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绩出来了,我只考了一百多分。我给她打电话,她说,没关系,你坚持你自己的路,我支持你。
我说谢谢你。
母亲给我报了一个私立学校的成教院,她说在大学里不会像高中时候那样紧张,你可以做你自己想做的事,你再不想上学,去拿个大专毕业证也好,至少找工作会好找一点。
我问母亲,那个成教院会军训吗,会换着教室上课吗,会参加学校里举行的活动吗?
母亲说都会的,就和其他学院是一样的。
我说好。原来我也可以像其他考上大学的正常学生一样可以过丰富美丽的大学生活,就和她一样,就和我曾经的设想一样。原来自己并不会过得比别人差。
但是明,其实我只是在自欺欺人。那只是名义上的一个大学罢了。学生们都很社会化,相反我在里边就显得很尴尬。我以为在大学里我会和人讨论学术,和人激辩思想,充分发挥自己才能,但实际上人们讨论的只有游戏和女生,我以为会遇到美好的女同学,但我只看见班里的女生化着让我不适的浓浓妆容走上学校门口的宝马车,忙于贩卖自己来购买未来。说到底也无可诟病,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筹划未来,只是方式不同,资本不同。
她说她参加了学生会,她说学生会可以锻炼能力,我说好我也参加,去展现我的能力,但是我面对的只是一个又一个无聊的会议,以及一个个教条的装腔作势的部长,整天忙忙忙碌碌却不知道在做什么。我不知道这组织的存在有什么意义,或许这就是成教院吧,我不知道在正常的大学会是什么样子。
每天都要上晚自习,教室里学生玩着自己的苹果或者平板电脑,走廊上有男生女生打情骂俏。我一个人无聊地摁着那部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手机。可笑的是教学楼门口还有纪律部的学生守门,不到点不能出去。这就是晚自习。明,这世上有些事情就是这样荒诞,荒诞得像个笑话,没有意义,但是人们却墨守成规,甚至像法律一样一如既往地遵守。
我听说大学里都是教授讲课,我以为会有哪个老师赏识我的才能,但事实证明我想多了。有的老师死板教条,在讲台上认真地讲课,用和中学一样的古板的灌输方式,但是下边没有一个人听,他不了解自己的尴尬。有的索性直接和学生聊天,一聊一整节课,然后下课走人。而我们的导员每天早上准时叫我们上课,和其他的老师和领导站在教学楼门口查人,看上去似乎很负责任,对,一切都只是看上去,看上去学生都在教室上课,看上去学院纪律风气都很好,只要看上去不错,那么这就足够了,哪管内在有多腐朽。
辅导员总是说,不来上课可以,只要交了学费,想干什么都不会阻拦你。
舍友把握了这一定律,每当辅导员正经八百地责骂他们逃课时,他们便用下学期不来报道威胁她,她便会转而苦口婆心的劝导他们,装出一副真心教导的样子。我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满心无言。这几年中,学校唯一快速发展的便是它的硬件设施和校园建设,盖房子快如做豆腐,一学期一个样,简直可以和罗马城的建成速度媲美,这么多的资金,全都花费在这样的表象上,用以吸引新生的眼球和美化学校的宣传名片。外表越来越靓丽,与之相对的是越来越空洞腐朽的内部实体。我看着美丽的校园和海报上学校董事长的笑脸,点头赞叹,真是越来越像一座大学了。
原来写着诲人不倦的地方是不会真正关心“人”的,即使那个人在折断天赋的迷惘中苦苦希求帮助。他们只是有自己的目的,精英们对外都会说社会责任,却鲜有人为。或者只能说我们是被放弃的那部分人,只怪在这样的教育中,自己只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而这里的学生们八成也与学校的想法一脉相承,大部分心思都花在了自己的外表上,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只有这样才能于交际中占上风。条件普通的人打肿脸充胖子,富有的人开来家里的豪车,或是用各种奢侈品来武装自己,但终究,金项链与香奈儿无法遮住大部分人内在的无物与草包。
明,那时候我想,这就是大学吗?大学不是学知识的地方,是激辩,思想碰撞,学术交流,研究创新,发挥才能的地方吗?那这个挂着大学牌坊的地方又是做什么的?
青春不是一切激昂或五彩招展的表象,它是内在的。
这一群处在灰色边缘的孩子。
我的天赋终究得不到成长。不晓得她的学校是什么样子。但是我开始越来越怕,我感觉自己跟她的距离越来越远,我每天都活在不安中,我和她本来就不在一座城市,我们的学历也不同,她会唱歌跳舞,善于交际,在学校里很受欢迎,她学校的风气也和我这不一样,有很多男生追他,他们都比我优秀,都是阳光的大学生,不像我这般抑郁,不善言辞。但她告诉我,她不会接受别人,让我放心。
我说好。
我开始嫉妒,嫉妒她的生活,嫉妒她的大好未来。我一无是处,她其实完全不需要我,我感觉自己是一个被抛弃的,掉进深渊的人。我每天坐在宿舍里玩游戏,抽烟抽到头痛,以此来麻痹自己,即使每晚巨大的空虚会将自己淹没,但是我别无他法。
明,生活就是这样,从一个牢笼出来,又掉进另一个牢笼。是咎由自取,还是天命如此。我看不清楚。
而我和她分处两座城市,两座城市之间要好多个小时的车程。夜晚我一个人走在篮球场里,我看着远处人们黑色影子攒动,我抬头看见天上的乌云有一道道白色的裂隙,裂隙外是残留的夕阳,那些时候我的喉咙便会被想念融化。我平均一个月才和她见一次面。火车会经过广之又广的茫茫原野,我看见窗外有一座座造型奇异的黄土塬,在某些背阴的地方会有连绵的秋草,银白的颜色像是来自很旧的时光。这是关于思念的风景。
和她在一起那些年,我不知道我们见面的时间加起来有没有一个月。我第一次去她的城市,那时我们已经半年没有见了。她陪着我从市中心一直走到他们学校,那天很晴朗,她说你看我们这里的天总是这样蓝,我看见河边有成片轻拂的杨柳,它们翠绿的颜色就像天上碎散的白云。那天,起我便记住了她所在的城市天会很蓝,会有轻拂的杨柳和碎散的云。
何处没有蓝天白云,只是她是你的眼,没有她,再美的风景你也会看不见。
而她离开后,那个午后美丽的风景全都变成了梦魇。
每天我窝在宿舍和舍友一起玩游戏,一支接一支地抽烟,抽得头痛欲裂,我看着游戏画面和满地的烟头,恶心得想要作呕,但是却没有办法,没有她,我的心静不下来,我想不出灵感,想不出美丽故事。只能被关在这堕落的笼子里虚度光阴。夜晚我在手机上尝试打出毫无灵感的文字,企图来对抗这种空虚,但是我一遍一遍地写,却又一遍遍地删掉。那座校园里,没有多少事情是真实的,藏在脂粉后的女生的脸,只在乎到课率的老师,忙于打工挣钱的同学们,以及毫无创造性可言的学生会。起初我的心中尚且还有一丝对于生活的激情和向往,但终究都被杀死了。或许唯一真实的东西只有和舍友一起玩游戏的那种欢乐了。
明,我是多么傻,在中学时代尚且无法尊重一个人天赋的教育,我又怎么能期待在所谓大学里它会有所改变呢,它的体制是一脉相承的。但是灵感是我唯一的出路和希望,我把脑中所有不成形的灵感用力地揉捏在一起,终于凑合做出一个完整故事,我每天半夜把电脑抱到床上写作,我写了很多,但是明,我渐渐发现写作成了我的一种任务,更像是一种无奈和负担,我在书写的时候没有任何快感。我看着那些我自己都没有兴趣去读的文字,我停下来反思这难道是我文字的初衷吗?小时候为什么会写作,还不是因为对故事的冲动,那时写作是因为快乐,热爱。而如今我不知晓我对于文字的热爱和冲动都去哪里了。我想起高尔基书中的外婆,年轻时她满头的秀发是美丽的资本,而老去时候便成为了一种诅咒。明,我丢失了对文字的初衷,我已经感受不到它的美,它就如同少女老去的秀发,只是一种我用来自欺欺人的方式。但折磨的是灵感已死,梦想却没有死。达不成心愿的人都会死不瞑目,我不甘心放弃它去做别的事。明,世上还有比这更尴尬的事情吗?
我写了十几万字,最后不得不将它们全部删除,没有热爱的文字是没有意义的。这已不像学生时代,只要你没日没夜地用功了,便会得到奖赏,心也会充实了。这事关人生,若不成功,再大的努力也是徒劳。
明说,何必活得这样痛苦,做个没有梦想的普通人多好。碌碌无为其实也是一种幸福。
萧卓说,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生来就已注定,这是原罪。
明说,梦想其实就是痛苦的源泉,它是执念,关于它,我初中时代便饱有感受。若自身能力不足以支撑它成长,便会让人无比颓废。
萧卓缓缓将目光投向窗外远方,他吸一口烟说,但是明,颓废其实是一种力量,是比希望更加强大的力量。它向死而生。树木脱光叶子是为了滋养出新的生机,天空让乌云占据是为了续集雷霆的力量,当你把自己压得很低很低时,你便会更有力量冲上天空。没有腐朽,就没有新生。
颓废是一种力量,因为它,我才在失败的荆棘中苟活至今。
因而它也是一种借口。
昭南和阿猫阿狗经过连夜赶路终于赶到了鲁庄。他们找遍了城里都没有发现八路军的影子。狗蛋说累死我了,你自己去找吧,我们要去吃顿好的。
筋疲力尽的猫蛋附和道,对对对,你自个去参军吧,我们要吃好的去了。
昭南阻止道,帮帮我吧,我一个人人生地不熟,况且,我也……身无分文了。
狗蛋无奈地叹口气,他突然大摇大摆地走到大街上喊道,喂,有没有八路军啊,咱们这有位伙计想当八路军!
昭南吓得赶紧跑过去捂住他的嘴,拉着他和猫蛋远远跑开。
他说,你这样吼,要是被八路军的敌人听见怎么办?
狗蛋说我不喊怎么知道八路军在哪里?
昭南说,我的老师告诉我现在有很多暗哨,要是被发现可就完了。
狗蛋做个鬼脸,表示不以为然。
这时昭南的肚子开始响了,他难为情地摸摸肚子说,我也好饿……
狗蛋无奈耸耸肩说,咱们好人做到底,请你去吃饭吧。
来到酒楼,他俩叫了一大桌子菜,昭南忧心忡忡地说,你们这一顿饭就把钱全吃完了,接下来怎么过啊?
猫蛋狼吞虎咽地啃着一个鸡腿说,管那么多干嘛,我哥常说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明天喝凉水,是吧哥?
狗蛋说俺弟说得对,吃!
饥肠辘辘的昭南也开始大口吃起来。
不一会儿,一个戴着宽边帽的人默默走过来坐在他们桌子旁。狗蛋问,你谁呀你?
那人的脸藏在帽檐底下,他神秘地说,听说你们想当八路?
狗蛋扯着昭南衣服说对就是他,他想当八路!
昭南推开他的胳膊把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他小声点。
那人说,正好,我可是鲁庄八路军根据地的侦查员,要想当八路,现在就跟我走。
昭南有些怀疑地问,真的吗?
那人深沉地说,铁锤砸碎旧世界。
昭南接道,镰刀开创新天地?
对,你就是组织要找的人。
昭南满心兴奋,他说好,我现在就和你走。
那人说,他们两个也得跟我走。
狗蛋吃得不亦乐乎,他说,我俩可不去,我俩又不当兵。
猫蛋也说对,爱谁去谁去。
那人说,去不去随你们,我只是为你们好,你刚才在街上大喊,已经被敌人的探子盯上了,抓你们的人马上就来了。
说着他领着昭南要走,狗蛋怕了,他说,等等,谁要来抓我们,你在吓唬我们吧?
那人说你们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有必要骗你们吗?
猫蛋也急了,他说哥,那怎么办啊?
狗蛋看着满桌丰盛的食物犹豫不决。男人冷笑道,都死到临头了,还惦记那两口吃食。
狗蛋一咬牙说好,那我们跟你走。
那人问就你们三个,还有其他人想当八路吗?
狗蛋摇摇头说没有了。
那人说那就好。
他把他们领上一辆马车,他紧紧关上门让他们看不见外边。猫蛋说哥,我怎么有点怕?
狗蛋说别怕,当兵的办事肯定会隐秘一点。
昭南心中也有一丝隐隐不安。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那人拉开打开门说,下来吧,小八路。
他们从车上跳下去,惊讶地发现他们来到了一个满是日本兵的院子里。
狗蛋大喊一声不好!他们正要逃却被冲上来的日本兵紧紧按住。那人脱掉帽子满脸奸邪地说臭小子,想当八路是吗,我就让你看看当八路是什么下场!
狗蛋大喊着是他一个人要当的,不关我们的事啊!
这时一个军官走过来,那人赶紧点头哈腰地迎上去说,太君,我给你抓住了这几个要投靠八路的小子。
军官说好,你的大大的有赏!
多谢太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