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渔
原名周问渔,1937年出生于四川富顺县。1958年大专毕业后到青海工作至2008年退休。曾做过地质技术员、文学编辑、专业作家,青海省作协秘书长、副主席、荣誉主席,青海省政协常委等职。
1955年开始文学创作,1979年加入中国作协,已出版《白渔诗选》、《黄河源抒情诗》、《历史的眼睛》、《烈火里的爱情》、《黄南秘境》、《走进柴达木》、《白渔文存》等长短诗、散文诗、散文、报告文学等28部,其中两部被译成英文,作品入选《中国新文艺大系》、《中国新诗选美》、《20世纪汉诗选》等百余种选集。有“江河源诗人”之誉,系一级作家,终身享受国务院有突出贡献津贴专家待遇。
像园里的韭菜,不要割
让它绿绿地长着
像谷底的泉水,不要断
让它淡淡地淌着
像枝头的青果,不要摘
让它静静地挂着
也许,人总有那么一点
忘又不能忘,说又不能说
像怯光的蝙蝠
扇翅于黄昏的角落
留着它吧——
是酸,帮你消化生活
是苦,为你鉴别欢乐
是甜,给你添力加热
无论是福,是祸
或少,或多
留着,留着
不必追究,何须说破
——《人,总有那么一点》
一位叫“乱垒斋”的文学青年在日志中写道:“知道白渔是在我大一的时候,英语老师把抄的一首诗发给一个和我同宿舍喜欢文学的同学,于是传遍全班,诗的题目是:《人,总有那么一点》。后来在圣诞晚会上,英语老师声情并茂地朗诵了这首诗。”
我当即上网查了一下,这首《人,总有那么一点》在网络间的传播速度很快,传播面也相当广泛,相关文章过百万篇。
梧桐滴雨博主将16年前抄在日记里的《人,总有那么一点》放到博客里:“这么多年后看到这首诗,我仍然那样地喜欢,愿意一个人默默地坐在一边再体会一番,咀嚼着、感慨着,每次读都有不同的感受。”
这的确是一首广为流传,深入人心,撩人情怀的精美好诗。
2014年8月16日,诗人白渔渡过了他77岁生日。
回顾走过的人生旅程,白渔感慨万千。他说:我是在“七七事变”炮声的催迫下出生的,那是个硝烟弥漫的动乱年代。
白渔原名周问渔,9岁丧母。父亲是川南富顺县永年乡骑龙垇的一个地主,早年曾兼做木材生意。他10岁(1947年)小学毕业后,进入富顺二中上了初中。12岁父亲不幸辞世。生活的艰辛,世态的炎凉,使白渔形成了坚韧、执著、豁达的品格,这种品格为他日后事业的成功,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少年时的白渔聪颖好学,不但学习成绩优异,且十分爱好古诗文。富顺二中是个文化底蕴深厚的学校,学校里的杨汝炯老师常在全国一流的文学刊物上发表诗文,给少年白渔多梦的心灵植入了一颗文学的种子。课余,白渔阅读了《暴风骤雨》、《太阳照在桑干河上》、《钢铁是怎样练成的》等许多中外新文学作品。
1953年,在新生的共和国艳阳天里,白渔考取了隆昌师范学校。他期望日后像他尊敬的杨老师一样,毕业后一边教书育人一边从事自己喜爱的文学创作。在师范的日子里,十七八岁的白渔开始提笔创作诗歌、散文,间或有稚嫩而单纯的作品见诸报刊。这愈加激励了他创作的热情。
1956年,白渔从隆昌师范毕业,在内江参加高考后,被录取到成都师资训练班(大专)学习。刚上了半个学期,恰逢国家“二机部”在山西开办的铀矿学校动员学生赴该校学习,献身原子能地质事业。白渔非常乐于转校。一是可以饱览祖国大好河山,二是可以从中实现文学梦。白渔欣然去了山西,学习铀矿地质专业。
1958年,在大跃进的热潮中,白渔完成了学业。他学习成绩优异,又兼校刊编辑,校方原准备分配他去湖南长沙当老师。那时的年轻人都有一颗“火热的心”,他便主动请缨,毅然申请到祖国最需要、最艰苦的地方去。学校尊重了他的意愿,他被分配到了青海省燃料工业局地质处。一到工作岗位,白渔便组建了一支放射性小分队,带队转战于柴达木盆地和祁连山莽莽的崇山峻岭之中……
青春的岁月行进在祖国边陲的风霜雨雪之中,催生了意气风发的白渔许多创作的灵感。工作之余,白渔笔耕不辍,创作了许多讴歌地质队员的诗歌,先后有作品在《青海湖》、《四川文学》、《诗刊》及上海、天津等全国各地的文学刊物上发表。
长期的野外地质勘探生活,使白渔深切体会到,只有在生活中才能发现诗歌、发掘诗情。那个年代,他似乎有喷发不完的才情。他虽然从事的是勘探技术工作,但他白天找矿,晚上找诗。许多见诸报刊的诗歌,都是他在山野的月光下、在行进的驼背上、在戈壁的帐篷里完成的。这时期的代表作《脚印》发表于《诗刊》1962年第5期,后被选入《新文艺大系》、《与史同在——中国三十年新诗选》中。
1964年,全国“阶级斗争”这根政治神经绷紧,在突变的风云中,白渔发表作品的权利被无端取消。1966年,十年“文化大革命”开始,白渔被列为重点批判对象。罪状是反对“三面红旗”,同情右倾机会主义者。再加上家庭出身,他被列为单位的“三个黑帮”的要人和重点专政对象,大大小小的批斗会轮番上阵……
长夜漫漫,政治上的凄风苦雨淋湿了白渔正当盛年的黄金时光。他那双酷爱写作的手,干尽了野外勘探队的各种工作,还要在队里烧火煮饭,打扫厕所卫生。
1972年,由于工作需要,单位让白渔“戴罪”立功,负责组建电法勘探项目,他竟将废弃的海德尔煤矿救活,使储量翻了20倍,至今还在开采。但工作完成后仍被监控,此时白渔满怀委屈,偷偷坚持写作。
1978年,十年“文化大革命”浩劫的阴霾逐渐消退,中国大地冬去春来,文化禁锢也开始松动不少,文学刊物复刊。
白渔的组诗《深山探宝人》在《诗刊》面世。从此,刚过不惑之年的白渔创作热情如火山似的喷发出来,一组组描写地质勘探生活,讴歌边疆少数民族同胞、抒发对新生活的渴望的诗作在全国各地报刊问世。
1978年岁末,白渔被调到了青海省文联,一边从事创作,一边主编《青海三十年诗选》。
1979年,白渔加入了中国作家协会。那年,胡耀邦授意《诗刊》出面,召开“中国诗歌创作座谈会”,白渔应邀到会,与100位中国著名诗人齐聚一堂,受到一次诗歌的洗礼;也与川籍诗人孙静轩、雁翼、傅仇相聚京都,并从此结下深厚友谊。
同年2月,白渔有幸参加以艾青为首的诗人访问团,走访南海、东海、黄海采风创作,历时2个半月,一路写了90首诗,于1981年结集出版了第一个诗集《帆影》。
时代的召唤开始拥抱这位常年活跃于大西北的歌者。1979年,他被调入青海省作协任创作部主任,并受聘于《文学报》做特约记者。两年后,他又担任了省作协秘书长。
这时期,他的诗作被编入了《中国新文学大系·诗歌分卷》、《中国现代格律诗选》、《中国散文诗选》、《中国西部诗选》、《中国短诗选》等几十个选集。他个人的词条被编入了《中国诗歌词典》和《中国诗歌录音馆》以及《世界华人文化名人传》,26个省(市)、自治区的电台播放了他的专题节目。
从此,白渔的创作从丰产季进入了鼎盛期,自20世纪80年代后期到本世纪出版的著作源源不断:1988年出版《黄河源抒情诗》,1990年出版《唐蕃古道》(游记),1991年《唐蕃古道》英文版在海外出版发行,1992年出版《白渔诗选》,1994年出版《江河的起点》,1995年出版《他从天边来——白渔诗选》及散文诗《崛起的个性》,1997年出版《白渔短诗选》(中英对照本),1998年出版报告文学《走进柴达木》,1999年出版《中国柴达木》(游记),2000年出版《白渔超短诗选》,2001年出版《诗摄影作品选》,2003年出版《青海不再遥远》,2004年出版《唐蕃古道》修订本及《历史的眼睛》,2006年出版《白渔抒情诗集》及《黄南秘境》,2007年出版《灵境圣迹》,2011年出版《白渔的诗》,2012年出版了《白渔文存》,计20余部。
从这些著作不仅看到白渔创作实力的强劲,同时还能寻觅到一个重要的特点,即每几年或一段时间,白渔就会拿出一部与当时的风气、潮流不一,和“时髦”相悖的作品。比如20世纪80年代初中期,诗坛“树派”、“争风”盛行,摈弃传统、无视民歌之际,白渔便悄悄来到土族地区,多次采风,深入体验,用了四年时间,写出花儿体长诗《烈火里的爱情》并于1986年由人民出版社出版。1986年至1991年,也是“淡化生活”,忽略民族根基、本源之际,白渔多次反复来到长江、黄河源头地区,用了5年时间集中写了《黄河源抒情诗》、《江河的起点》,分别由青海人民出版社、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出版。当企业改制、转型、人员下岗的艰难时期,白渔又再次深入到中国工业开发最困苦的地区柴达木,于1998年出版了《走进柴达木》,表现柴达木从极度艰难中开发,到陷入巨大困境,再从绝处奋起、新生的历程,凡是读过的人都被感动得潸然泪下。在改革开放取得辉煌成绩的大好形势下,一些人贪图享乐,思想蜕变,政治腐败,贪污腐化堕落。针对这些弊病,白渔也花了几年时间写了《历史的眼睛》于2004年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21世纪初,中国掀起旅游热,其中旅游文化书籍应运而生,靠互相抄用、靠网上资料纂稿成风,此时白渔深入黄南地区,一个点、一个地方、一个领域地发掘,用两年时间写出了文化内涵丰富、独特,文笔精美的文化专著《黄南秘境》,于2007年由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它是作者、当地群众、出版社三满意的著作,迄今仍是青海旅游文化的范本……
现挑出几部加以简析。
《烈火里的爱情》(人民文学出版社1996年出版),它是一部吸收民族文学精髓,生活气息、诗味都很浓的花儿体长篇叙事诗,计3700行。作者以生动的语言描述了一对土族青年冲破旧俗热烈相爱,坚决反抗土司及恶人的残酷迫害,最后双双殉情的悲剧。“本是被旧制度、习俗迫害的人,反过来又维护这个制度去害人”,新颖的主题迥别于以往出版的争取婚姻自由的民族题材。长诗自首至尾不仅活跃着鲜明的人物形象,展开着惊心动魄的情节,激荡着爱与恨的情感波涛。而且构思是诗的构思,语言是诗的语言,形象是诗的形象,整个作品是一首乡土、民族特色很浓的感人的抒情诗。这部长诗被认为是我国民族文学史上不可多得的珍品。
继《黄河源抒情诗》(青海人民出版社1988年出版)之后,白渔又写了长江之源,两者由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于1995年合璧出版,名为《江河的起点》。无论从题材到表现,都被称为我国短诗“第一本”,是诗人顶着风雪、冒着生命危险,七上海拔4000~6000米的江河源区,费时五年奉献给读者的一部空灵飘逸、深沉大气的力作。诗作短而精粹,意境深远,珠圆玉润,恰如两条光彩灼灼的珠串,展现了两条母亲河源头的洋洋大观。从黄河第一泉各姿各雅源泉到传说中大禹导河的积石关,从格拉丹冬到玉树草原其间的山川胜景、风俗民情,都有精彩独到的表现。诗作或空灵雅致,或俊美飘逸,或凝重深沉,笔姿灵活,变化多端,情真意切,诗味浓郁,能给人以审美的愉悦和思想启迪。诗人正是在那神秘、雄沉的高原腹地,领悟了自然之美妙、人生之深刻,以及历史的壮阔。诗人反复锤炼,进而写下脍炙人口的篇章,并由此荣获“江河源诗人”之美誉。
《历史的眼睛》(中国文联出版社2004年出版)诗集全都取材于我们5000载历史的人文典章。100多个历史人物,上自女娲、伏羲、尧舜,中取秦汉唐宋,下迄明清,直至民国,或圣主贤相,或忠臣烈女,或美人芳草,或奸顽巨贪,或暴君狡贼,林林总总忠奸愚贤各有特色。诗人的视野上下今古,纳历史于咫尺,审群像于一握。集史识、史论、史胆于缪斯聚光灯下,议而不论,论而不流。尽管其中也有理性大于形象的诗章(那是应用思维形象手法调动读者的知识、心象补充诗意内涵),但更多的则属于他个人特有的诗性感受,撷取人物的言行事迹,以形传神。如写赵括“知子莫若父……/把一国命运交给虚夸之徒……/纵使强秦不入侵/赵国为自己/早掘好了坟墓。”写李斯则更是入木三分:“半生图治费尽心力/竟落得腰斩咸阳/……/你在明处立国/有人在暗处挖坑。”关于秦始皇,古今写的人不少。白渔的写法,则是别开生面辛辣讽刺:“伟大得无所不会/会当乖儿子/会收天下兵器/会建百里宫殿/会睡天下美人/……会焚历史/会埋良心/会杀言论/……就是不会死/和臭鱼一堆/臭得人人掩鼻”。魏征是有名的直臣,他的直言敢谏,得力于李世民的宽容纳谏,白渔在魏征一诗收尾上,真是四两拨千钧,令人肃然:“唉!出魏征并不难/难得是容忍魏征的‘朕’”16个字,穿透了历史的天上人间。这样的点睛之笔,化平庸为黄钟大吕,化历史之律为时代的警策,诗中处处可闻可见。显然白渔以赤子拳拳之心,以古为镜,以史为鉴,希望把几千年封建社会的遗毒,以及境外“病菌”的侵袭,从我们国家的肌体上革除。
这些作品,无论题材和内容都是空前的,起到了开拓和首创作用,也是白渔对诗坛的一个贡献。
诗风言浅意深,平朴隽永,构思巧妙,立意高远,是白渔诗歌的特点。白渔的诗表面浅而用意深,看似平而实则奇;表面直而内涵蕴藉,用语朴素而内在深沉。他写诗主张深化的现实主义,即以现实主义为前提,吸收中外各派诗风之所长,努力探求,开辟自己的新路。其大部分作品,都体现了诗人独特的感受和见地,有着深刻的寓意内涵,他将质朴、典雅、雄浑、飘逸等风格,有机地揉为一体,形成鲜明的个性,深受广大读者的喜爱。白渔从事诗歌创作已历50余年,扎根中国的西部高原,从不停息地辛勤耕耘,迈着坚实的步伐,登上一座座诗的山峰,用自己的心血之作,影响了高原青年的一代诗风。
诗歌不是用来自慰的工具。真正的诗人,他们的每根神经每个器官都充盈着对生活的热爱之情、对平民百姓的关爱之情、对祖国命运的关切之情!而他们获取的丰厚回报就是:人民记住了他们!记住了他们的作品!
白渔的人生准则是“一真三不”,即真诚踏实地做人,不懈怠地习作,不图虚名,不计较个人得失。
白渔的诗真是越读越有味道。他写《河源月》:“大草原白天牧羊/夜晚牧月亮……”;他写《天葬台》:“多么坦荡豁达的民族/不留遗骸,不塑雕像在人间/岩石般地来自大地/阳光似地去之空间……”;他写《鸟岛》:“我欲摘一丛野花/‘花儿’飞了——/原来是鸟头高翘/随手拾一颗彩石/‘石头'碎了——/那是鸟蛋晶莹闪耀/我要割一蓬绿草/‘绿草’散了——/那是翠鸟在抖动羽毛……”他在《天籁》中写道:“我躺在草原蓝天的襁褓里/痴痴地,陶醉于美的眩晕……”;他写《今夜》:“情人都是属鼠的吗/最喜好游动在夜间……爱情最宜在黑暗中生长/所以最能照亮黑暗//”;他写《点地梅》:“荒野风重/按倒了还在长/卧雪分娩/梅/高度贴大地延伸//”;他写《说红楼梦》:“一群阔少男女/为近亲结婚/闹得死去活来/如果生了小宝玉、小小宝玉/不是傻子,也是弱智//”;他写《妲己》:“把祸端推给女人/本是封建王公的惯伎/……那些贪婪的权贵/都乐于接受色弹射击//”……
这些乍一读似觉有些平淡,细一品撞击心扉颤栗的诗句,遍布白渔的诗歌作品中。正如诗评家高嵩所说:“白渔的诗敢于朴素,敢于亲近人民,敢于让大家懂,这是一种多么高洁的境界!”
白渔爱他生活和工作了50多年的青海那片土地。心中收集的爱是大爱,表现的情是大情。他诗化了青海,笔下的一景一物都蕴含丰富的哲理性,独具艺术魅力。出版近30部著作,其中不少佳作已在读者中广为流传,影响深远,好评如潮。中国诗坛众多大家、名家如邹荻帆、李瑛、邵燕祥、雁翼、孙静轩、屠岸、阿红、唐大成、延泽民、陈敬容、朱先树、韩玉珠、晓雪、吴开晋、章亚新、万龙生、莫文征、高嵩、黎焕颐、苗得雨等等,都著文评价或论及过他的作品和人品。
如今,年逾七旬的白渔,仍弹奏着铿锵的时代之音,亦如江河之水,一泻千里,奔腾不息!他在《长江源的花》中这样写道:
这才是花的山野
云雾飘过染一身锦彩
鸟儿飞来浸两翼芬芳
帐篷花上搭,清泉花下淌
牧人被风雪惊扰的梦
在花间月下分外酣畅
点地梅沿雪地伸展
玛仙鹤笃笃地啄破寒荒
蓝宝石慰藉洼地残雪
格桑花祝福羌域吉祥
互相映衬,按各自的色彩个性
找到属于自己的草野山梁
熬过冷漠岁月,不顾无人欣赏
全力绽放,趁严寒断裂
热闹于春临时搭起的舞台上
暖了雪景,亮了阳光
逗得牧人的情歌汩汩地淌
长江源,花的源头
沿江流去色彩芬芳……
是的,诗人白渔的诗文,经过江河源泉的浇灌,开出芬芳的花,结出甜美的果,从高原上流下来,向世人一路展现色彩,撒播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