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之国，雪原。
“清弥，你到底要去哪里呢？”霓虹第无数次发问。
清弥略皱了皱眉头，霓虹就立刻闭上了嘴巴。安静了许久，清弥不经意地低头看她一眼——还是个孩子，原本兴奋雀跃的目光中添了些懊恼，头低垂着，乖乖地跟在自己身边。
“玄武之门。”清弥忽然开口，声音里依旧有浑厚的磁性，极是诱人。霓虹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自己的问题，笑容立刻又堆上了眼角，但是却不敢多说话，好像很害怕清弥一个不高兴就把自己丢掉似的。
玄武之都在北国之北，而玄武之门在北国之南。要到玄武之门，需要横跨整个北国大陆。清弥原本可以腾云过去，不过三五日的脚程，可是带着霓虹就只能步行。加之他与北国国主对决之时元气大伤至今还未痊愈，稍加休整未尝不是好事。
霓虹似乎极少出门，对什么事情都感到新鲜好奇。一停下来便问东问西。一开始清弥还可以无视她的各种问题，但是渐渐地，他也开始选择性地回答一些。每当这时，霓虹的脸上就笑开了花，像是得了什么了不起的宝贝。
雪原的天气极冷，冰天雪地一片素白。霓虹原本就怕冷，天气一凉，更是寸步难行。只是她性格里有些倔强，也不愿意拖清弥的后腿，于是咬牙跟紧。只顾着看脚下的路，想着怎么集中精神才能不摔倒，所以嘴上功夫就无暇顾及，倒安静了下来。
清弥在前面走了一会，没有听见霓虹的声音，觉得不大寻常——她向来都是寸步不离地黏在自己身边的。停下脚步，微微侧过头去，那漫不经心的姿态甚是好看。霓虹步履蹒跚地落后了好几步，她本是咬牙坚持着，却突然听不见清弥的长靴踩在雪地上轻微的声响了，忙抬头去看，竟见到他站在原地等着，月白长袍被风鼓起，飘飘然美得不真实，像是下一秒就会御风而去一样。
天地间一片素白，竟比不过他一身白衣。
霓虹粲然一笑，三步并两步地追了上去。清弥这才看见她冻得通红的小脸和微微发紫的唇。他犹豫片刻，抬手揭下自己的外袍，盖在霓虹头上。霓虹猛地怔住了，身子微微回暖。她弯起眼角笑得温暖。
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在意——大约是这些天习惯了她在身边寸步不离吧。
清弥微微拧起好看的眉毛，心里隐约有些不舒服，于是别过头去不再看她。
从玄武之都南去的这一大片雪原走了十多天，竟无半点人迹，也看不到边际。霓虹每天只是挖一些草根树种充饥，原本就瘦削的身子愈发羸弱起来。清弥却像是无所谓似的，霓虹也没怎么见他吃东西——难不成成了精的妖怪连食物都不需要了？可是霓虹自己实在是饿得慌，眼睛也被白雪刺得有些花了。
一道白光闪过，霓虹眼前一亮：“狐狸！”她踉跄着追了过去——这样没有生机的雪原，见到一只活物真是太不容易了。狐狸毛皮可以御寒，肉还可以吃，若是能抓住还真是一举两得。只听耳边一阵风刮过，清弥已经掠了过去，一头青丝在冷风里散开，有点像招魂的旗帜。等到霓虹反应过来，雪一样白的银狐那柔软的尾巴已经落在清弥手中。霓虹拍着手眉开眼笑地跑过去：“有肉吃了！”
正此时，清弥却看了一眼那银狐，丢回了地上。银狐刚触到地面，一缕青烟升起，就看见一少女站了起来，吓了霓虹好大的一跳，慌忙躲到清弥身后。
“玄武之国还真是处处都是妖怪……”霓虹嘀咕着，细细打量那狐妖少女。和霓虹年龄相仿，十三四岁的模样，一双漆黑的眼睛晶莹剔透。她面容姣好，一头银丝垂地，发间斜斜地插了一支檀木钗，脸上却是稚气未脱的模样，像个精致的瓷娃娃。
霓虹觉得她看上去完全无害，便从清弥身后探出头来：“你是这里的狐妖吗？”
“我叫晨霜。”狐狸扑闪着大眼睛看着她，答道。
那个人，唤她霜儿。他说她不是妖怪，是仙子。
我又没问你叫什么。霓虹这么想着，撅了撅嘴巴。
苍茫的雪原之中，霜儿的银发随风扬起，有一种诡异浪漫的美感。她妃色的广袖罩衫铺开在雪地中，轻纱一般的披帛飘扬在凛冽的寒风中，愈发衬得肤白胜雪。“你是不是饿了？”狐狸歪过头盯着霓虹，甚是可爱，“我家就在前面，我带你去吃点东西吧。”
霓虹实在是饿得慌，一听见有吃的，赶忙一脸乞怜地看向清弥。反正有他在，也不会有什么危险。清弥没说话也没看她，只径自跟着霜儿走。霓虹见了，欢喜地追了上去，心里盘算着这下有吃的了，要不要带一些以后路上充饥。
没走多远，视野里突然出现了一间大宅子，像是海市蜃楼。
大门虚掩着，霜儿一推门就走了进去。
穿过烟雾缭绕的庭院，便进入一条长廊。长廊曲折萦绕，廊下似乎都是水，但是萦着雾气，看不真切。霓虹恍恍惚惚如同置身仙境，满眼的雾气夹杂着荼芜香绵长深厚的香味，让她辨不清方向。
“霜儿，我正要出去找你。”温柔的男音传来，却又带着几分焦急几分担忧。
“公子！”晨霜欢喜地跑过去抱住眼前的男人，像个依赖大人的小孩子。霓虹使劲地拨开眼前的雾气，才看见晨霜抱着的男人，看上去和清弥一般年纪，只是气质温润，不像清弥那样冷冽。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一身黎色长衫，俊逸的脸上满是宠溺又释然的笑容：
“霜儿，我不是告诉你不要走远吗？”虽然是责备的话，却没有半分责备的语气。
他抬头看了看清弥和霓虹，黑玉般光泽温雅的眸子里露出惊讶之色，但是很快恢复了平静：“霜儿是不是给二位添了什么麻烦？”
见清弥不置可否，霓虹赶忙摇摇头：“不是的不是的，是我不小心给晨霜添了麻烦……”
那男子笑了笑，谦谦君子模样：“那请二位到偏厅一叙。”
跟着他走了一截，便来到一个亭子前。亭子里的石桌上摆满了瓜果甜点，霜儿拉着霓虹走进去坐下，笑嘻嘻地说：“你不是饿了吗？吃一点吧。”霓虹一看到那些精致剔透的点心，兴奋得不得了，完全把什么形象什么矜持都抛在了脑后。
“在下白烨，是这雪原的主神。”男子谦和地请清弥坐下，开口说道。黑玉般温润的眸子打量了清弥一番，又开口道：“阁下必然就是西国少主清弥了。”
清弥凉薄淡漠地眸子从白烨脸上扫过，淡淡地问道：“何以见得？”
“你身上有‘玄武神戟’的妖气。那神戟是北国国主的妖器，若他不死，必然不会落到他人手中。”白烨温雅一笑，玉石般白皙无暇的手端起桌上的玉壶，悠悠地给清弥倒了一杯茶，“冰山山顶的雪莲和着融雪泡的茶，少主不妨试试。”
清弥凝视着杯中散发着清冽香气的幽蓝液体，端起来抿了一口，果然觉得神清气爽。白烨继续说道：“恰闻犬族少主半月前曾告知国主要去他城中取神戟，想来必是阁下无疑了。”清弥面无表情，但是一双金眸微微眯了起来，似乎有些警惕。
“清弥，这个点心很好吃呀，你要不要来一块？”霓虹对于这变得有些怪异的气氛浑然不觉，一边啃着晶莹剔透的糕点，一边抬头对清弥说道。白烨转过头来看了看她大快朵颐的模样，又看了看清弥微微拧起的眉毛，不禁低笑一声。真不知这脾性冷冽的少主怎么会带着这么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孩。不过看她眸光清澈，容貌又极是俏丽，是个天生的美人胚子，着实惹人怜爱，忍不住和她逗趣道：“若是喜欢这里，不如就留下来，和霜儿做个伴。”
霓虹停下手中的动作，似乎是偷偷地看了清弥一眼，又看看坐在一边安静看着自己的晨霜，煞有介事地考虑了一番。清弥面无表情地喝着茶，一副事不关己的淡漠样子。霓虹轻轻地笑了，抬起那双干净得不染一丝尘埃的眸子看着白烨，认真地回答：
“不行哦。我要跟着清弥。霜儿有你陪着，但是清弥只有我陪着。”
清弥那好看的眉毛，微不可见地蹙了起来，像是被茶水呛到了似的。这孩子似乎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她对于他来说，好像不算什么。
白烨饶有兴味地看着这神态各异的俩人，又转过脸去看晨霜，只见晨霜那宝石一样的大眼睛扑闪了一下，也安静地看着他。安静又温暖。
“是呢。霜儿有我。”声音悠远又绵长。和空气中散布的荼芜香一样。
晨霜笑起来，撒娇似的黏到他怀里，银发与他的青丝纠缠在一起。
霓虹有些看呆，她尚不懂男女之情，但是看到白烨看着晨霜的温柔眼神，也觉得心里暖暖的，很是温馨，于是好奇地开口问道：
“她是妖，你是仙。仙魔有别，你们怎么会在一起呢？”
白烨微微一笑，看了看霓虹，说道：“追根朔源的话，还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你果真有兴趣听吗？”他十指成梳，细细地打理着晨霜那一头银丝。
白烨尚未成仙的时候是人界一位城主之子。
城池繁华，四处漫延着龙涎的香雾，和月色烟光合成一片。街市上有数千盏灯，照得夜空如同白昼。
重译楼原本是十二楼中较为清闲的所在，此时却笙箫一片，金粉楼台。
白烨陪坐于城主身边。他是城主最为宠爱的第九子，温恭尔雅，飘然有神仙之姿，满座俊杰亦难掩他的光华。
一片歌舞升平的想和景象。
这歌舞声中的暗潮汹涌，他不是不懂，只是不愿理会罢了。一杯清酒下肚，头竟晕起来。他隐隐觉得不大对劲——以他的酒量，断不会如此不胜酒力。他盯着眼前微绿的酒，思绪恍惚起来。是什么人要害他？他稳住心神环视着周围的人。这酒都是掌酒的司仪保管，若有差池，也不该只是自己一人有反应。
他站起来，借口身体微恙离了席。
重译楼下的小榭染了月华，如同被纱幔包裹起来一般。他突然觉得乏困，便靠在庭边的靠椅上沉沉睡去。三千青丝垂泻而下，竟引得池中的游鱼竞相跃起。
“这不是九弟吗？”
“又睡着了啊？”
“他素来嗜睡，竟也不择个地方。”
依稀听见有嘈杂的声音，白烨迷迷蒙蒙地睁开眼睛，却见兄长们都聚在小榭中，见他醒了方才围上来：“九弟，你还是回府睡吧。”
“是啊，夜深露重，容易着凉。”
……
关切之心溢于言表。
白烨淡笑一下，月华失色。风挽杨柳，枝条间的摩挲成为悲伤的哀鸣。今夜给自己下药的人也就在其中吧。他想，悠悠然地站了起来，辞别了各位兄长径自回府。
不知不觉又到端午了啊，雄黄酒的气息刺激着嗅觉，头愈发晕起来。
“九爷，今日回来晚了呀。”书童帮他脱了外袍，“今天的药还喝吗？”
“喝吧。”他自幼有心疾，与生俱来，自小就喝药。药味辛苦，他一直不太喜欢。如此续命也躲不过暗算吧，他心里暗讽。他已不问政事，终日渔猎，为的就是避免兄弟相争，却终究还是不得保全吗？
夜宴之后他愈加散漫，外出狩猎成了他唯一的爱好。世态炎凉，他也不想理会了。
这一日他如往常一般在御苑游猎，眼前突然闪过一只银狐，皎白如月下霜。弯弓，搭箭，扣弦。银狐突然停下飞奔的步伐，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像是宝石一样闪着光。
恻隐之心闪过，他犹豫了一下，终究收起弓箭：“弱者怎么能存活下来呢——我和你，也是一样的呀。”银狐没有跑，反倒有灵性一般跃到他脚边，仰起头盯着他看，那样子甚是天真可爱。他的微笑逆着光散发出一层柔和的光晕，将英俊的脸熔铸在浓浓的哀伤之中。
他蹲下来，抚了抚银狐柔软的白毛：“快走吧，以后要小心些。”
银狐似乎犹豫了片刻，才转身跳进了树林。
三年后。
“王爷！”他尚未到府门前，就见管家从后门冲出来。
“管家，怎么了？”他欲翻身下马。
“王爷快走！城主病危，大少主指证您有谋逆篡位之图，正要带兵来抓捕您呢！”管家的脸上是难以抑制的焦急和担忧，额头上不断冒出豆大的汗珠。
白烨一听，便慌了：“我要去见父亲！”
“你先去避避风头吧！城主现在的情况，也保不住你啊！”管家不由分说地狠抽了一下白马，白马载着他嘶鸣而去，马蹄扬起的灰尘成为一种悲凉的背景。
不知在雪原里走了多久——这片雪原据说是妖界的领地，人类极少涉足。他实在是疲乏了，便在一扇雕花木门前停下。
不待敲门，门便开了。
十三四岁的少女亭亭而立，姣好的容颜让人惊叹。虽然脸上稚气尚未褪尽，却长了一头绸缎般润泽的银发，一直垂到地上，像是一条白色的瀑布。通身气质不似凡人。
她不说话，眨了眨黑色的大眼睛，几分惊怯几分怀疑，但还是让出路让他进了门。
他俯身做了一揖：“叨扰了”，便随她进了门去。庭院中是绵长的荼芜香烟气，浓浓的一片，挡住了视线。烟雾中隐约有几只雪白的狐狸来来回回地奔跑嬉戏。
“姑娘喜欢狐狸？”他回头对她温柔一笑，如水般清朗。
少女扬起纯真稚气的脸庞看着他，不说话。
他停住脚步：“姑娘家中可有父母兄长？我好前去拜会。”
她用那双迷人的眸子瞬也不瞬地看着他，依旧不说话，只是轻轻地摇头。
他见状，蹲下来微微仰视着她的眼睛：“你叫什么名字？”语气温柔如水。
她俏皮地歪着头看他，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又摇了摇头。
“晨霜。”他也笑了，俊逸非凡，“我叫你霜儿，可好？”她点点头，面容如同沾了露水的山茶，在雾气中鲜艳得不似凡人。她转身带他进了厅堂，他微笑：
“谢谢你了，霜儿。”
他唤她霜儿的时候她就停下手头上的动作回眸给他一个微笑，天真烂漫。
这个地方没有世俗的礼数也没有繁芜的羁绊。他在宅中日夜抚琴，她在一边托腮凝听。也许她不明白他心中的悲戚，只一味用干净的目光痴缠，那样的直白明了。
有时他见她站在敞开的门前若有所思。
他悠然放下茶盏，雨水煨的毛尖散发着清香：“霜儿，你去过江南吗？”
她回头看他，不置可否。
“听别人说，南国的春天，冰雪消融，在阳光下残雪会发出钻石一样的光。”他站起来，微笑着走到霜儿面前，“他们说南国的山野里开满了各色的花，很好看。”
霜儿的目光渐渐明亮起来。
“霜儿，等到春天的时候，我们一起去南国吧。”他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温雅，让人安心。风吹动满院的香雾，霜儿水晶般的黑色眼睛突然落下泪来。他见了，慌乱地拭去：“怎么哭了？”
“你陪霜儿，不走。”这是半个月来白烨第一次听见霜儿说话。细小的几乎听不见，怯生生的。他愣了片刻，突然伸开手臂环住她，眼中满是溺人的宠爱。
“霜儿，霜儿。”他温柔地唤她。
人间三千繁花，终究抵不过怀中女子发间的清香。住在这里的日子，心疾也没有再犯，这大约就是安心吧。他托起她的长发，十指成梳，细细打理，仿佛托起一件宝物。
“霜儿，你在这世间，流连了多少年呢？”他笑，轻轻地吻上她的银发，轻得就像蝴蝶掠过水面，“等凡尘俗事了了，我娶你，可好？”
“要走了吗？”霜儿看着他，眼中竟也有悲伤之色。
他心疼地抚抚她的眉：“我会回来，你等我。”
尘世本已与他无半分瓜葛，但他心中有疑惑尚未解开，他要弄清楚。
白烨悄悄潜回城中，才知城主去世已有三五日。他怔了一怔，终于还是没能止住眼中的泪。父亲说曾说：“我答应过你娘，要保护好你。”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深远哀伤。
直到管家将父亲临终前写给他的信递到他手上，他才知道，那饮了二十余年的汤药，竟是使自己嗜睡的迷药。
“只是我不曾想，既便如此，你也终究是躲不过这纷争。这就是命。你若回来，看见这封信，这便是你的命了。”
刚读完最后一个字，便看见烛光摇曳中新城主的脸，笼罩着厚重的阴影，隐没了表情，只有冰冷的声音：
“九弟，不要怪我。这江山，终究容不下你。”
这声音在那日的夜宴上，还说着关切的话。
他惨淡一笑，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霜儿泫然欲泣的脸。
对不起啊，没能回去，真的不是我本意。
霓虹听得泪眼朦胧，竟忘记了继续吃：“然后呢？”
“然后？”白烨看着她迷糊的模样，笑着给她倒了杯茶，“然后我再睁开眼睛，已经过了三百年。”
“三百年？”霓虹惊呼。
“嗯。因为我过奈何桥时不愿喝孟婆汤，就在往生河里游荡了三百年。”他轻描淡写地说，“后来天帝怜悯，便让我做了雪原的主神，复得人身。”
“为什么不转生呢？”霓虹不解。
白烨看了一眼身边的霜儿，露出温雅的笑容：“因为喝了孟婆汤，我就会忘了霜儿——可是我答应过回来娶她。”
霓虹点点头，有些怅然：“可是霜儿竟等了三百年啊。”
“三百年只是一瞬。”霜儿突然开口，身音柔软，“他答应了会回来，我信他。”
霓虹没有再说话，只是转过头去看了看清弥。只见他一脸淡漠，丝毫没有察觉到霓虹的目光一般。
在白烨和霜儿的宅子里休整了一晚，二人接着上路了。霓虹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似乎在想什么。清弥只当她又冷了，便揭下外袍给她披上。
“清弥，三百年对你们来说，只是一瞬吗？”她突然开口。
“嗯。”
“可是三百年，我早就死了。”霓虹嘟起嘴巴，“如果是我的话，一定等不到白烨回来的那一天吧。”
清弥看了看她，没有说话。
“清弥，我死了的话，会到哪里去？”
“转生。”
“转生的话，能再遇见你就好了呀。”霓虹明朗灿烂的笑容竟有了几丝无奈。见他不说话，便笑得像小孩子一样：“如果我死了，你偶尔也会想起我吧？”
他迟疑片刻：“也许吧。”心里却有些异样，似乎有些许不自在。在人活着的时候谈生死之事，本就不太合适——何况她还只是个孩子，这话题于她而言过于沉重了。
可是霓虹脸上的无奈顿时一扫而空。像是漂泊许久，终于找到归处一样。
天地之大，你便是归处。就是这样的安心和稳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