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魂王,风间月和他一样,身体里流淌着高贵的血液,而风间月的血统加上凤池之水,远远在他之上!这个武林上没有什么天下第一,正如历史上没有不败的王,王的宿命,总是被新的王所打倒!
短短的零点几秒钟,奕欣回想起年生曾经跟他说武者最后听见的声音总是风声,那是他脖子里溅出的血液的声音,像是风声那么寂寞。
风声如期而到,带着新鲜的血味笼罩了他,冰冷的刀锋贯入他的胸口,片刻之后,刀锋热得像是烧红的烙铁,所有的力量都随着血液流失退却。他从未体会过这样的无力和无助,就像是飞鸟被猎人的箭洞穿,再怎么展翅,也无法改变自己的结局。
原本能够洞穿心脏的一刀,最终只是刺穿了奕欣的胸肌,因为羽林军的人们张开双臂扑了上去。他们接二连三地被贯穿,但没有人退后,排在最前面的人甚至试图用手去掐风间月的脖子,而看不见自己鲜血喷涌的胸口。他们指望用这种愚蠢的方法为奕欣争取一点点时间,从奕欣被封为皇太子的时候他们就追随在奕欣身边,直到今天奕欣如愿以偿成为下一代天子。这个武林之中没有人会比羽林军的人更信任奕欣,直到最后一刻他们仍旧相信只要他们争取一点点时间,奕欣就能发出有力的反击。
风间月把头埋在最前面那名羽林军的胸口,听着血声如风,也听着那颗被长刀贯穿的心脏停止跳动,表情那么沉醉。
他狂笑着抽出长刀,把淋漓的鲜血泼洒在墙壁上,纵声狂笑,世间再没那么酣畅淋漓的笑,俯仰天地。事隔多年,他终于回来把天子的尊严踩在脚下,他才是武林中的——天下第一!
奕欣没能发出任何反击,羽林军们用牺牲换回了他的半条命,如今的状态下他怎么能伤害高高在上的风间月呢?
他和风间月之间的差距是绝对的,就像普通人面对喝过凤池之水的人,无从挣扎。这样的他到底有什么资格去贯彻他心中的正义呢?又有什么理由让那些人追随着他,为他去死呢?
“保护太子!挡住那疯子!”年生大吼,羽林军中还活着的人冲向风间月,结成看似密不透风但又无比脆弱的人墙想要保护奕欣。
年生抓住奕欣,小虎殿后,拼尽全力撤向另一个宫殿。通往金銮殿的的路已经被风间月堵死,那就只能撤像奕霸的寝宫。撤退到那里需要很长的时间,年生奔跑起来像是披散着长毛的狮子,他只希望时间还够,眼下的每一秒都是用人命换来的。风间月并不急于追击,他在走廊上信步而走,随意地挥舞着手中的长刀,像砍草那样把那些将士们变成尸体,黑暗中他纯白色的头发起伏,红色的瞳孔越来越近,恰似夜色中噬血的鬼魂。
“放开我!你们只是在浪费人命!”奕欣虚弱地下令,胸肌处的伤口并不致命,但他已经失血过半,风间月在刺穿他的胸口之后拧转了刀柄,让原来长方形的伤口变成了血肉模糊的窟窿。
“死多少人都不可惜!”年生冷冷地说,“你在,奕国的旗子就没有倒,我们也就还有希望,旗子如果倒了,多少无辜的百姓要家破人亡,将士活着也是行尸走肉!”
此时此刻远处已经没有了哀嚎声传来,负责争取时间的羽林军将士都已经死了,风间月正踩着他们的尸体慢慢走过来,沉重的脚步声象征着死亡的逼近。
空无一人的噬血堂总舵里,风间月在试衣服。
一个老人在他的背后幽幽地说:“穿着这么隆重的衣服去杀人,你那么恨那个人么?”
风间月惊讶于一个看门的老人竟然有这样的胆量,敢跟噬血堂二把手搭话。他转头微笑:“是啊,好看么?”
看门老人挽起袖口,露出一个骷髅的图案:“年轻的时候我也是噬血堂的一个小弟呐。你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
“不告诉你。”风间月笑。
他此时的心情很好,不介意跟老人开几个小小的玩笑,他为这场谋杀筹备了很久,他笑着想起长刀斩断鬼王身体的瞬间,风间月像是狂笑,又像是要痛哭,连他自己也不知道那种是怎么的情绪。
他在他的寝室里清洗自己。那件华丽的戏服上沾了鬼王的血,在他眼里就像是爬满了蛆虫那么恶心,以他那么喜欢戏服的人,却把这件衣服烧了。
他睡在温暖的水中,在沾染了水雾的铜镜里,他看着自己的妆容一点点被洗去,最终只剩下素白的、略有消瘦的脸。不上妆的时候,他并不惊艳,甚至有些平庸。但他那么喜欢那个平庸的男孩,就像回到了皇宫里。水和火把一切肮脏的、华丽的东西都洗掉,这样他才能回到当年。
他在昏暗噬血堂大厅里飞舞,一件红色的袍子拖在地上,穿这样衣服的人一看就是生活简单,简单得像是阳光一样。
“我看起来怎么样?”风间月问,看门的老人坐在他背后很远的地方。
“蛮好看的,你这是要退出噬血堂么?”看门老人问。
“等做完最后一件很重要的事后,我要开始新的生活。”风间月真喜欢这个老人的敏锐,就像大隐隐于市的智者,竟然能看出他的心事。
老人却叹了口气:“我说,达成目的后你不可能从燕南城全身而退的;再说了杀死噬血堂的鬼王,就想干干净净地退出,可是很难成功的。”
“为什么?”风间月眉峰一挑。
“你要杀的是下一代天子,根本不可能。在血池里打滚的人,想从血池里爬出去,用的却是杀人的办法,那就跟用血来洗自己身上的血一样。”
“你知道的好多,我杀死的不是人。”风间月冷冷地说。
“鬼是杀不掉的,鬼就在我们每个人心里。”老人喃喃地说。
“那就把自己也杀掉。”风间月拿起长刀,转身离开去向寒山之巅和他唯一钦佩的朋友道别。
……
“你逃不掉的。”风间月在皇宫里嘶吼。
“我留下来挡住这个怪物。”年生用肩膀顶住铁门,急促地说:“一定要保护好太子。”
小虎由不得多想,扛着奕欣就狂奔起来。年生看到他们已经走远,放开档着铁门的双手,从怀中掏出一个面具戴在脸上,口中默念咒语,等待着风间月的到来。
他推开铁门,忽然站住。在这个寂静的皇城中,连一个人都已经看不到了,地上躺的全是尸体,却有一把轿子停在门前。看似在等待着他,无论等多久都不会流露出不耐烦的神情。
抬轿子的人流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就在风间月推开大门的那一刹那,他缓缓地鞠躬着,轿子很大,看着能容纳四五个人。
风间月明白了,这轿子真的是来接他的。他根本没有摆脱过去的阴影,无论他在哪里,噬血堂还是如影随形,他依然享受着“魂王”的待遇。
这把轿子是来接他的?是要把他送回噬血堂送回那个血池里!
风间月下意识的抬起长刀,却看见轿子里有人挪动了一下,头从窗口里探出来,亲切地对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坐。
童子戴着面具,面具上画着童真的笑容。
鬼王!
炽白色的闪电割裂天空,风间月只觉得那道电光把他的脑袋给劈开了,脑海里一片空白。他已经忘了自己来到这儿做了什么,接下来要做什么。恐惧如冰冷的蛇从心底钻了出来,游向他的四肢和全身神经。他分明可以随时提起刀来,可他的身体已经冻结似的,连动一动手指都不可能。
这绝不可能!就在一天前他亲手把鬼王
的身躯斩成三截的,长刀破体的感觉他现在还清清楚楚的记得。再怎么强大的自愈和疗伤能力也不可能把被斩成三截的的身体重新连在一起。那一刻鬼王绝对是死了,不会有错。可这一刻鬼王坐在轿子里,也没有错。
轿子里的绝对是鬼王,风间月太了解鬼王了,他想杀鬼王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这几年里他始终如一的注意着鬼王的一举一动,可以凭借鼻子就能闻出鬼王的味道来。
什么都没错,错的就只能是风间月,他误判了鬼王,认为鬼王还是一个能杀死的生物,但鬼王就是来自地狱的判官!
判官从地狱里回来找他了,风间月以后的一生里都被这个恶鬼邀请同行,他清洗了身体和换了衣服都没用,恶鬼总是能认出他总能找到他。
可他再也不想要那样的生活!风间月怒吼,拔刀!手起刀落的同时刀锋变成了闪电,风间月冲破雨幕。
鬼王都没有看那正在逼近的、危险的刀锋,只是掏出一支笛子,奏出每年的音乐。
风间月跃起,长刀因为高速地运动,仿佛在他背后的一道暗红色的气流。他凌空跳斩,仿佛飞龙,气势像是要把轿子和鬼王一起斩成两半。但随着笛子声响起,力量仿佛退潮般从身体抽离。风间月倒在地上,痛苦地翻滚,脸上一时狰狞一时迷茫,偶尔又有看见地狱般的恐惧。他强撑着身体,想要爬离这儿,可事实上他未能前进也不能后退,他无力地划着积水,像一天无助的小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