,原来是常老二发高烧说胡话,“好热哟,太阳真他妈的毒,皮都给老子晒脱了,蛇一年脱一次,老子一年至少要脱二次皮。”唱:“蓝色的多瑙河,深又长……”
“哎呀!好臭!,他屎都屙到裤子里头了。”六一去扶他时才发现。白头发凶狠地吼:“死球你的,死人老子还看少啦。”又钻进热烘烘的被窝,呼噜声立即又响起来。六一给常老二喝杯水,常老二清醒了,要出去大便,六一扶常老二如扶一根朽木,常老二蹒跚到门外折多河边。夜乌漆抹黑,寒风呼呼怪叫,把残叶废纸吹得满天飞舞,冥冥中似一只魔手在搅。六一忽然明白,这个地方沿途有农舍,屋顶上都有几个石头压着,原来是防风。白天低吟浅唱的折多河,此刻却吼声如雷,似千军撕杀,万马奔腾;如一匹发怒的神兽在咆哮,腾起的飞沫随风飘洒,冰冷得象情人的泪。常老二披起破棉衣也不住地打颤,干脆脱成光屁股,洗屎裤。六一一把抓过来:“我来洗,你快跳跳,看又凉了。”便在河边
上冲洗。天寒水更寒,彻心刺骨,六一拼命使劲干,加快频率,一方面节省时间,一方面剧烈活动可御寒。等常老二把屁股洗了,六一也冲洗完了,便扶常老二回旅店睡下,立即把裤子挂起,吹干好穿。
第二天早晨,六一起床时,发现白头发不见了。常老二依然呻吟胡说。六一给常老二买几片药服下后,跑到车站找白头发,却被本地恶棍反咬一口:“好啊,跑了和尚庙子在,白头发给老子借了10元溜了,你们是一伙的,该你来还,不然别想活着离开康定。”说完一吆喝,上来五个恶棍大打出手,而后又围着六一浑身上下摸,终于将六一身上仅有的10元钱从缝在背心上的包中抢走。六一回家的钱都没有了,旅店里还躺着个半死不活的病人。他头嗡嗡直响,青肿着脸,恍恍忽忽不知不觉地到了折多河桥上,只见河水吐着白沫一闪而过,象跑疯了的野马,它奔向何方?这桥不就是扣在马背上的鞍?那站在桥上的人不就是纵马驰骋的将军么?一时间,六一忘记了痛,笑了。看得久了,不觉得河水在流泻,而是感觉桥在移动、在飞奔,六一不觉叉开腿,似乎真的骑在骏马上奔驰,穿云破雾了。那咆哮的涛声一下变成亲切的细语:“下来吧,孩子,妈妈在等你,你不是常在梦中思念妈妈、妹妹吗?下来吧,这里没有痛苦、不幸,妈妈已给你架上彩虹,这是美丽的七彩桥,是通向天国的桥,孩子,勇敢地踏上去,丢掉那太多的不幸,那超重的负荷……这里不必流浪,你难道还没有尝够流浪的辛酸?这里没有歧视,一切都是平等相爱的,难道你还没有受够人们的白眼么?来吧,妈妈已张开双臂等着拥抱你了……”
六一再一次笑了,翘腿就跨上桥栏杆一跃——突然一只枯瘦的手拉住六一的衣袖,挽救了幼小的生命,把他拉回了残酷的现实。常老二拄一根破竹杆,背一床破被,胸前吊一个灰色的破瓷碗,在原来的缺口上又增添了一个手指大小的凹窝——完全是一副讨口子模样(黄胖子是伟大的预言家,他的话终于实现了)。“小弟娃,是我害了你,连累了你,我被赶出来了,你的被盖被扣押作房租。走吧!看啥子彩虹哟,彩虹是美的,又是虚假的。走吧,讨口也要把你扶送回家,回去再想办法。”六一紧紧抱住常老二。风在低吟,河水在呼号,一老一少朝着东方缓缓而行。
路啊!坎坷漫长的路啊!
“从康定到雨城500里,我们老弱病残每天要走50里,十天才到。边走边谈,路就不觉得长了。”常老二一面掰着手指算,一面说:“你要想开些,跳河对得起哪个?对得起你死去的父母?对得起生你养你的这片土?啥子就是绝路?现在不又在走路么?只要地球在转,就会转出希望,转出活路,转出生机。韩信曾受胯下之辱,咬紧牙挺一下不就过来了?‘穷且益意坚,不坠青云之志’。苦难是人生的阶梯,是财富啊!因为我是弱者,所以要谨慎。拿破仑说过:‘有两个杠杆推动社会前进,一个是个人利益,一个是恐惧。’一点不错,有个人利益才有开拓、冒险、发展;恐惧是社会秩序的必要保障,害怕是生命最基本的本能。人就是在胆怯中
顽强生存,在胆怯中勇敢地承受命运的负重,什么也不怕的人才是疯子。但害怕决不就是死,而是蜇伏、守规矩,象冬草枯了叶但不死心,春雷一响又蓬勃生长,这就是鲁迅先生的野草精神。
我哼一曲,你听:“┃03 33┃1— ┃02 22┃7— ┃……”
“好听,”六一望着两眼放光,精神焕发的常老二,心下惊异:“刚才半死不活,一哼曲,就变成另一个人似的,不是回光返照,莫非此曲真能治病?”
“那好,仔细听。”常老二抬头远望家乡的方向,又似什么都没看,神情激动,柱路的竹竿有节奏地在地上一点一点:“┃03 33┃1— ┃02 22┃7— ┃……”
“好听,有点象……唉,说不出来。”六一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撞击心灵之湖,激起圈圈涟漪,向外扩展。“再听一遍,好好体会。”常老二右手举起竹竿当指挥棒在空中飞舞,引吭高歌:“┃03 33┃1— ┃02 22┃7— ┃……”
“我听懂了,就象河水奔腾、呼啸,一往无前。”六一惊喜得叫起来。
“对!这是举世闻名的大音乐家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的主旋律,世界最强音,谁能想到创作出这惊天动地的作品的人竟是个聋子?是理想和信念给他的力量,是对生活的热爱,对音乐的热爱给了他自由的广阔的想象。注意,热爱不同于宗教狂热迷信,是他把德国的音乐,不!把世界的音乐推向一个新的高度;卑贱使他失去了心爱的姑娘丹茉沙,耳朵把他和其余的人隔绝,身边是一片永恒的寂静,但他倾听内心的声音,心似战鼓雷鸣,血似江河奔腾,思维的金箭射透阴霾。毅力似金戈铁马,所向无敌,他发出震耳欲聋的呐喊:‘我将扼住命运的咽喉,决不容许它毁灭我。’他过得很艰难,但活得堂堂正正。1809年,当拿破仑占领维也纳,一位公爵为了讨好法国军官,邀请贝多芬为他们演奏,贝多芬一口拒绝:“公爵之所以成为一个公爵,只是由于出身,而我之所以成为贝多芬,则是靠自己;公爵现在、将来都有的是,贝多芬却只有一个。”
“是不是和写《少年维特之烦恼》的歌德是同时代人?”六一刚看过《少年维特之烦恼》,印象极深。
“是的。1912年夏天,贝多芬和歌德在避暑时相见了。一天贝多芬和歌德正挽手散步,碰到一群王公贵族簇拥着皇后、王子迎面过来,歌德挣脱手臂退到路旁,准备脱帽鞠躬,致敬,贝
多芬撇开歌德,背上双手昂首径直朝王公大臣的行列穿过去,权贵们只好让出路来,王子只好向他脱帽,皇后也向他打招呼,贝多芬只是用手指略微碰了一下帽沿。等歌德赶上来,贝多芬不客气地教训他:“我等你是由于崇拜你。我因你的功绩而尊敬你,但是你过份抬举他们了,他们尽可以赏赐头衔和勋章,但是他们造就不了任何一个伟大的人物。1827年3月26日下午,突然间雷雨交加狂风呼啸,大自然为这位伟大的音乐家的去世,演奏了一曲悲怆、壮丽的交响曲。”
“你怎么连日子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3月26日是我被赶出文工团的日子。”
“你再给我哼一遍,太深刻了。”
“可以,但要记住,要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百折不挠,精忠报国,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跟我哼:“┃03 33┃1— ┃02 22┃7— ┃……”
常老二和六一这一老一少由于翻越二郎山加上饥饿,从康定到雨城比原计划多用了四天,走了十四天。十四天相互搀扶,沿途讨口、觅食,象荒原上的两只饿狼,磕磕碰碰一溜歪斜寻找生计。
熊舔掌充饥,狼吮流血的伤口提味。
2.
一进雨城,迎面六辆汽车缓缓驶来,每辆车上都站有一、二十个戴红袖套的造反派,雄赳赳地押着二、三个戴高帽子的当权派招摇过市,每顶白纸糊的高帽子上均用墨汁写着走资派XXX,名字不仅歪斜,还打着红X。当权派们一律弯腰低头,高帽子实际上戴在后脑壳上,每个“高帽”后均有两个打虎造型的“武松”,揪扯着戴高帽子的后脑窝,不时扶一扶偏倒的高帽子,后面一辆宣传车的广播正歇斯底里狂叫:
“打倒!……”“油煎!……”
“炮轰!……”“砸烂!……”
围观的人群中不时有人应声呼应、鼓掌。也有表情木然见惯不惊者。常老二则悄悄对六一说:“游街有工资我都愿意,天天游都不怕,只要有钱,游了街回去洗个脸,泡杯茶,翘起二郎腿,还不是悠哉游哉,能从康定游到雨城还免我俩走路之苦。”
回到家不等于有吃有喝,走时集攒的钱用光了,而今赤条条回来,夺权者所谓:“权、权、权,命相连,”赤贫饥饿者才清楚“钱、钱、钱命相连。”钱是天圆地方的枷,套住两人的脖,越勒越紧,直喘不过气来。常老二隔壁的工农兵面馆,溢来阵阵面条加葱花香,勾引空空如洗麻木的胃又复苏转来,加倍拼命蠕动,提醒大脑司令部:该进餐了。
“六一起来,出去转转,想点办法,寻口饭吃,再躺就爬不起来了。”常老二硬撑着起来说。
“哪儿有吃的嘛?”六一真怕躺下再爬不起来。
“走嘛,出去看看。”常老二在前,六一紧随其后,摸索出“常公馆”,一老一少并排站在面馆门口的面锅前,深呼吸,吃不到面可闻点香气……眼光汇聚成探照灯,直射面碗,喉咙里“咕咙咕咙”响,似乎要伸出一只手来。突然常老二眼睛连眨几下,扯着六一就回转:“走!回去,我有办法了。”一到家,常老二马上取几节竹子剖开,削了六个三寸长,五分宽的竹片,再取出白漆周身漆了一遍,又在六个白竹片上竖起画三杠红漆。哈哈!面牌子做成了。六一高兴得伸手就要抓,似乎六个面牌子已变成六碗热气腾腾的杂酱面。常老二忙伸出枯柴似的手挡住:“不要慌,还没干,我用了干燥剂的,20分钟才使得。”20分钟,1200秒!好难熬啊。六一问:“你不是说过饭可要而不可偷,这叫啥?”常老二苦笑一下回答:“我们没有偷嘛,正大光明进馆子,凭牌子端,咋叫偷?”“叫骗?”
“不,叫讨口的变通。”说着又见常老二用食指尖轻轻挨了一下牌子,又迅速缩回,象蜻蜓点水,看了一下手指和牌子,然后手指飞速轻快地在排得整整齐齐的六个大牌子上跳舞,此起彼伏,把牌子当成钢琴弹奏着。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弹的什么曲子。突然十指齐下,用力一按半秒,一松,十指象腾飞的马脚,微微曲膝,提起,猛然着地,十指头都按得扁处苍白,毫无血色。两秒过去,才缓缓提起,提起,卷曲着象十个弓腰驼背的人轻轻颤抖,4、5秒钟后,乌黑柴棍般的五指摊开关拢,象一把铲,一铲把六个牌子铲在手心,紧紧捏着象捏着一把令箭:“给你。去排起。”六一接过令箭,冲进面馆,左右一望,卖面牌子的大嘴巴姑娘正打呵欠;捞面排班的这边,肥胖的捞面大婶一张圆脸正大汗淋漓,在热水气中晃动,沉浮着象白皮球。案板上油渍斑斑的木箱中横七竖八躺着半箱白底红杠的面牌子。六一摊开手中的面牌子和工农兵面馆的面牌子一比,心就凉了半截,工农兵的宽一寸,而常老二的最宽不过六分,相差近半,怎么办?发觉了挨几个事小,逮起游街岂不丢尽脸?哎,可怜啊!可怜,连买一个面牌子当“模特儿”的二角钱都掏不出。常老二呀,常老二,你硬是饿花了眼,昏了头,宽窄都没记到,咋办?退?不!没有退路!重做,一没竹子,二来肚子等不及了,只有硬着头皮上,准备挨打,准备丢盔卸甲夺路落荒而逃。嘿,那不是同学陈波路过?
“喂!波娃子过来。”单薄象片叶子似的陈波随风飘来。
“啥事?要请客么?”
“当然,同学又是近邻,那还有啥说,来,你来排班,六个牌子招待你两碗面。”
“哎呀!当真?好!好!我来排。”
常老二也发觉牌子宽度不够,正诚惶诚恐,见陈波一排,忙和六一溜到门口蹲起,眼光瞟着逐渐排到面锅前的陈波,若一出事,则动如脱兔。陈波越排越近,六一的心也越来越紧,终于排到头,可这锅的面已捞完了,只有等下锅。陈波眉开眼笑地问:“六一过来耍。就这锅了。加不加点辣椒?”。
“你排起就是罗,加不加辣椒都没关系。”六一咋会去危险区嘛。陈波无事拿着牌子在空中抛来抛去地耍杂技,“哗哗”的响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连那边大嘴巴姑娘也扭头看稀奇,陈波更是抛得起劲。六一、常老二的心也随之抛起来,落下去。六一暗骂道:“不要抛,抛起来更窄。”好不容易面好了,陈波递上牌子,圆脸大婶随便挂一眼,一抛箱里。六一一下站起,差点欢呼起来。“好,六碗三鲜面。”圆脸一面唱,一面端面。常老二率先窜窜跳跳跑上去,一人端两碗,风卷残云吞下肚,连汤都喝个一滴不剩。
六一、常老二吃完拍拍肚子,哈哈大笑,笑是有传染性的,笑得慢慢吃面的陈波莫名其妙,也跟着“嘿嘿”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