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别这样,他没有恶意。”
“没有哪只狐狸会说自己有恶意,快过来!你没听到我的话吗?”
“对不起,我妈妈她——总是这么……警惕……”安可尴尬地说。
“没关系。”迪拉微笑着说,哪个母亲不爱护自己的孩子,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安可乖乖地跟在卡库拉身后离开了,不时回头望望迪拉,一言不发。
“你怎么能和一只狐狸在深夜交谈呢?这么晚了,你知不知道他随时都可能把你咬死!北极狐居然会出现在这里,绝对不是什么正常现象!”一路上传来卡库拉训斥安可的话语,那些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迪拉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回到洞里我一定要告诉你父亲,让他好好教训你!”
迪拉一直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远处的树丛里,月光隔着树叶在地上拼成斑驳的白影,像珍珠一样乳白。他深深叹了口气,坐在草地上发呆。迪拉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如果妈妈能在他的视线中出现,并严厉地教训他一番,那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比起变成人类还要幸福……想起变人,迪拉取下脖子上的月亮石,找了一块比较空旷的草地,打开了皮革包裹。月亮石立刻闪烁出诱人的蓝色光芒,中心的金色小月牙开始欢快地发光、旋转,最后停在了一个固定位置上。迪拉在附近大树旁找了一处不错的位置,靠着树根,卧着落叶,这些天真是太累了,他几乎刚闭上眼睛就沉沉地睡着了。
清晨,几声清脆的鸟叫声把迪拉轻轻唤醒,他睡眼蒙眬中看到头顶有几只喜鹊在树枝上叽叽喳喳地整理巢穴。他站起来,抖了抖身子,精神焕发。太阳已经不知不觉地爬到了山脉的顶峰,和煦的阳光沐浴着大地。迪拉在森林里到处闲逛,期待着能找到什么东西充饥。巧合的是,他在附近闻见了安可的气味,并在不远处看到了安可的家——一个只剩下半截的粗大枯树干,像一块巨大的白骨插在杂草丛中,盘结的树根中有一个小洞,洞口很狭窄,四周还缠绕了一些藤蔓,只能容一只鼬鼠出入。卡库拉这时正衔着一撮稻草悠闲地往洞口走去,她看到迪拉后先是惊讶地一停,紧接着又恶狠狠地瞪着他,好像迪拉专门藏在这儿准备伏击他们一家似的。
卡库拉正要钻进洞的时候,一颗黄色的小脑袋探了出来,左顾右盼,最后放心地钻了出来,那是安可。
“妈妈,你总算回来了,带早餐了吗?”
“快进去!那家伙找上门来了!”卡库拉恼火地说。
安可顺着母亲的目光寻去,看到昨晚偶遇的那只北极狐,显得又意外又兴奋。
“早——早上好——迪拉……”安可愉快地说。
迪拉也向安可打着招呼。
“进去!进去!快回洞里!别让那家伙再有机会看到你。”卡库拉严厉地对安可说,但安可并不想回到洞里,他站在洞口一动不动。
“——你不听我的话了吗?”卡库拉说。
“可是——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不要总是被假象所蒙蔽!”卡库拉气愤地说。
“可我长大了,我已经成年了,妈妈,我有能力分辨是非了。别的鼬鼠像我这么大早就已经离开父母独立生活了……”安可低着头乖巧地说。
“孩子……你还太小,还不懂事,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危险,妈妈担心你独自生活会遇到麻烦。我想让你待在我们身边,这样我们可以一直照顾你。”卡库拉语重心长地说。
安可低着头不情愿地走回了洞里,卡库拉也跟了进去,临进去前还回过头恶狠狠地瞪了迪拉一眼。迪拉一时间有种莫名其妙的怒火,自己没有做错过什么,为什么鼬鼠妈妈总是对自己持有偏见呢?迪拉静静地走开了,他在森林里找了一些野蘑菇,味道实在是糟透了。在今后的几天里,卡库拉对迪拉的偏见似乎有增无减。她尽量不叫安可出门,即使允许他外出也会在旁边盯着,偶尔在森林里遇见迪拉时她就会领着安可绕道走开。迪拉认为只有自己从森林里彻底消失卡库拉才会还安可自由。让迪拉唯一奇怪的是安可的父亲似乎从没出过洞,因为他一次也没有遇到过。
安可一家对迪拉的态度直到有一天的清晨才有所改观。
这是一个明媚的早晨,阳光轻轻地点醒了迪拉,他睡醒后到处闲逛,想找点食。几天来,迪拉吃腻了蘑菇,偶尔他可以捡到一些松鼠从树上扔下来的坚果,运气好的话可以抓到一只小老鼠解解馋,但远远没有填饱肚子。迪拉费心地到处搜寻着,这时,他闻到一股陌生的气味,不是鼬鼠的,也不是周围小动物的。他怀疑自己是不是侵入别的动物领地了,可几天下来他已经对这片森林很熟悉,不会走错路。究竟发生了什么?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他顺着那个气味慢慢靠过去。
那个气味越来越浓,迪拉心里也越来越紧张,因为那个气味里混杂着一丝血腥。
迪拉知道,这条路是通往安可家的,他小心翼翼地沿着灌木丛向前摸索着。很快,迪拉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动静,他慢慢走近树丛,透过枝叶看过去。树丛后面的情景让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一只高大强壮的雪豹站在一棵树下,眼睛里翻涌着凶狠冷酷的杀气。在雪豹的对面,趴着一只乖巧胆怯的动物,他吓得全身哆嗦,不敢动也不敢出声。那正是安可。
卡库拉很少让安可出洞,他怎么会在大清早外出呢?迪拉在心里猜测着冲出去营救安可的后果,自己和对方实力相差悬殊,站出来就是送死。这让迪拉第一次有些犹豫,他拼命地在脑海里搜索着有什么办法能赶走这只可怕的雪豹,当他看到雪豹干瘪的小腹后绝望了。这只雪豹分明已经饥肠辘辘,不会轻易错过这顿美餐。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是卡库拉的声音。
“安可——安可——你在哪儿?”卡库拉气愤地大喊,嘴里还嘀咕着,“这孩子,竟然趁我睡着时溜了出来!看我怎么教训你!我告诉你别去招惹那只狐狸,他对你一直不怀好意——”
眼前这一幕突然闯进卡库拉的视野,她差点晕过去,“安可——!”她大声喊道。就在这一瞬间,迪拉亲眼见证了母爱的无私和伟大。卡库拉想也没想地就冲到雪豹和安可之间,张开双手,用自己的身躯紧紧护着安可。这时的卡库拉完全不是那只苛刻、严厉、强势的鼬鼠了,而是一个满脸惶恐,但无比勇敢、不顾生死去保护自己孩子的伟大母亲。
雪豹扬起了眉毛。
“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吃我的孩子!”卡库拉呜咽地恳求着,“吃我!吃我吧!我的肉比他多!放了他吧!求求你了!”
“滚开!”雪豹大声吼道,“我要吃嫩的!”
他慢慢朝安可和卡库拉逼近,嘴里发出呜呜的沉闷吼声,死死盯着躲在母亲身后浑身颤抖的安可。
“吃我吧!吃我吧!求求你了!行行好!他还小!放了他吧!”卡库拉哭喊着趴在地上哀求着。
“没听到我的话吗,滚开……”雪豹面无表情地舔着嘴巴,准备对安可发动攻击。
迪拉被卡库拉感动了,他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母亲的影子,要是妈妈碰到这种情况一定也会奋不顾身地冲上前去。他不想让安可跟自己一样也失去母亲。
“该滚开的是你!”迪拉大喊,一股神秘的力量把他从灌木丛里推了出来。卡库拉和安可看到他都惊呆了。
雪豹注意到了迪拉,扭过头仔细打量着他,衡量着他们之间的实力。嗯,这只狐狸的皮毛厚,很难咬穿,个子也比鼬鼠大,可能会反抗,还有那细长的四肢,要追上他会费点劲。可是对未知猎物的好奇和那份执着是所有食肉动物难以改变的本能。
雪豹皱着眉头,慢慢远离鼬鼠母子,走向迪拉。看来他已经把目标锁定在了迪拉身上。
此时迪拉的心情并不比刚才卡库拉母子好到哪儿去,他心里非常紧张,也很清楚自己远远不是眼前这只凶猛野兽的对手。但他依然表现出一副无畏的样子,只想拖延一些时间。
“放了他们,你这只大黄猫!”迪拉喊道。
“哦?这么说你愿意填补他们的位置喽。”雪豹眯起眼睛说,“狐狸,多管闲事可是会惹来杀身之祸的……”
“尽管来吧,我不怕你!”迪拉摆出一副准备反抗的样子。
“不怕我?那你怕什么?”雪豹有些忌惮也有些好奇。
“也许……嗯……北极熊!”迪拉想吓住这只雪豹,随便想了一只他认为世界上最凶猛的动物。
“想用那个愚蠢的大块头来吓唬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除了猎人,我还没有害怕过任何动物!”雪豹狂妄地说。
“快跑!”迪拉朝卡库拉和安可吼道。但卡库拉因为过度惊吓早已经无法动弹,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安可已从卡库拉身后消失了。
这时雪豹闪电般地冲向迪拉,长长的尾巴高高扬起,身形呈一条完美的流线,前脚后脚有力地轮流抓着地面,肥厚的脚掌激起阵阵尘土。
在离迪拉还有两米远的时候,雪豹用力一蹬,腾空飞起,来势汹汹地扑了过来。迪拉敏捷地一闪,跳到一边,雪豹扑空。这让他很不甘心,他恼火地后脚立起,两只前掌向不远的迪拉抓来。要是被这一双利爪抓到可就再也没活命的机会了。迪拉赶紧向旁边一跳,又躲开了。雪豹见两爪空空,愤怒地一声大吼,凶狠的眼睛里喷射出怒火。迪拉抓住这个空隙,赶紧跑向远处,躲在一棵粗大的松树后面。
雪豹立刻跟了过来,他和迪拉之间隔着树干。雪豹向左扑来,迪拉就向右跑,他向右追来,迪拉又绕着树干向左跑。就这样绕来绕去足足僵持了一刻钟。雪豹再也没耐心了,他猛地一跃,像只猫一样轻盈地爬上树干。这可把迪拉吓了一大跳,他第一次见到体型这么大的食肉动物竟能轻而易举地爬上一棵树。就在迪拉还没从惊愕中清醒过来时,雪豹已经轻巧地从树干上转过一百八十度,从高处扑向他,把他重重地压在了身下。
迪拉拼命挣扎,想摆脱雪豹,可他已经被雪豹锋利的爪子紧紧钳住。迪拉可以预见到接下来的一幕将是雪豹用他那尖尖的獠牙刺进自己的喉咙,紧接着便是喷涌而出的鲜血……迪拉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可以听见远处卡库拉的惊叫,可以感觉到脖子上那沉甸甸的月亮石。
迪拉紧闭着双眼等待死亡的降临,然而意外的是雪豹并没有向他的喉咙咬下去,而是警觉地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远处的动静。
“汪!汪汪,汪!”一阵犬吠传来,迪拉睁开一只眼睛。雪豹不安地盯着不远处的一个茂密树丛,脸上掠过一丝惊慌。
“汪汪,汪!”声音由小变大,雪豹显得焦躁不安,甚至有些惶恐,他的爪子放松了。迪拉心中燃起了活下去的希望,“接着叫!对,就这样一直叫下去!”他心中暗暗祈祷,不知道这只凶猛的雪豹为什么会怕狗叫,但他希望那叫声不要停下来。
“猎人来啦——!快跑——!”一个熟悉而又惊恐的声音传来。迪拉感觉到压在自己身上的雪豹猛地一颤,大吸了一口凉气,从自己身上跳了下去。
雪豹不舍地看了看迪拉,咽了口口水,带着这么大的猎物逃跑显然是不明智的。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最终他还是理性地认为性命要紧,转过身一阵狂奔,消失在高高的草丛里。
迪拉的身子都软了,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挣扎着爬起身来,感激地向树丛望去。他知道刚才发出犬吠的不是猎犬,是安可,那警报声也是安可发出来的。
一棵树的后面,安可悄悄探出脑袋,他颤颤巍巍地向迪拉走来,脸上还挂着刚才的恐惧。迪拉此时已是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心还在怦怦乱跳。
“谢谢!”迪拉和安可异口同声地说,惊魂未定地相互看着。
“安可——安可——我的孩子——”这时,卡库拉叫喊着冲了过来,紧紧地抱着安可痛哭,“安可——我的小心肝儿——妈妈担心死了——我以为我们……妈妈爱你……非常非常爱你……”卡库拉的哭声深深地触动着迪拉的每一根神经,他的眼眶有一些湿润。
“好了,妈妈,没事了。”安可轻轻地拍了拍卡库拉后背安慰道。
卡库拉抬起头看着迪拉,脸上依然挂着泪水,“勇敢的狐狸!以前我还总怀疑你,今天是你挺身而出,救了我们母子,要我怎么感谢你呢?”
“该说感谢的是我,夫人。要不是安可赶走了雪豹,我这会儿已经进他的肚子了。”迪拉由衷地说道。
“要不是你把雪豹引开,我早就被他撕碎了!根本没机会躲起来把他吓跑。”安可抢着说道。
“安可说的没错,是你先救了我们,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感谢你!”卡库拉说。
安可坚持要把自己的父亲介绍给迪拉认识,硬拉着他去家里做客。迪拉可不想被硬塞进那个他根本钻不进去的树洞,答应只在洞外待会儿。卡库拉母子和迪拉朝家走去,他们慢慢从刚才的惊心动魄中走出,显得格外疲惫。
走到安可家的洞口时太阳已经高高地挂在蔚蓝的天空中了,小鸟们开始叽叽喳喳地迎接新的一天。安可正准备开口叫父亲,迪拉就看到一只鼬鼠慢悠悠地从洞里钻了出来。只见他小鼻子小眼,尖尖的脑袋,头上的毛发凌乱不堪,脸上挂着厚厚的眼袋,懒洋洋的,看上去像一只刚从冬眠中醒来的青蛙。他睡眼蒙眬地站在洞口向外张望着,看到卡库拉后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迷迷糊糊地开口说道:
“大早上的跑哪儿去了?给我带早餐回来了吗?”他看到卡库拉空空的双手后显得有些失望,用略带责备的眼神望着卡库拉,很显然没有注意到卡库拉眼里燃烧着的怒火。
“我们!我和你儿子——就在那边——差点让一只豹子给吃了——你却在家里睡大觉——竟然还问我要——早餐!”卡库拉尖着嗓门喊道,激动得前胸剧烈地起伏着,惊得周围树上的小鸟都飞走了,“就在——我们遇到生命危险的时候——你在洞里睡懒觉!”
安可的爸爸哆嗦了一下,羞愧得一句话也不敢说了。迪拉终于明白安可为什么这么怕他的妈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