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傅小兰离开梅月堇后,来到梅默庵的房间,那团写有血书的枕巾被她从护士帽里取出来。梅默庵接过枕巾,缓缓展开,上面写着血书:“今夜身死,不必收殓。玥瑾绝笔。”原来,她不是什么护士,而是梅默庵手下的女特工。
梅默庵的脸色顿时一变,梅默庵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几乎冷漠地问道:“她让你送到哪儿?”
傅小兰回答道:“四马路上的醉红楼。”
梅默庵:“交给谁?”
傅小兰:“她没说,只是说,我到了那里,就说自己是广慈医院的,一定会有人来见我。”
梅默庵摸了摸枕巾上的血字,眼睛突然一阵潮润,神情有点恍惚,喃喃道:“长大了,长大了,真的长大了……”但梅默庵又立即回过神来,淡淡地说:“你的戏演得很好,这个护士当得很称职,我会嘉奖你的。”
接着,梅默庵举起手指,放牙齿缝里用力一咬,血冒了出来。
傅小兰大惊道:“主任——”
梅默庵一笑,感叹道:“要让大鱼上钩,我也得流点血啊!”
他把枕巾摊在桌子上,用冒血的手指在梅月堇的血水上改了个字,“今夜身死,不必收殓”变成了“今夜身死,务必收殓”。
梅默庵盯着血书上两种血迹混在一起的殷红色,心里一阵隐痛,百感交集:“从血管里流出的都是血……”梅默庵把枕巾递给傅小兰:“送去吧,今天晚上必有一场好戏了。”
四马路上,聚集着旧上海的许多书店,还有许多妓院,成为交杂在一起的一道怪异的风景。
傅小兰穿着白大褂,戴着本色护士帽,慢慢地走在四马路上,她四处张望,寻找着醉红楼。
几个脏兮兮的丐童好奇地看着她,很快围上去,都伸出小手向她要钱。
傅小兰置之不理,继续向前走。那群小乞丐讨了个没趣,拥进了旁边的弄堂口。
傅小兰慢慢走近了醉红楼,打量着醉红楼的匾额。
岱春风和孟惜之戴着低檐帽刚好经过傅小兰的身边,岱春风一眼瞥见了傅小兰白大褂胸前印着的“广慈医院”几个小字。
孟惜之神秘兮兮地说道:“广慈医院的护士,出现在醉红楼门口,我觉得此人与梅小姐有关。我们找她问问去。”
岱春风思考了一下,说道:“慢,要是她是个探子,故意引我们上钩怎么办?”
傅小兰在醉红楼门口徘徊起来,想进又不敢进。她迟疑了一会儿,下意识地摸了摸头上的护士帽。这一细微的举动,让岱春风看出了名堂:“嗨,我有主意了。”
岱春风快步走到旁边的弄堂口,上去招呼那批丐童,丐童很快将岱春风围了起来。
于是出现了弄堂口的一幕:为首的小乞丐把手一招,丐童们飞快地散开,向正在醉红楼门口徘徊的傅小兰奔跑。
那名稍大的、为首的小乞丐很快追上了傅小兰,跳起来从傅小兰的头上一把抢过那顶护士帽,小乞丐们叫唤着、簇拥着那个为首的大孩子向前奔去,很快消失在旁边的弄堂里。
傅小兰马上回头看,街上只有稀稀啦啦的几个路人,并无可疑的人。丐童们在奔跑,为首的拿着护士帽,跑得最快。岱春风突然从角落蹿出来,从为首的那个小乞丐手中抢过了帽子。
丐童们围着岱春风气喘吁吁。岱春风从孟惜之的口袋里掏出几个铜板,塞给小乞丐:“去买个包子吃,以后这附近有什么消息,都要告诉你们大哥。”
丐童们兴高采烈地拿着铜板,异口同声道:“知道了,大哥。”
岱春风吹起口哨,把抢来的帽子往怀里一塞,和孟惜之一起大摇大摆地走了。他俩来到醉红楼春花居,从护士帽里取出那块枕巾,摊在桌子上。桌边围着王九洲、王玉英、孟惜之、余业辉、孙奋明,还有王九洲手下的枪手陈利星、小安庆等人,大家都被悔月堇的血书震慑了:“今夜身死,务必收殓。玥瑾绝笔。”
在确认了这是梅月堇写的字后,王玉英一下子哭了出来,只听她说道:“这么说,梅小姐是不是已经死了?她是死不瞑目,让我们替她收殓啊!”
王九洲一把抓起血书,眼里闪出泪光:“宁愿我自己死,也不能让梅小姐送了性命!事情是我王九洲做下的,我一个大男人,就是粉身碎骨,也绝不让一个女人去替我死!”
于是,众人情绪激昂地决定,一定要救出梅小姐。
王九洲扫视了一下众人,一咬牙,下命令道:“现在就去准备,召集弟兄们,天一黑就动手。”
但岱春风突然说道:“且慢。我怀疑这里面有诈!”
众人都吃了一惊,面面相觑。
岱春风把血书摊在桌子上,指了指那个被改动的“务”字:“你们看,这个字被改过了,原来应该是个‘不’字。”
王九洲细看,点点头:“难道梅小姐写的是‘今夜身死,不必收殓’?”
岱春风回答道:“对,梅小姐这是向我们示警,医院里有埋伏,这是个圈套。”
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有人说道:“这太阴险了,他们肯定发现了梅小姐的血书,利用这个来引我们上钩,把我们一网打尽。”
孟惜之说道:“说不定刚才送血书的那个护士就是女特务,九哥,我们已经暴露了。”
王九洲当机立断道:“先分头从后门撤出去,到会馆会合,快!”王九洲等人快速离开。
一行人回到劳工会馆继续商议,每个人的脸色都很严峻。
王九洲说道:“不救梅小姐,我们大家可能没事,但梅小姐必死无疑;去救梅小姐,有可能我们大家都有去无回,你们说说,我王九洲是见死不救的人吗?我决定了,他们设的这个陷阱,这个圈套我王九洲愿意去钻一钻。俗话说,狭路相逢勇者胜,各位弟兄,就看我们有没有这个勇气了!”
孙奋明跟着站起,说:“梅小姐一介女流,敢于为弟兄们去死,我们这些大男人没这个勇气,那还活什么?”
岱春风很激动:“九哥,我岱春风家里就一个老娘,我死了,老娘托付给弟兄们,我上。”
孟惜之也说道:“杀蒋介石我都敢,救梅小姐算我一个!”
余业辉、王玉英等人纷纷站起来:“我们都上,跟九哥同生共死!”
王九洲的眼眶湿润了,朝众人拱拱手:“好,好,你们是我的好兄弟!今天晚上,我们这帮兄弟就在上海滩闹出点响动来!”
王九洲叫人拿来一张手绘的广慈医院示意图,众人一起观察和议论决定后,喝起了壮行酒。王九洲举着酒碗:“喝了这杯壮行酒,刀山火海,弟兄们跟我走一趟!”
喝完,王九洲将酒碗重重地掷在地上。众人都捧起了酒碗,一一效仿,摔破酒碗的声音此起彼伏。王九洲走到了众人面前,目光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在孟惜之脸上:“孟兄弟,你来说一句牛气冲天的话,给大家鼓鼓劲。”
孟惜之脱口而出:“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众人激奋了,跟着齐声大喊:“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气氛一下子极为壮烈。
广慈医院二楼梅默庵的房间内,梅默庵的面前也放着一张广慈医院的平面图,冷铁峰站在他身边。
梅默庵说:“今天晚上,这群人是智取,还是强攻,就要见分晓了。”
冷铁峰应道:“无论是智取还是强攻,他们都有来无回。”
梅默庵阴险地说:“发现可疑的人,先放进来,只要围住这栋小楼,他们就跑不了。”
冷铁峰:“主任放心,我全都安排好了,这栋小楼里面也埋伏了人马,来个瓮中捉鳖。”
梅默庵笑了:“在庐山,我们错过了一次机会,不识这些人的真面目,今天晚上,我要识一识真面目了。到底是什么人,敢跟我斗!”
就在这时,傅小兰急匆匆进来,在梅默庵的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梅默庵脸色大变。原来梅月堇在房间里将白色的床单已经变成了一条粗绳,挽了一个结搭在梁上想自杀,后被傅小兰救下了。
梅默庵走进了梅月堇的房间,后面跟着傅小兰。梅月堇有点吃惊地看看傅小兰,再看看父亲。
傅小兰被她的目光刺了一下,讪讪地说:“对不起,妹子……”
梅月堇对着傅小兰就是一记耳光:“卑鄙!”
傅小兰却笑了:“打得好,有这一记耳光,我不欠你什么了。”
傅小兰和便衣特工都出去了,病房里只剩下梅默庵和梅月堇父女二人,彼此对视着,梅月堇的目光充满仇恨,而梅默庵则显得有点焦虑。
终于,梅默庵先开口了:“傻,你真傻,月堇,你怎么可以做这样的傻事。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向你地底下的妈交代。”
梅月堇咬牙切齿道:“我宁愿到地底下跟妈在一起,也不要见到你!你这个刽子手!”
梅默庵:“月堇,爹不是那样的人,你不理解爹。爹这是为了国家,为了民族。”
梅月堇激烈地反驳:“不,你是为了蒋介石,为了升官发财,你把自己中国人的良心都卖了。”
梅默庵:“没有领袖,这个国家就乱了,我身为军人,自然当忠于职守。”
梅月堇:“那你把我也大义灭亲吧,用我的血去效忠你的主子!”
梅默庵摇摇头,痛心地说:“虎毒不食子,月堇,你永远是爸爸的女儿。”
梅月堇也摇摇头,惨笑道:“你别骗自己了,我是你的女儿,我的血管里流着你的血,但我们走的是两条道,现在是枪对枪、刀对刀的时候,我不会和你站在一起的。”
梅默庵拉了一把椅子坐下,久久地看着梅月堇:“月堇,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我也把心里话和你掏一掏。爸爸有难处,直说了吧,这一切都是我安排的,我还把你的血书改了一个字。”
梅月堇极度惊愕和绝望:“你原来是这样的人,你太阴狠了!”
梅默庵:“在其位则谋其政,我必须对得起我的位置,对得起给我这个位置的人。”
梅月堇被击垮了,眼泪一下子流下来,哽咽着:“你为什么不让我死,我死了对谁都好。”
梅默庵站起来,走到梅月堇身边,爱怜地摸摸她的头发:“月堇,你不会有事的,爸爸向你保证。”
梅月堇真的崩溃了,猛地推开梅默庵,嘶喊起来:“滚开,我不要你碰我,滚,滚!”
梅默庵默默退到窗边,却没有离开,目光中是深深的关切:“从现在开始,爸爸就守在你身边,哪怕外面杀得天翻地覆,再也不会有人伤害到你。”
楼下院子里,一辆救护车开了进来,开车的竟然是小安庆,孙奋明化装成医生,坐在副驾驶座上。
车门打开,穿着白大褂、化装成医生的岱春风和陈利星抬着担架下来,担架上躺着的是装成病人的孟惜之。
岱春风和陈利星抬着担架往急救室奔去。边上有两个便衣特务留意地看着他们,后又笑笑,晃了开去。
救护车开进露台停车库,车门打开,跳下孙奋明和小安庆,后车门也打开了,跳出余业辉和几个弟兄。众人钻进了停车库旁边的灌木丛,往那栋独立小楼张望。
岱春风和陈利星抬着孟惜之,到了急救室外,放下担架。孟惜之一下子从担架上爬起来,他掀开床单,从里面拎出一只大布包,岱春风也拎出一个大布包,带着陈利星,飞快拐了个弯,向边门走去。
角落很隐蔽,尽头有个边门,通往外面。岱春风等人急匆匆过来,正要打开边门,突然,一名便衣特工从角落蹿出来,手中举着枪,指向岱春风等人。
岱春风、孟惜之、陈利星都吓了一跳,孟惜之的脸一下子白了,手中的布包落在了地上。
岱春风也把布包放在地上,举起了手,孟惜之、陈利星也跟着把双手举了起来。特工慢慢地走到了他们跟前,一边举着枪,一边用脚把一只布包勾过来。布包很沉,费了便衣特工好大的力气。
特工骂骂咧咧地:“妈的,什么东西这么沉?”
孟惜之吓坏了,冷汗都流了出来:“别……别碰它……”
特工解开布包,几枚手雷和一包炸药赫然在目,特工惊呆了。
就在特工愣神的时候,岱春风突然飞起一脚,踢掉了特工手中的手枪。
陈利星一把扭住了特工的脖子,并把手枪顶在了特工的腰间:“别动!”岱春风从腰间抽出刀子,丢给了孟惜之:“惜之,你来解决他。”
孟惜之却没有接住刀子,异常狼狈地从地上捡起刀子,结结巴巴地说:“春风,春风,咱们没必要把他宰了吧。”
岱春风低低地吼着:“惜之,这是给你练胆的机会,快动手。”
孟惜之拼命地摇着头。岱春风恼了:“你就适合当孟夫子,就适合说之乎者也。”
岱春风向陈利星使了个眼色,陈利星猛地一扭特工的脖子,特工当即毙命。岱春风踢开角落边上一间储藏室的门,陈利星把死去的特工拖了进去。三人一起躲进了标本室,看到了许多人体骨架及标本。
岱春风不由得摸了摸一个骷髅头,孟惜之忙双手合十:“善哉善哉。这是对已亡人的大不敬,要知世间万物,皆有因果报应……”
岱春风猛地掀翻了骷髅,骨头散了一地:“报应?那我岱春风要看看什么报应,我就把这位兄弟的骨头拆得七零八落,哈哈,难道我也会被拆成七零八落?”
岱春风一边说,一边把两只布包藏进了柜子:“孟夫之,你呀,就是太有学问。既然投奔了九爷,就要敢作敢当敢喝敢抢敢杀……让我干这种事,我的血会被烧到一百度。再说,我们马上就能救出月堇了。”
孟惜之盯着岱春风好久:“你是不是喜欢梅小姐?我觉得你看她的眼神,像要喷出火来。”
岱春风反唇相讥:“还说我,你看她的时候,差不多就已经在流口水。”
孟惜之抓抓头皮:“我觉得我配不上她。”
岱春风得意道:“你有自知之明就好。”
孟惜之:“我觉得她好像更喜欢九哥。”
岱春风收起笑容,没再说什么,拉着孟惜之离开了标本室。
广慈医院门口,轰隆隆一阵响,一辆大卡车横冲直撞地冲了过来。大卡车撞向了院门口的铁门,门口的门卫刚想去拦,铁门被撞开,门卫连连闪避。
大卡车撞进院子后停下,便衣特工们立刻从各个角落冒出来,朝大卡车射击。王玉英等人也从车厢冒出来,举枪还击。王九洲推开驾驶门,一枪射向一个角落,一个特工被击毙。王九洲跳下车,打了个滚,大吼:“兄弟们,散开往里冲。”
小安庆、王玉英等人纷纷跳下车,往那栋小楼冲杀过去。躲在暗处的特工连连开枪,枪声响成一片。
王九洲等人被特工们的子弹拦截,无法靠近那栋小楼。余业辉和孙奋明带着人马奔过来。
余业辉:“他奶奶的,九哥,他们的火力太猛了,冲不过去。”
王九洲:“再猛也要冲!”王九洲双枪齐发,然后就地翻滚,跃起来后又双枪齐发,击毙了两个特工。
冷铁峰躲在角落,亲自指挥战斗。他举起手榴弹,对准那辆停着的卡车扔过去,轰隆一声,卡车爆炸,腾起大火。王成虎喊起来:“队长,炸了卡车,他们跑不了啦。”
冷铁峰冷笑一声:“王成虎,快去,把大门关死,老子要关门打狗了!”王成虎带着两个特工奔过来。两个特工把被撞歪的大门关上,王成虎咔嚓一声锁上了门。
广慈医院的院内,枪声乱成一团,余业辉、孙奋明、小安庆等人都很勇猛,边射击边连滚带爬往前冲。王玉英拿着手枪,靠在了王九洲的身边,也频频挥枪射击。但他们还是被阻挡住,无法冲进那栋小楼。
原子另一边,孟惜之、陈利星也躲在树丛里向各个火力点的特工射击。孟惜之打得战战兢兢,但兴奋无比。
在阵阵枪声中,标本室的门被悄悄打开,岱春风摸了进来,拎起藏在柜子里的两只布包,迅速离开。
王九洲又开枪击毙了一个从楼上阳台向他射击的特工,特工从阳台上翻下来。王九洲哈哈大笑,火光映在他的脸上。他解下了皮酒壶,猛灌一口。
孙奋明躬着腰奔到王九洲身边:“九哥,这样打下去不行。他们的人马越来越多了。”
王九洲大喝:“妈的,岱春风呢?我让这小子给我炸出条血路来!”
院子另一头,岱春风拎着两只沉甸甸的布包出现了,大喊:“九哥,我来啦!”
岱春风打开布包,从里面摸出两只手雷,左右开弓,把手雷扔了出去。
轰隆,轰隆,两声爆炸,几个特工被炸得血肉横飞。
孟惜之和陈利星也奔到岱春风身边,抓起布包里的手雷,一阵乱扔。顿时,接连不断的爆炸之后,特工们的许多火力点被消灭了。
王九洲把枪一挥:“上。”带着众人冲了上去,孟惜之和陈利星也冲上去,跟王九洲他们会合。
突然,特工扔出的手雷落在王九洲身边,孟惜之吓坏了,慌乱地抱住王九洲。他这一抱,踉跄了一下,两人阴差阳错地一起摔倒。
手雷轰隆一声爆炸。王玉英声嘶力竭地大喊一声:“九哥……”
没想到硝烟过后,王九洲一身血污地站了起来:“哈哈,老子偏不死。”
可孟惜之却躺在地上不动了。王九洲扑向孟惜之,摇晃着他:“孟兄弟,你怎么啦?醒醒啊。”
孟惜之醒了,战战兢兢地说:“九……九哥,我没死吧?”
王九洲激动地抱紧孟惜之:“好兄弟,我王九洲欠你一条命!”
王玉英对身边的小安庆说:“安庆,快去,护在九爷身边。”
小安庆飞快地奔向了王九洲,王九洲却擦了一把脸上的血污,扶着孟惜之站起来,对小安庆说:“回去,不许离开你玉英姐半步,不然老子一枪轰掉你的脑壳。”
王九洲等人躲在障碍物后面还击,仍然无法冲向那栋病房小楼的大门。此时,王成虎带着一群特工从后面杀了上来,子弹又击伤了几个弟兄。
王九洲等人被包围了,这个陷阱变成了铁桶阵,内外夹击,搞不好要全军覆没。
王九洲决然地喊道:“现在是华山一条道,必须冲上去,救出梅小姐。”王九洲一指那栋病房小楼,命令岱春风从边上过去,在后面给炸开一个大洞。岱春风拎着布包,急速绕向病房小楼的后面。
王成虎的人马发现了,向岱春风射击。岱春风滚了一滚,摔倒在地。王九洲喊:“弟兄们掩护!”孙奋明、余业辉等人立即向王成虎他们射击。
岱春风竟然又奇迹般地站起来,飞快奔到了小楼下面。岱春风从布包里抱出炸药包,把它搁在墙边,点燃了导火索。导火素吱吱燃烧着,岱春风飞快躲到不远处的树丛里。
轰隆一声,炸药爆炸了,小楼的墙上被炸开了一个大洞。巨大的爆炸使整栋小楼摇晃了起来。王九洲正带着几个人冲过来,梅默庵的子弹击中了他身边的几个弟兄。
王九洲机灵地翻滚着,躲进了旁边的一棵大树后。
王九洲对着楼上的窗户大喊:“来啊,龟孙子,老子打不死,老子的酒还没喝够呢!”梅默庵对着王九洲躲藏的大树连连射击。
梅月堇听到王九洲的声音,怔了一怔,突然奋不顾身地扑向梅默庵,大喊:“不——”梅月堇抢夺梅默庵正在向下急射的手枪,手枪晃了晃,子弹打在了房顶上。
与此同时,孙奋明、余业辉等人向梅默庵的窗户射击,子弹将窗户打得粉碎。梅默庵迅速闪避,还一把将梅月堇按倒在地,抱在怀里。梅月堇吓得脸色惨白。
梅默庵疼爱地说道:“你都看见了吧?他们的子弹差点打死你。”
梅月堇不知说什么好,浑身颤抖着,死死闭上了眼睛。
乘着这瞬间的空当,王九洲飞快奔向那个被炸开的大洞,冲进病房小楼。被炸开大洞的地方,正好是小楼的楼梯间。王九洲奔向楼梯,一个特工闪出来,朝他开枪,王九洲一闪,双枪齐发,击毙了这个特工迅速奔上了二楼。
王九洲摸索着,寻找着梅月堇的病房。空荡荡的过道上,每一间病房的门都紧闭着。王九洲警惕地紧握着双枪,缓慢地向前走去。
梅默庵用身体护住梅月堇,举枪向外射击。
门突然被砰一声踢开,王九洲出现在门口。梅默庵急忙转身,两个人同时将枪指向了对方,近在咫尺。
梅月堇看到王九洲满脸是血,急切地问道:“你……你怎么全身是血?”
王九洲却笑了:“梅小姐,全身是血不可怕,没血可以流才可怕呢。哈哈,我今天就算是没血可流,也要让你出去。”
梅默庵举着枪:“你是谁?”
王九洲也举着枪:“我是你的克星,我今天必须带走梅小姐。你怎么挡也挡不住,你水来了,我土掩,你子弹来了,我用胸脯挡。”
梅默庵:“你太自信了,那要看谁的枪快。”
王九洲:“你设了陷阱让我钻,我钻了,你派那么多人把守着医院,我照样把枪对着你。哈哈,想要放钩钓鱼,可没那么容易。”
梅默庵:“想要吞了鱼饵全身而退,也没那么容易。”
梅月堇急了,突然挡在了梅默庵面前,转头对王九洲说:“你为什么不走,你快走。你再不走就一个也走不了了。”
梅默庵把手枪往前送了一送:“他现在想走,也走不了。”
梅月堇望着王九洲焦急万分:“你再不走,我撞墙。我说过今日身死,可是你还要来自投罗网。你是天字第一号傻瓜,我死了你就安心了。”
王九洲喊道:“月堇,别——”
梅月堇又瞪了梅默庵一眼:“我死给你们看!”说完,梅月堇向一堵墙猛然冲去。
梅默庵和王九洲都大惊,同时扑向了梅月堇,同时大喊:“不——”王九洲拉住了梅月堇的袖子,袖子撕裂开来,梅月堇还是撞在了墙上,血流满面。
王九洲一把抱住梅月堇,瞪圆了眼睛,大喊:“月堇,月堇。”
梅默庵也傻了,愣愣地望着满脸是血的女儿,但是他很快清醒过来,用枪顶住了王九洲的头,面目凶狠地说:“放下她!”
王九洲恍若未闻,抱起梅月堇,血水糊住了梅月堇的一只眼。
梅月堇慢慢露出了微笑:“如果死在你怀里,我会很高兴,真的,你……抱紧我。”
王九洲被彻底震撼了,这个铁汉子终于流下了英雄泪:“月堇,你不能死,你不会死,我要你活着。”
王九洲抱紧了梅月堇,手都在发抖。
梅月堇仍然笑着,脸上闪现出幸福的光彩,喃喃地说:“这样真好,这样死了我愿意……”
王九洲吼起来:“我不许你死,就是我死了也不许你死!”
梅月堇的泪水涌了出来:“傻瓜,笨蛋,你怎么那么傻。你不会死的,除非我比你先死。只要我活一天,你就必须活一天,这是我给你定下的规矩。”
梅默庵望着王九洲和梅月堇这副情形,不由得愣在那里。外面的枪声持续不断,不时地传到病房中来。
梅默庵再次把手枪顶向王九洲的脑袋:“你活不了啦,明年今天是你的祭日,我看你腰上还挂着一个酒壶,看来是个酒贪子,那我明年今天给你祭酒。”
王九洲抱着梅月堇,冷笑道:“有种你开枪,打不死老子,老子还是带梅小姐走!”
梅默庵轻轻扣动了扳机,就在这一霎间,他发现女儿的目光迷离地盯着王九洲,竟然充满了深情。
梅月堇轻轻笑起来,虚弱地说:“我跟你死一块,也好……”
梅默庵打了个颤,手在哆嗦,但还是咬着牙,对着王九洲的脑袋,扣动了扳机。
“噗”一声轻响,却是空枪,梅默庵一愣。就在这一瞬间,王九洲抱着梅月堇,飞快地奔出病房。
梅默庵气得把那把枪扔在地上,然后躬身在皮靴里一掏,竟然又掏出把手枪,快速追了出去。
王九洲的身影在楼梯口一闪,梅默庵的子弹没有击中。
就在这时,楼道拐角处突然闪出一个人影,竟然是傅小兰。她举着枪,对准了王九洲的后背。
“砰”一声,枪响了。但中枪的是傅小兰,她努力地转过身,却看到梅默庵手中的枪对着她。傅小兰极度惊愕,梅默庵又面无表情地开了一枪,子弹击在傅小兰的胸脯上。
傅小兰晃了晃,摔倒在地。
梅默庵走过来,仍然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傅小兰嗫嚅着嘴唇:“主任,你怎么会……会杀我。我对你……对你忠心耿耿……”
梅默庵又在傅小兰身上连开了数枪。傅小兰被打死,双眼圆睁,死不瞑目,而且到死也不知道为什么。
梅默庵仍然面无表情,他一把拉下了窗帘,盖在傅小兰身上。梅默庵划亮了火柴,窗帘燃烧起来,一会儿,火光熊熊。
楼下楼梯间内双方还在激战。岱春风奔进来,朝对面的房间扔出一颗手雷。手雷爆炸,冷铁峰等人的枪哑巴了。王九洲抱着梅月堇飞快奔下来见到众人,喊道:“快撤!”
孙奋明、余业辉等人簇拥着王九洲,快速撤离。王九洲抱着梅月堇急奔着,众人护卫着,从院子里穿过,奔向大铁门。
冷铁峰带着几个特工追过来,枪声再次响起。大门口,也有一群特务涌出来,挡在前面。
余业辉大吼:“弟兄们,跟他们拼了!”众人连连开枪,又有几名弟兄和特务死伤。就在这危急时刻,一辆救护车开了过来,小安庆在驾驶室里大喊:“快上车。”
王九洲抱着梅月堇上车,众人也纷纷跟上。余业辉跳上副驾驶座,边开枪边大喊:“快走!”
小安庆一踩油门,救护车飞速撞向铁门。铁门被撞得裂开,但救护车也停住了。几个特工奔过来。孙奋明、岱春风等人又打死了几个特工。
冷铁峰也追上来,大喊:“拦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小安庆一咬牙,急速倒车,车子撞翻了好几个追上来的特工。车子猛然又朝前撞去,轰隆一声,终于撞开了铁门,轰鸣着开走。冷铁峰等人在后面直追,但车子在街上拐了个弯,消失了。
冷铁峰气得对着车子尾巴连连射击:“妈的,岂有此理!”
就在这时,一个特工气喘吁吁奔过来:“队长,病房着火了。”
冷铁峰和一群满身血污的特工站在空地上,望着病房。
病房二楼的火光升腾起来,冷铁峰突然想起什么,大叫一声:“主任,快去救主任!”
不等特工们上前,梅默庵从病房小楼的大门走了出来。他冷冷地看着冷铁峰:“不用救,我死不了。”
冷铁峰惶恐地说:“主任,让他们跑了,那个女刺客也跑了。”
梅默庵摇摇头:“女刺客没有跑,她死了。”
病房二楼的火已经熄灭,还有余烟在飘散。过道处,一具烧焦的尸体蜷缩在地上,已经看不清面目。
在劳工会馆王玉英的房间内,梅月堇撞伤的额头包着绷带,她靠在床头,看上去伤势已经好了很多。王玉英把一碗粥端到了梅月堇面前,在床边坐下。
王玉英真诚地说道:“你大难不死,弟兄们都为你高兴。”
梅月堇一笑,调皮地说:“我大难不死,以后的日子,是九哥送给我的,就算是我多出来的日子吧。”
王玉英:“傻丫头,你的命是你自己捡来的,以后要好好活,找个好男人,生一大箩筐儿子。”梅月堇脸红了:“玉英姐……你都知道了?”
王玉英的脸上不由得有些变色,低低地叹了一声:“知道,这个世上,好男人就是九哥……”
正说着,王九洲推门进来,笑嘻嘻地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呢?月堇,看到你还活着,我就高兴,我就想笑,哈哈,老天爷真是厚待我王九洲!”
梅月堇被王九洲对自己的情意感动了:“九哥,你过来。”
王九洲在梅月堇床边坐下,梅月堇拉住了他的手,动情地说:“九哥,我说过,这辈子我是你的女人。”
王九洲又傻笑起来:“嘿嘿,我王九洲福气好,让你这么个娇小姐跟着我打打杀杀。”
梅月堇:“我愿意!我就喜欢跟着九哥打打杀杀。九哥,我想跟你学枪法,还有拳脚功夫。”
王九洲:“行了行了,先好好养伤。”
几天之后,王九洲拉着梅月堇来到嫣红旗袍店门前。王九洲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已经打烊的这家店的店门。
王九洲推开门,作了一个请的手势:“有请梅小姐。”
梅月堇惊讶道:“你怎么有钥匙?”
王九洲:“我怎么就不能有钥匙。在上海,我没有哪儿去不了。更何况,这旗袍行就是姓王的。我还是一名出色的裁缝,人称裁缝九哥。今天让你领教一下九哥的手上功夫。”
王九洲拉着梅月堇进了旗袍店,把梅月堇一步步拉到裁剪铺前站定。
王九洲先是仔细打量梅月堇的身材,从上到下,看得梅月堇脸一红。王九洲笑了笑,拿起剪刀,突然开始随意地剪布。
王九洲:“你闭上眼,好好地在这儿睡一觉。我马上就缝旗袍,直到旗袍穿到你身上为止。”
梅月堇呆呆地看着王九洲,他裁剪的动作极其熟练。
看着看着,梅月堇已经在一张藤椅上睡着了。王九洲仍在穿针引线,他的十指如飞,目光专注,一件旗袍已经成型。看着入睡的梅月堇,王九洲笑了笑,起身拿了一块布料盖在她的身上。
梅月堇还在藤椅中睡着,一名女店员走过来摇醒了她:“我们老板说让你回头看。”梅月堇回过头去,看到了一件布料上全是牡丹花的旗袍。她惊呆了。
女店员:“老板说,让你换上旗袍回家。”梅月堇点了点头,从衣架上取下旗袍,轻声道:“裁缝九哥,谢谢你。”
回到梅公馆,拜过母亲的遗像,梅月堇穿着旗袍来到书房,她找出一本《中国旗袍研究》正要细读。这时梅默庵慢慢地走了过来,目光锐利地打量着女儿:“你这身旗袍不错,在哪儿买的?”说着俯下身,抓住梅月堇的衣领,摸索着从台子上抓过一只放大镜,仔细地看着针脚,感叹道:“针脚细密,做工精细,连盘扣都做得那么好。嫣红旗袍店的,对不对?”
梅月堇冷笑一声:“问这旗袍,你怎么就不问问我,是谁把我救走了,这几天我都在哪里,是怎么养好的伤?”
梅默庵苦笑:“这种事还用问吗?”
梅月堇讥讽道:“你可真沉得住气啊!不愧是蒋介石身边的高手。”
梅默庵也冷冷地一笑:“救你的那个男人也是高手,竟敢钻进我的陷阱,而且把你从我手里抢走。”
梅月堇听父亲这样夸王九洲,得意了:“哈,也有你服输的人啊?”
梅默庵仍然不动声色,不紧不慢道:“这么说,你有意中人了?”
梅月堇涨红着脸,慢慢低下头去。
梅默庵见火候已到,试探地问:“唉,我女儿有心上人了,做爸的也应该高兴,月堇,你告诉我,他是谁?”
梅月堇差点脱口而出:“他是……他是……”
一抬脸,梅月堇看见父亲的目光里有一丝狡诈,顿时明白过来,立刻摇摇头:“爸,我以后再告诉你吧。”
梅默庵有点失望,但仍决定追问下去,突然说:“别瞒我了,爸什么都知道,他就是王九洲吧?”
梅月堇大惊,差点失声叫出来,但她还是控制住自己,再次摇头,装出茫然的样子:“王九洲?王九洲是谁啊?”
梅默庵一阵心惊,黯然道:“月堇,你现在也学会演戏了,而且是在父亲跟前。”
梅月堇:“因为你这个父亲是蒋介石的鹰犬,我说了,你就会把他抓起来送到南京,向蒋介石请功。你会做得出来的!”
梅默庵突然爆发了,一拍桌子:“住嘴,不许你这样跟我说话!”
梅月堇看着梅默庵,倔强地挺挺身子:“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长大了,你的这一套骗不了我。”
梅默庵突然间觉得痛苦不堪,无力地摆摆手:“是,是,你是长大了,你的翅膀硬了,你可以做出让我们都掉脑袋的事,你……你真是个孝女啊!”
梅月堇见父亲这样痛苦,心里也很难过,眼泪涌了出来,但她还是坚决地咬咬牙:“忠孝自古难两全,爸,为了这个国家,你就当我是个不孝之女吧!”
梅默庵气得发抖,忍无可忍,啪一声打了女儿一记耳光:“你混账!”梅月堇被打懵了,含着泪水呆在那里。
梅默庵命令管家老张带领手下对梅月堇严加看管,不许她再出外惹事。梅公馆自此戒备森严,除了梅月堇不能自由出入外,外人也不能随便靠近梅公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