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等我,我会回来的。不要担心。”八岁的墓春对着病入膏肓的周南说。
“咳咳……你,你给我回来!你要是,要是敢去,我就……死给你看!咳!”周南有气无力,她知道,自己的这条命应该很快就会被老天给收回去了。她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命苦的女儿。
一年多以前,墓春的父亲池三里去城里的学校学习,后来因为牵入一场莫名其妙的案子,打着官司。本来他们就不是富裕的家庭,只是普通的乡村教师,一场官司,打的他们倾家荡产。那年,周南又患了重病,卧chuang不起,池三里却出去一直没有回来,连半点音信都没有,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这个家最后就变成了现在的这幅模样。
周南的身体每况愈下,母女俩的生活也每况愈下。
没有办法,八岁的墓春只能自己想办法,挣点钱补贴家用。
甚至墓春都已经想到过,他的父亲池三里很可能已经抛弃了她们母女俩,把她们娘俩给抛到九霄云外了。
所以,即便是现在困难的不行,墓春也要学着依靠自己。
墓春没有再顾着周南在身后的呼喊,一口气就跑到了有半里远的大半亩地里。
地里栽种着很多的白菜,这些白菜都是墓春自己栽种的。当时她向邻居刘奶奶学习怎么种,然后自己上集市买了一包种子,然后自己施肥。欣慰的是,这些白菜长的很好。
墓春问住在里这里不远的刘奶奶借了一个背篓,然后把一颗又一颗的白菜放进去,志气高昂的下山。
嗯,对,她坚信,只要肯吃苦,就能够赚钱。
去集上的路,应该十多里。
也不算远。
可是池墓春不知道,就是这样的一走,竟然就是和母亲周南的永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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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的破产,和他有关系?恭忍冬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犯了什么样的错,才会让父亲这样恨自己。
他也只是一个孩子而已,他努力学习,不闯祸,努力做一个能够让他骄傲的儿子,可是究竟为什么,到了最后,公司破产,他却说他是扫把星?是他恭忍冬连累了他?要知道,他们终究是有血缘关系的啊,难道这些血缘关系还没有那些金钱重要吗?
大概是没有的。
所以他就把忍冬送回了乡下。离开的那天,忍冬很想哭泣,可是每当他看到父亲的那张脸的时候,突然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就连情绪也很难拥有。恭忍冬很想让自己高兴起来,告诉自己,去乡下就当是一次旅行,即便是和爷爷在一起,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很快乐。
车子驰骋过高速公路,穿过黑暗的隧道,驶过不算平整的柏油路,从早上温暖的太阳,到傍晚微凉的夕阳,忍冬醒了睡,睡了醒,晃眼间就来到了这个仿若与世隔绝的地方。
三里镇。
破旧的蓝色牌子上有着几个快要被灰尘遮盖完的大字。
快要到了吗?忍冬忍不住在心里嘀咕。
呐。
这里的空气也不算清新啊,这里的环境也不算好啊,连一辆汽车都没有看到。
虽然反感,忍冬还是睁着大眼,好奇的打量着这个小镇。
这个时候的世界还很干净,眼睛越来越浑浊的时候,就会什么都看不清了。
除了人心。
山间有泉,林间有鸟。这是无人陪伴的日子,一个人在这荒凉的路上。没有了之前的高楼大厦,只有越来越稀疏,越来越低矮的琉璃房屋。
这是一条山路,黑色的大众牌汽车在这山路上颠簸,忍冬心里颇是烦躁,大概是觉得自己真的不被人在乎。
他父亲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放心的下,他只是一个十岁大的孩子,竟然可以放心的把他交给一个司机,把他带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三里镇。
爷爷恭禹洋是三里镇一个老干部,在这个镇上还算有些威望,除此之外,恭忍冬对这个爷爷没有半点印象。不过唯一能确定的是,自己将要长期住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远离城市的喧嚣。
也好。不必见外面那些人的嘴脸。
忍冬在颠簸的路上昏昏欲睡,突然,车子一个急刹车,忍冬撞在前面的劣质皮座上。忍冬吃痛的揉着额头,睡眼惺忪的看着司机。司机的脸色有些惊慌,回过头看了一眼忍冬,就慌忙的打开车门跑下车。
恭忍冬觉得有些奇怪,也跟着下车来。
这才知道了发生何事。
眼前是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姑娘,恭忍冬打量了一下,冷冷嗤笑了一声。小姑娘穿着褴褛,头发又脏又乱,梳着一个糟糕的马尾辫。一个脏兮兮的大背篓横倒在泥路上,里面的几颗大白菜从背篓里滚落了出来,小姑娘躺在路上哇哇的哭泣,脸上也弄的满是灰尘。
“撞到你了吗?哪里有疼吗?”司机紧张的询问小姑娘的情况,小姑娘只是哇哇的哭,什么也不说。
“喂,别哭啦!”恭忍冬实在受不了这样的哭声,走到小姑娘的身边,拉了拉墓春,想要把墓春拉起来。
“啊!好痛!!”池墓春吃痛的惨叫声传入恭忍冬的耳里,恭忍冬又不得不放开手,说道:“你哪儿痛又不说,我们没那么多时间和你耗,在天黑之前,我还要到三里镇呢。所以,你究竟想要怎么样?”忍冬有些不耐烦,站起身来,半倚靠在汽车旁,冷眼看着池墓春。
池墓春突然想到了什么,哭的更大声了呜呜咽咽的说着:“我脚痛,是你们撞到我的!你们必须要把我送回家,要不然,你们是不可能到达三里镇的!!”
“哼!你知道我们不能去三里镇?”恭忍冬冷哼,满是不信。
“呐!你要是不愿意相信我就算了!反正你们认不得路的!再往前不久,岔路特别多,稍不注意你们就得走错路!”
可是有导航仪啊。
司机这才知道了这丫头的真正意图。司机本来就不确定自己开了二十几年的车技术竟然已经差到了这个地步,会撞到人?他明明记得好像是这个小丫头突然冒出来他才急刹车的,打死他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有撞到人,因为这会是他开车生涯中不变的污点,所以,这丫头的意图应该只是想让自己把她送回家去。而且如果司机没有猜错的话,这个丫头应该就是住在三里镇。
“呃,那可不行,要是被别人看见了还说我是拐卖孩子的呢!”司机识破了墓春的意图,赶紧找借口回绝。不打算再理墓春,转身欲走。墓春见司机并没有打算将自己送回去的意思,再次放声大哭,惊天动地。
“走啦!别管她!”回到车上的司机不耐烦的对恭忍冬说。
恭忍冬无可奈何,看着哭的梨花带雨的池墓春,叹了一口气。
恭忍冬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仅剩的一颗荔枝味棒棒糖说道:“我给你糖,不要哭了。”然后伸,出手,想要拉起池墓春。
池墓春的计划没有成功,索性放弃哭泣,看着恭忍冬,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接过恭忍冬递过来的棒棒糖,自己从地上一咕噜的爬了起来,对着恭忍冬说道:“我家就住在三里,喏!就是那边!”池墓春伸手指了指方向,一脸微笑的看着恭忍冬。
“好吧,有空我会找你来玩儿我得先走了!”其实恭忍冬还是不忍心把一个小女生放在这荒路上的,可是有些事情毕竟是他做不了主的,至少司机现在不耐烦的情绪是他所不能控制的。
池墓春有些失望,不过还是很高兴,对着黑色的车子大喊道:“我叫池墓春!你来三里的时候可以找我!很多人都认识我的!”
她不知道恭忍冬有没有听见,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她回到家的时候,天应该就已经黑了。想到这里,池墓春开始担心起来,母亲还没有吃饭,而且肯定还在担心着自己,也顾不得掉在地上的白菜,背着背篓就往家里赶。
至于那糖果……那糖果……
应该不是舍不得吃吧,到最后的时候,它化了,墓春没有尝到味道,只是觉得应该很美味吧。
只是在后来的悲伤中把它忘记了而已,忘记了能够稍稍给她带来甜味的糖果。
如果生命中注定要在遇见中失去,大概是,无论你想着遇见不要失去,还是不要遇见也不要失去,到最后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该有的结果。无论你做了什么,你始终得相信,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来的时候,只是希望你能够坦然面对。
来过的时候,同样也只是希望你能够坦然面对。
忍冬也还在路上颠簸,他期待着他有一个和蔼的爷爷,能够经常抱着他,对他说:“忍冬啊!我爱你,我的孩子!我的宝贝!”
只是这样想着的时候,再次睡着了。
有些东西不是万能的,但是看起来万能的人却需要爱。没有爱,就像行走在黑夜的鬼魂,只能和触摸不到的黎明相视而不能相拥。并且会发现,就算当初自己一度认为的爱,也只不过是好心的怜悯而已。
那颗糖,也不过是他的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