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芳菲寻了一处假山幽林停下来,位置十分隐蔽,很难察觉。不一会儿,萧衍果然也跟来了,连声问:“芳菲,你怎么成了谢朓的随从了?你怎么从秋开雨手里逃出来的?”说着皱眉,十分不解。
谢芳菲压低声音说:“将军,我使了个诡计从秋开雨那里逃了出来,一路上怕他守在萧府门外候着我自投罗网,所以不敢回府。机缘巧合下,入谢府成了谢朓的随身侍女。听得这次诗会将军也会来,所以想了这么一个法子跟了来。将军近日还好?”
萧衍叹气:“皇上现在视我为心头大患,不但剥夺兵权,还派人暗中监视。朝中的臣子也是趋炎附势之辈……唉!”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谢芳菲一时也无语,想到一事,问:“我从秋开雨那里听说将军劫了他一批精良的火器,因此反目成仇,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萧衍皱眉:“秋开雨这小贼也太胆大妄为,无法无天了,居然敢无视朝廷法规,私自偷运军火。不但如此,还明目张胆勾结朝中势力,污蔑我私藏军火,有谋反之心,其心可诛。是可忍孰不可忍!”十分愤怒,随即又沉吟说,“本来我是准备亲自和他见面,暗中布下精兵良将,天罗地网,一举擒下这小贼。不料刚要出发,却接到皇上的圣旨,立即进宫商量平叛后的诸多事宜,以致未能成行。后来萧府又连出了两桩事件,就给耽搁下来了,实在是委屈你了。再后来,皇上突然生起病来,强行将我兵权收回,命令我暂时不得离开建康。芳菲,从此,你也不能再称呼我为将军了,我宁朔将军的封号早就已经撤销了。”
谢芳菲抬头看着他,叹一口气,神情复杂地说:“将军,你……”
萧衍抬眼说:“你知道皇上以什么借口削我兵权吗?就是因为这批火器。有人密告皇上说我私自购买火器,意图谋反。皇上自从义阳一战后大概也不安心,顺着这个借口将我削职软禁在建康。”语气萧瑟,心灰意冷,十分凄凉。
谢芳菲却正色说:“大人,芳菲却不这么认为。此事是福是祸还不一定呢,大人岂可自乱阵脚?”
萧衍素来知道她颇有奇谋妙计,当日北魏大军直压义阳,幸亏她想出离间计才能反败为胜,顺利地一举破敌,连忙问:“此话怎说?”
谢芳菲分析:“自古以来,为人臣子最忌的便是锋芒太露,功高盖主。大人现在少了这一层顾虑未必不是好事。正好趁此机会韬光养晦,以应付将要发生的大变。”
“将要发生的大变?”萧衍不解地问。
“不错,大人。芳菲夜夜观察星象,发现五星位移,二十八星宿的位置变得凌乱无序,正是天下风云变换的前兆呀。从星象上来看,汉北有失地之象,浙东有急兵之征。我仔细地分析了眼前的局势,汉北有失地之象,那么只有北魏即将对汉北出兵这一种可能。只要北魏一旦对汉北出兵,将军就可以重新领兵作战了,眼前的危机自然不解自消。至于浙东有急兵之征,这个……大人,浙东一带是谁在管辖治理?”她这番话说得有真有假,什么夜观星象之说自然是胡扯,汉北、浙东一带有战火那自然是不假,只不过是将来的事罢了。
萧衍想了一想,说:“是平西将军王敬则在治理。”
谢芳菲心里暗自说:“就是王敬则,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他的名字。”嘴里却说:“大人,王敬则此人如何?对朝廷可是忠心耿耿?”
萧衍说:“王敬则是高帝的开国功臣,功劳甚大。嗯,这里面牵涉到许多事情……一时也说不清。他对朝廷如何,也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了。唉,王将军是否有异心?这恐怕只能问老天爷了。”
谢芳菲心想:牵涉到许多事情?你当我不知道呢,当今皇帝老儿的宝座还不是篡夺他侄子萧赜的位置才得来的,名不正言不顺。不然,北魏也不会趁着齐朝内讧,大举兴兵讨伐了。而王敬则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口里却说:“至于王敬则谋不谋反,我们暂且管不着,就丢给皇上去头疼吧。”
萧衍心里其实也是忐忑不安,谁知道谢芳菲这一番话是不是胡诌,信口开河呢。可是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等待时机的到来,静观其变。
谢芳菲想了想说:“北魏若是出兵,一定要等到雨季过后。那么至少也要等到九月份以后,这么一来还有将近半年的时间。大人,在此期间,您可千万要留心,不要任人落下口实,抓住把柄,以防不测呀。”
萧衍点头:“芳菲放心,这些方面我自会小心。我也不是什么软柿子,由得人揉捏。”
谢芳菲想到一事,连忙说:“大人,您千万要小心秋开雨。此人做事心狠手辣,赶尽杀绝。说不定会来暗中行刺大人。”
萧衍也在考虑此事的可能性,说:“不错,差点忘了此人。此人武功奇高,不可不防。再说因为那批火器,我们之间已经成为不可化解的死仇。”
谢芳菲好奇地问:“后来那批火器如何处置了?”秋开雨似乎很为那批火器头疼。
“皇上派扬州刺史始安王萧遥光去接收那批火器,我不得不照办。只不过稍微在火器里动了一点手脚而已。”
谢芳菲心中了然。这种威力强大的火器,宁可毁了,也好过落在别人手中,成为对付自己的有力武器。随口问:“大人知不知道当日是何人密告大人谋反呢?”这可是诛灭九族的大事,不知是谁如此阴险毒辣。
萧衍咬牙恨恨地说:“还有谁,就是萧遥光。他一告密,皇上便立即下旨要他先将火器接收过来,然后彻查此事。若有机会,我一定不会放过此人!”就算最后查清是诬告,萧衍还是被软禁起来,萧鸾的心思可见一斑。
谢芳菲点头表示知道,又说:“大人,谢朓已经对我起了疑心。我是继续留在谢府还是干脆回萧府?”
萧衍想了一想,说:“你还是继续留在谢府吧。现在萧府里的所有人都被密切监视着,你留在谢府也好替我办事情。”当下两人商量好了联络的秘密手法,才分头散开了。
回到席上,谢朓正在向众人展示他那幅“呕心沥血”的墨宝,大家都围过来,对着阳光仔细观看微微泛红的“血”字,谢芳菲简直哭笑不得。谢成问:“你掉到茅房里了吗?怎么现在才回来,酒都已经喝完了,宴会也要散了。”
谢芳菲故意揉着肚子说:“谢管家,这酒你今天就求我喝我也是不喝了,看样子,回去得找一个大夫瞧一瞧了。”
谢成吓了一跳,说:“真有这么严重?那你先去外面歇着好了。公子要是问起你,有我呢。”
谢芳菲巴不得他这句话,嘴上千恩万谢地去了。躺在来时的马车上,迷迷糊糊的,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梦里只觉得仿佛又回到童年时期,躺在摇篮的竹床上,有人一边轻轻摇晃着自己安静入睡,一边唱着南方时下流行的小曲子。谢芳菲真是梦里不知身是客,忘记了今夕是何夕,朦朦胧胧一味不肯醒过来。
忽然觉得有人拧自己的脸,在耳边大声喊:“你倒是能睡,已经到家门口啦,还不醒过来?”
谢芳菲迷蒙地睁开眼睛,还有些糊里糊涂,看见谢朓掀帘子进来,摇头看着自己,脸上一副好气又好笑的神情,连忙爬起来,说:“啊,公子,实在不好意思,我一时睡过头了。”说完还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谢朓看她一眼,说:“芳菲,你跟我来书房。”谢芳菲心中警铃大响:好,该来的终于来了。心中已想好千百套说辞,管他信不信。
谢朓站在谢芳菲跟前,先是看着她,直看得谢芳菲手足无措,差点要落荒而逃。良久才开口:“芳菲,我问了陈管事,你的身份来历一概不清楚。你自己说吧,你到底什么人,为何要进谢府?”
谢芳菲不避不闪地说:“公子,芳菲绝没有加害公子的意思。芳菲也只不过是天下间一个伤心失意的人,天下之大,乱世之中,竟无容身之处!进谢府为奴为婢实在是没有其他的办法,寻一份工作自食其力,换一个环境从头开始,还请公子体谅。公子又何尝不是如此,日日饮酒服药,举杯浇愁。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公子如果不放心芳菲,那芳菲去别的地方再寻一份差事也就是了。”谢芳菲这番话首先表明自己的立场,绝无恶意;接着攻心为上,动之以情,引起谢朓的同情共鸣,以退为进。
谢朓一时没有说话,脸色阴晴不定,弄得谢芳菲以为自己这次真的要卷铺盖走路时,谢朓才长叹了一口气,徐徐说:“芳菲,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这句话说得再好也不过了。也罢,你是什么人又有何关系,人生亦不过短短数十载,乱世里人人朝不保夕,颠沛流离,哪里还有精力去管你这么多的琐事。你要是走了,我到哪里去找你这么一个精灵古怪,满口辞藻警句的人伺候去。你也不用回下人房了,就搬来我这个听风院和我一块住着吧。”
谢芳菲听得这番话简直是喜从天降,自己刚才还在打量着怎么熬过这一难关呢,实在不行,还作了痛哭流涕,磕头哀求的心理准备,万万没想到谢朓非但没有责难,反而更为器重了。可见老祖宗说的话果然不错: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自己最近难道真的否极泰来,走运了?所以才会逢凶化吉,有惊无险?其实也是芳菲运气,谢朓之所以这么处理,和他本身诗人气质有关,性情中人,大而化之,许多事情都不怎么在乎。这事就算这么过了。
“芳菲,今天晚上我们出去划船喝酒怎么样?”自从谢芳菲住到他的听风院后,谢朓对谢芳菲的态度有很大的改变,事事都和她讨论商量,态度亲昵,完全不把她当下人看待。谢芳菲对这种事情从来都不作无谓的猜想,她向来是行动派,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谢芳菲一听划船,想起初次见到谢朓那艘高大华美的大船时那种羡慕惊叹的感觉,心痒难耐,忙说:“好,好,我们今晚不但要划船喝酒,还要去逛秦淮河边的青楼。公子,你说好不好?”十里秦淮,艳名远播,红尘中一等一的胜地。谢芳菲早就想去瞧一瞧热闹,一直苦无机会。
谢朓吓了一跳,瞪大双眼:“什么,你一个女孩家要去逛青楼?太放肆了。”谢芳菲软语哀求:“公子,我扮成你的随从不就行了。公子,带我去吧,带我去吧。”一个劲地怂恿。谢朓摇头:“不行不行,万一传出去,简直是谢府的一大笑话,我是绝对不能带你去的。”
谢芳菲仍不放弃:“公子,你放心好了,绝对不会传出去的。上次我扮成书童跟你去鸡笼山赴会,不是也没人看出来吗?我们又不是去寻花问柳,有什么要紧的。咱们规规矩矩地喝酒说笑,看美女唱歌跳舞可好?其他人怎么会知道我是女孩家,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自然没事。”她心中暗想:就是看出来,又有什么关系,还能把我吃了。
谢朓无奈地瞪她,故意冷着脸说:“死缠烂打,又是这一招!你好歹也换一个新鲜一点的。”说完,自己却笑起来。
谢芳菲也跟着笑说:“谁叫这招百试不爽呢。公子,怎么样,怎么样,咱们去吧,去吧!我可想去了,公子,你就带我出去见见世面嘛,我求你了。”双眼睁得大大的,一脸渴求地看着谢朓。拉着他的袖子纠缠不休,不肯放手。
谢朓见她难得露出的小女儿神态,又娇又痴,愣了一下,随即伸出手,在谢芳菲脸上拍了一下,笑说:“那你可得哄得本少高兴了。本少心情一好,说不定就带你去了。”谢芳菲忍不住欢呼一声,忙站起来,又是端茶又是捶腿,说:“公子,这茶是不是有点凉?我这就给你换去。”她伺候谢朓,一向懒懒散散,从未像今天这样殷勤周到过。
夜幕降临,星河影动,秦淮河两岸的灯火如繁花盛开,星星点点,倒映在水中,像是玲珑剔透的水晶宫,美不胜收。谢芳菲坐在船上左顾右盼,目不暇接,兴奋得手舞足蹈,挥着手大声说:“公子,咱们早就应该来的。你看,你看,多漂亮呀!坐在船上,到处火树银花,人像在画中游,实在太享受了。”
谢朓没想到她这么高兴,笑说:“哦?真的这么高兴?那咱们下次再来好了。”语音轻柔,满脸宠溺。走近,看着谢芳菲又眯起双眼一脸陶醉的表情,心念一动,一时情不自禁,忍不住俯身亲了她一下,唇贴着谢芳菲的侧脸,一擦而过。亲完看着她微笑,心鼓胀得满满的,流淌着一种他从未经历过的异样的感情,美妙却难以把握。
谢芳菲错愕了一下,看着他含笑的神情,心想难道是受了什么蛊惑吗?耸了耸肩,随即不怎么在意。宽慰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是不是?只不过是被亲了一下而已。还是有些尴尬,故意调皮地转开话题说:“公子,你看这月白风清,良辰美景,怎么能虚度!不如我们也去附近的青楼逛一逛,你说怎么样?”一脸期待看着他,满心雀跃。
谢朓本来以为她至少也会脸红心跳,扭扭捏捏,不好意思什么的,没想到她比自己还像个没事人。待听到她说“月白风清,良辰美景,怎么能虚度”,脑中一顿,心情有些激动,还以为谢芳菲竟然暗示邀请自己,最后才明白过来原来她还是念念不忘逛青楼,果然是想太多了,忍不住失望。调整了一下心情,无奈说:“你既然这么好奇,那好,本少今晚就带你去大开眼界。让我们的芳菲少爷领略领略天下第一名妓的绝世风采。”转头对身边的人说:“吩咐下去,将船掉头,直接去‘雨后阁’。”
谢芳菲拍手欢呼,又说:“雨后阁?这个名字倒别致有趣,一听这名字就知道这天下第一名妓一定是个风华绝代的女子。”不由得心痒难耐,恨不得马上就能一睹芳容。
“雨后阁”矗立于秦淮河畔的圆形平台上,是一栋三层楼的建筑物,即便是处在这众多的青楼妓院里也是鹤立鸡群,独一无二。还刚是华灯初上时分,门前的泊船处已经没有一丝空位。谢芳菲笑说:“这‘雨后阁’可谓是门庭若市,游客往来不绝啊。”
谢朓笑:“这建康不知道有多少王孙公子一掷千金,就是为了一睹明月心的绝世容颜。更何况这明月心也不是说见就见的,有钱也不一定能见到呢。”谢芳菲心想,天下第一名妓明月心,好大的架子!看来谢朓也曾吃过闭门羹。
“哦,那我们今天晚上岂不是白来了?”谢芳菲有些沮丧地说,随即又笑,“嗯,没关系,见不着天下第一名妓明月心也不要紧,我们还是可以见见其他色艺双绝的美女啊!”反正她只是来看热闹的。
谢朓好笑地说:“芳菲,你就这么想逛妓院?真不知道你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不过呢,既然你有这个心思,那本少怎么着也要让你见一见明月心,一尝你的夙愿。”谢朓一副万事有我的模样。
“我就知道谢少最有办法,不然也不会带芳菲来了。”谢朓显然十分受用,笑骂她古灵精怪。马屁还是要拍的,适当的恭维话没有人不爱听的。两人在特地位置停好船,立即有人笑容满脸地将他们迎了进去,服务细致周到。
鸨母一看见是谢朓,忙不颠地迎上来笑嘻嘻地说:“原来是谢公子,可好久没有来咱们‘雨后阁’了。今天好不容易来了,一定要尽兴,不醉不归!”谢朓淡淡地敷衍几句。她这边招呼谢朓,那边还不忘吩咐:“阿小,快带陆公子上二楼的雅间。陆公子,早就给你预备下上好的醇酒啦!”又指示人手将外间的桌椅腾出来,诸多杂事处理得有条不紊。
谢芳菲心想:这妓院的鸨母没有想象里浓妆艳抹,庸俗不堪啊。反而手段圆滑,应对得体,是一个八面玲珑的人物。这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一个小小的妓院里也是藏龙卧虎。
谢朓微微一笑,说:“不知道明月心小姐今天晚上可肯赏光见一见在下?”
鸨母一顿,颇为为难地说:“谢公子,你也是知道的,明月这孩子哪一次不是对公子你青睐有加。可是今晚确实不行,姑娘她正在招呼客人呢,实在不得空,还请谢公子多多体谅。要不这样,我让别的姑娘伺候你?保你宾至如归,兴尽而返。来来来,云儿,还不快过来伺候谢公子!”
谢朓在芳菲面前把话说得太过了,这下反而下不了台,若是平时未必这么坚持,冷笑:“怎么,谢家的身份地位不够尊贵是不是?”只好仗势欺人。
鸨母打躬作揖连声赔笑说:“谢公子这是说哪里的玩笑话,放眼建康,哪还有人不知道谢府的?我若敢有半点轻视之心,这不是自找死路嘛!可是谢公子,你也知道我们这里的规矩,明月她确实在招呼客人,实不瞒你,就是大破敌军,现今镇守石头城的萧衍萧大人。老身可没有胡说,萧大人老早就来了,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到明月呢。您现在总不能让小人将萧大人给赶走吧。”说完又赔礼道歉,让人带谢朓上最好的雅房。
谢芳菲一听萧衍也在此,一时心虚,连忙拉住谢朓说:“算了吧,算了吧。凡是做事总有个先来后到的理。既然萧大人早一步捷足先登,那我们找别的姑娘那也是一样的。走吧走吧,传出去可不大好听。”
谢朓生于高门世族,本身又是人中龙凤,放眼整个天下,谁人不卖他们谢家三分情面。不料今天一再受挫,虽然于情于理这也没有什么,可是既然答应了谢芳菲,先前把话说得那么满,现在面子上自然是挂不住,怎肯轻易罢休?思忖半晌,对鸨母说:“你去拿笔墨纸砚过来。”对着素白的宣纸,凝神半刻,一挥而就。对折好后对鸨母说:“你将这个交给明月心小姐,就说谢朓新作了一首诗,还请姑娘笑纳。暂且看她怎么说。”鸨母只好答应着去了。
谢芳菲好奇地问:“公子,你到底写了什么?”谢朓笑而不答,只说:“你等着就是了,今天一定要让你见到明月心。”
不一会儿,鸨母笑嘻嘻地走出来说:“姑娘看了谢公子写的东西,让老身来领公子进去。”领着二人来到三楼的一间精致的雅厅外。谢芳菲不由得喜出望外,挑了谢朓一眼,没想到他还真有办法,跟在他身后兴冲冲地进去了。谢朓虽没说话,眉眼间甚是得意。
推门进去,里面又是另外一副光景,云母屏风,烛影深深,窗前种着一大盆的鲜花,五颜六色,含苞待放,墙挂着几幅名家的山水字画,千金难求,意境深远。一桌一椅,古玩陶瓷,随处摆放着时下新奇的玩意儿,整个房间布置素雅宁静,和窗外灯火阑珊的秦淮河相映成趣,显示主人的品位不同凡响。
谢芳菲还在细细打量屋里的陈设,看见坐在桌旁的萧衍首先站起来笑说:“谢公子果然是出口成诗,才高八斗。当年子建七步成诗,也不外乎如此,实在佩服,佩服。在下甘拜下风。”
谢朓回礼笑说:“不敢不敢,萧大人过奖了。雕虫小技罢了。”
谢芳菲见桌子上放着刚才谢朓写的诗,笑说:“我倒想看一看谢公子究竟写得怎样的好诗。”凑首往上看去,见写的是:春花竞玉颜,俱折复俱攀。细腰宜窄衣,长钗巧挟鬟。洛桥初度烛,青门欲上关。中人应有望,上客莫前还。充其量不过一首写得较为高明些的宫体艳情诗。只是须臾立成,仍令他人望尘莫及。
谢朓暗中瞪谢芳菲一眼,责备她有失规矩,笑着对众人介绍:“这位是谢某的朋友,芳菲公子。”谢芳菲暗中十分好笑,今天倒是成了公子哥们儿了,连忙上前打招呼,应对得体。一眼就看见端坐于主位上的明月心,心中只能不断感叹:尤物啊,绝代尤物,不愧是天下第一名妓,世间怎么可以有这样的尤物,简直是妖孽再生,那其他的女人还要不要活了。难怪无数男人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一掷千金,在所不惜。
明月心伸手拂了一下耳旁被风吹散的头发,神态慵懒,微启朱唇笑说:“芳菲公子果然有趣得紧。”谢芳菲只觉得她这个寻常的动作风情万种,勾魂摄魄;尤其她笑的时候,眯着眼睛犹如初生的婴孩天真可爱,毫无心机,成熟和天真,绝对的矛盾,在她身上却是浑然天成,仿佛与生俱来便是如此。谢芳菲只能说,这才是倾国倾城,祸国殃民的绝代美女啊,怪不得有人说“宁不知倾国与倾城,佳人难再得”。
待谢芳菲津津有味地回过神,转头看到坐在萧衍身边的人时,不由得“咦”的一声失声喊出来,大为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