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大年成了头号杀人嫌疑犯。根据程家品的侦探,种种迹象和事实表明,罗大年是直接杀人凶手。根据目击者强强描述的凶手的形象和装饰,与罗大年基本吻合。而且步法专家根据红外线扫描足迹判定,凶手的身材与罗大年大致相同。更充分的死证是,叶丹丹发现罗大年偷偷走出小楼独自去了海滩。可见罗大年有做案时间。并且在万盛全小楼前废物品中翻出罗大年的血衣。另外,从犯罪动因上分析,罗大年与白蝴蝶是畸恋关系,并且他们之间偷情险些被万盛全抓住。万盛全已成为罗大年的头号情敌,故有情杀可能。而同在现场的强强安然无恙,更能说明这一问题。
可是,经过多次审讯,罗大年死不认帐。他说他一直没有离开小楼,他的衣服是挂晒在楼下铁丝上的,一定是被人盗用。程家品机敏的大脑开始高速运转。遗憾的是,他心中迷乱了,灵感的火花黯然无光。两天后,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又使案情复杂化了……
白蝴蝶报案,她家仓库被盗。
几天来,白蝴蝶在悲哀,惊惧与疑惑中不能自拔。她在短暂的惶惑战栗之后而陷入绵长的沉思。她蓦地想起丈夫生前视为“命根子”的“黑十字风球”来。她悄悄来到仓库,突然发现价值连城的“黑十字风球”不翼而飞了。“黑十字风球”的丢失,一下子使她联想到丈夫的死,她惊骇得战栗了。实话说,“黑十字风球”的丢失比她丈夫的死更令她心颤。她慌慌张张地给程家品打了电话。
白蝴蝶把叶丹丹叫到自己屋里。
白蝴蝶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叶丹丹,沉默一会儿,才问:
“丹丹,你去过仓库吗?”
叶丹丹瞪大一双惊悸的眼睛,痛苦地摇摇头说:
“没……没有。嗳,罗大年不是去里边找过钢丝吗?咋,又出了啥事儿?”
白蝴蝶沮丧地叹口气,说:
“‘黑十字风球’丢失啦!”
“什么?‘黑十字风球’?我从没听说过呀!”叶丹丹的脸吓白了。
白蝴蝶从脚心升起一股湿润而裸露的悲凉,坐在沙发上喘息。几天的变故,几乎将她击垮了。叶丹丹悒怔怔地望了白蝴蝶一会儿,声音纤弱地说:
“大姐,你可要挺住哇!唉,灾难一个接一个的来,我真害怕……”
白蝴蝶闭着眼坐着,身子在微微抖动。
叶丹丹在一旁站着,一脸悲戚。过了好一会儿,叶丹丹又吞吞吐吐地说:
“大姐,我……我跟你商量个事儿……其实我不该在这个时候说的,请你原谅我!”
白蝴蝶蓦地睁大眼睛:“有事儿你就说吧!”
“我舅……给我找了个对象,说能把户口办进市里!我想走啦……”叶丹丹嗫嚅道。
白蝴蝶探了一下身子,抓住叶丹丹的手,将叶丹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动情地说:
“丹丹,你在大姐这儿吃了不少苦挨了不少累,这几日又跟着担惊受怕的!大姐对不住你呀!唉,你也到岁数啦,该成个家啦!其实,大姐早该帮你这个忙,可总也没碰见合适的。你去吧……等结婚时,大姐赔送一份厚礼……”
“大姐——”叶丹丹扑在白蝴蝶怀里呜呜地哭了:“大姐,我真不愿离开你……嗯嗯嗯……”
“人间没有不散的筵席,早晚要有今天的,别难过妹妹!”
白蝴蝶劝慰着叶丹丹,自己却哽咽了。
“大姐,以后我一定常来看你和强强!”叶丹丹止住哭,站起身子。
白蝴蝶被泪水糊住双眼。
叶丹丹走了,草率地告别了这座动荡神秘的小楼。
白蝴蝶滴血的心灵上又多了一层孤寂的苦痛。不多时,程家品和助手毛阿圆、李新纷纷赶来了。白蝴蝶把程家品及助手三人领进一楼的仓库里。程家品查看了现场。一件古铜色的旧板柜被挪开,露出一个长方形的洞子。白蝴蝶说,“黑十字风球”装在一个大皮箱里,放在洞子里。板柜上没有留下做案者的指纹,而且地上的足迹也用水冲洗过。地面上凝结着一条条泥带,显然被盗时已有三天以上。现场拍照之后,白蝴蝶把程家品、毛阿圆和李新领进二楼的待客室。
“蝴蝶,你是什么时间发现仓库被盗的?”程家品急不可待地问。
“是……今天早上。”
程家品又问:
“自从你丈夫出事,你去过仓库吗?”
白蝴蝶摇摇头:“没有,出事那天晚上我把门锁上啦!”
“你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吗?”
白蝴蝶想了想,说:
“对啦,好象有水从门缝里流出来……我又进去把水龙头关严了,才出来。”
“这样看来,很有可能是你丈夫出事那天被盗的!”程家品自言自语地说。
“那一天里,都有谁去过仓库?”毛阿圆问。
“罗大年去里面找过钢丝……”
“嗯,又是他,罗大年知道‘黑十字风球’的事吗?”
白蝴蝶一口咬定,说:
“他肯定不知道。我没有跟他说过,他来时,我跟盛全也没议论过,盛全更不会跟他说的!既便跟他说,也不会把‘风球’放在什么地方告诉他。”
程家品问:
“‘黑十字风球’的事,都有谁知道?”
白蝴蝶蹙蹙眉头说:
“在家里,只有我和盛全知道。我觉得盛全也不会对外人讲的!”
程家品沉默了一会儿,说:
“你讲讲关于‘黑十字风球’的来历和与之有关的情况……”
白蝴蝶扬起的眉毛垂下了,心也一下子揪紧了。她想了想,说:
“那是盛全生前的心爱之物。祖传的,不是他父亲留下的。具体情况,我也说不好,只略知一二……”
“说下去,你知道多少说多少。”程家品催问道。
白蝴蝶扬起的眉毛垂下了,心也一下子揪紧了。她沉默一会儿,想了想说:
“记得以前,盛全拿出来让我看过。那是一个标着黑色十字红球体,有蓝球那么大。盛全说那是他爹从日本鬼子手里夺来的‘宝葫芦’。我很惊奇,就追问他里边装着什么,他说是藏宝图。我不信,他就打开给我看了。”
“是什么?”李新插一句。
“是几张图纸,其中一张还有血迹呢!盛全说,这些图纸是一九四四年日本海轮‘黑女丸’号沉没时留下的。当时盛全他爹被抓了劳工,船撞礁沉没的时候,他幸免遇难,他从日本大副手里夺过‘黑十字风球’。这些资料是航海日志,船上黄金珠宝藏放图及沉船方位……等资料。”
程家品舒了口气,又急切地问:
“那为什么不交打捞队打捞?让沉睡在水下的黄金珠宝重建天日呢?”
白蝴蝶轮廓娇美的面孔变得幽暗,眼睛里透着寒气,埋怨道:
“都怨盛全太贪心啦!他说把资料交给打捞队得到的钱太少,他准备成立私人打捞队独家打捞!”
“这允许吗?”毛阿圆又问。程家品点点头,说:“国家有文件,开放地区是可以成立私人打捞队的!目前,南海市有几家私人打捞公司……”
“市蓝剑打捞队知道‘黑十字风球’吗?”程家品焦急地问。
“那,那我就不清楚啦!”白蝴蝶淡淡地说。
程家品从白蝴蝶那里出来,就去了蓝剑打捞队,接待程家品的是蓝剑打捞队队长雷长海。
雷长海有六十岁了,长相并不显老。个头矮小却很矫健硬实,紫红的脸膛精瘦矍铄。他是有名的打捞专家,人称“掘海王”。他把程家品让进自己的办公室,笑呵呵地说:
“请进,需要什么情况你尽管问……”
程家品坐在双人沙发上,点燃一只烟,问:
“雷队长,我这次来的目的,是想问一下‘黑女丸’号的情况。不知你们掌握这个情况不?”
雷长海微微一怔,问:
“‘黑女丸’?怎么,这上面出了案子?”
程家品喷出一口烟雾,说:
“咱们打捞队是不是找到了‘黑女丸’沉船的位置和船体?”
雷长海摇摇头,眼里闪着迷茫的光。
“要找到‘黑女丸’号要借助什么东西呢?”程家品试探着问。
“需要借助打捞资料。可惜,我们到现在也没有找到有关‘黑女丸’的打捞资料。有人传说,船上的‘黑十字风球’传到了国外!”雷长海正色道。
程家品说:
“‘黑十字风球’现在还没有流失到国外!但很有外流的危险!雷队长,如果外流,最后还要流回来,因为‘黑女丸’号沉没在我国海域!我这样说,对吧?”
“那就不一定啦!”雷长海叹道。
“为什么?”
雷长海微蹙的眉梢上压着厚重的阴霾,说:“你可能不知道,国外有多少只贪婪的眼睛盯着‘黑女丸’啊!”他忽然惊奇地扬起了眉毛,问:“嗳,程队长,你刚才说‘黑十字风球’还在国内,有什么根据吗?”
程家品点点头,把白蝴蝶家的案件说给雷长海听。雷长海听后,惊讶不已:“唉,这可是没想到的事!我认识万盛全,他求我给他的拆船厂买过旧船!可他从没说过‘黑十字风球’的事。他……他手里怎么会有‘黑十字风球’呢?”
“这个问题,万盛全妻子白蝴蝶也不知道!”程家品说着,吸烟作沉思状,过了一会儿,他忽然问:
“雷队长,你能不能给我讲讲‘黑女丸’号的详细情况?”
雷长海沉吟片刻,说:“‘黑女丸’是日本一艘载有大量黄金和政治隐秘的船。四五年二月十七日,由日本门司港启航,途经高雄、香港、西贡、新加坡,雅加达。此船在新加坡装货九千八百一十吨,包括锡、铅、橡胶。另外船上特设三个金库。此船返航日本途经台湾海峡处女海域的时候,被美国十七海上机动部队潜水艇‘皇后鱼’号用鱼雷击沉。船上一千多名乘员,从日本高级官员到妇女、儿童,化作了不明不白的冤魂。只有一名日本厨师下田左藤和两名船上华工抓住救生圈幸免遇难。神秘的‘黑女丸’不但撩拨着人们的心弦,而且诱惑着海外许多人士、机构。他们纷纷向中国提议寻找和打捞‘黑女丸’号沉船。西德一家打捞公司愿意提供打捞‘黑女丸’号全套深水设备。日本方面也迫切申述参预打捞的理由:因为‘黑女丸’上有千余名乘客包括日本高级官吏,军官的遗骨。希望中国方面理解日本民族感情。与此同时,香港、新加坡和台湾也发出打捞‘黑女丸’的呼声。于是,中央领导人批示,要南海海军和交通部主持打捞代号‘MC工程’。交通部责成南海蓝剑打捞队负责搜寻和打捞‘黑女丸’。我们借助海军猎潜艇用声纳探寻器寻找,半年过去了,还是没有结果!唉!”他一口气讲完这些,可见打捞“黑女丸”号在他心中的地位。
程家品听着,不住地点头,眼前也时时幻化着昨天惨烈的一幕。过了一会儿,他又问:
“在处女海域,寻找一艘船怎么这么难呢?”
雷长海也喟然长叹一声,说:
“唉,是啊!尽管知道处女海域,可处女海域也是不小的海域!寻找一艘船,也是大海捞针。世界上,迄今为止,几千年来在历次海难中遇难,深深埋葬在海底的财宝,为人类发现并打捞上来的仅仅是极少极少的一部分。现在,埋藏在海深处的财富,很难让人说清楚。”
“哦,是这样。”
“我给你举几个例子。”雷长海走到一张世界海图跟前,甩手指着一片海域说,“这是对马海峡,本世纪初,日俄海战中日本军舰击沉了沙皇海军旗舰‘纳西莫夫’号。这艘旗舰上存有大量贵重的金银财宝,估价在20亿美元以上。可至今,两国打捞公司也没找到沉船的位置。”他顿了一顿,接着说:“古西班牙的海轮‘圣—马加丽特’号在基伟特长以西海面上遇强台风沉没。这艘船是当时海上霸国西班牙无敌舰队中的一艘最大的主船。据西班牙古代档案文件记载,这艘沉船上载有大量的古金币,其文物价值也无法估量。然而,直到今天,它的在仍然是一个谜。”
“既然知道某个海域,为什么还这样难找呢?”程家品不解地问。
“现在先进的探测设备就是电子探测仪啦,然而电子探测仪只能告诉我们水下有没有沉船的残骸,至于这残骸是属于哪一艘沉船的,还需潜水员认真测定。然而,年代久远的沉船,海底泥沙沉积,连残骸也很难找到。现在我们处女海域,沉船很多,很难说哪一个是‘黑女丸’号船。”雷长海认真地说。
“哦,我懂啦!正因为这样,才显示出‘黑十字风球’的价值!”程家品说。
“对。”雷长海点点头“航海日志和沉船方位图,是打开宝库的金钥匙。去年,我们打捞队花费一年零四个月的时间,从处女海域东侧的虎水洋打捞出一艘古船,上面有少量黄金,大量锡锭和稀有金属。这艘船的沉船资料,就是我们从香港宝光信息公司以6万美元买下来的。”雷长海说着从办公桌上端起一个精致小泥壶,喝起茶水来。
“雷队长,有人卖给你们有关‘黑女丸’号资料时,你一定要通知我!要秘密行动。”程家品说。
雷长海点点头,放下泥壶,又说:
“当然要买下啦!我相信这东西。它能使我们节约大量人力财力。公元1519年,葡萄牙航海家麦哲伦第一次进行震惊世界的环绕地球的航行中,著名的‘圣安东尼奥’号在巴西海岸附近的一次航行中沉没了。上面载有大量古玩珠宝。300多年后,以费尔南德斯中校为首的一支海洋探宝队,根据航海日志和沉船生还者的方位记载,找到并捞出了这艘船。”
程家品站起身,说:“谢谢雷队长,以后还要麻烦您的,您的打捞知识真渊博,使我懂得了好多知识。”雷长海笑笑:
“欢迎你再来!”
程家品回到公安局,马上提审罗大年。经过侧面进攻,正面审讯,断定罗大年的确不知道“黑十字风球”的秘密。他茫然了。是谁偷走了“黑十字风球”呢?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这疑团的谜底在哪里呢?程家品如坠入五里雾中。
白蝴蝶做了一夜的恶梦。早晨起来,头昏沉心灼痛。她把儿子强强送回了娘家。她又从厂里请来一名女工为她做伴儿。朝霞的黄昏洒进小楼,象微微跳荡的几条光弧,把她网进了一个迷离古怪的世界里。她的眼前又蓦地幻化出丈夫血淋淋的尸体,“黑十字风球”的寒光、罗大年痛苦绝望的哀叫以及叶丹丹慌悚不安的复杂表情。她心中倏地一激灵,幽暗迷乱的脑海里顿时闪过一道亮光。这是一个灵感,一个关键的暗示!她觉得罗大年不会杀死她的丈夫,她也了解罗大年,罗大年心中只有丁香香,尽管他还不知道丁香香的下落,可他罗大年没有杀万盛全的必要,况且那天晚上的事也没有败露。可是,那天晚上的事,是谁向她丈夫告密的呢?
这真是一个谜。
白蝴蝶心猛提起来。她蓦地想起了叶丹丹跟她几年来,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她都能悟出她的心情来。她太熟悉叶丹丹了。可近日来,叶丹丹情绪有些反常,她是个既任性又胆怯的姑娘,纵使她亲眼看见罗大年杀人,她也不会那么爽快挺起胸脯儿作证的。难道叶丹丹心中有一个不为人知的隐秘?如果没有,她为什么急着离开她呢?
下午,白蝴蝶叫上厂里的司机,坐车去了乡下。她要解开心中的疑虑,她的眼睛里向来不揉沙子。叶丹丹家在离南海市二十里外的草合村。小村不大,却仍古旧贫脊。这地方不靠海,也不挨山,光凭种地生活,古时候,这里传说,穷得兔子不拉屎,地主都挨饿。现在经济搞活了,村里人有的拖人到外地做工了。叶丹丹从城里回来,整日闷在家里不出屋。
她简直在这里一分钟也呆不下去,她在等待与城里人结婚的那个神圣、诱人的日子。她见到白蝴蝶不由惊栗得手足无措了。她极不自然地笑笑,拂开飘散在额前的发丝,苍白而憔悴的脸抽搐几下,冷汗不断地从额头上冒下来。她怯怯地说:
“白大姐,欢迎你来我家……这回,你就住几天吧!”
白蝴蝶轻轻地摇头:“不能多呆,你不知道么,我有多少事要办!”
“你找我有啥事吗?”
白蝴蝶望着叶丹丹,目光冷酷尖刻。沉吟一会儿,她问:
“丹丹,我问你,你真的看见罗大年去海滩了吗?你是不是在撒谎?是不是背后有人威胁你?你把真情告诉大姐!大姐会给你做主的!请你相信我!”
叶丹丹浑身颤抖了,一阵恐慌攫住了她。她连连摇头说:
“大姐,你别逼我啦!我没……没说谎!我……我……”
“你在骗我!”白蝴蝶被激怒了。
叶丹丹双手抬起来,抖动的手掌捂住苍白的面孔,勾着头,呜呜地哭了。她柔婉的双肩剧烈地颤抖了,她哭得很伤心很悲恸。
白蝴蝶心海深处感到一阵震颤。她觉得一定有个可怕的秘密在摆布她、吞噬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