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境东京正闹台风。秋台厉害,风雨交加,飞机停在空桥旁等候超过半小时,机身摇晃不已,驾驶长特别播音要乘客别害怕,说是咱们的飞机虽然晃动如风中之舟,可是安全无虞,如果你实在怕得不行,可以提出搭乘下一班的要求云云。日本塔台加强管制,五分钟才放飞一架,很多航班都延误。我被拖累到深夜才抵台北居停,却不会开瓦斯,洗了个冷水澡赶紧睡了。今天两个高中时代的好友带了点吃的来救济。二人都盛赞空荡荡的新居没有多余的东西。后来才发现该有的也都没有,嘱我写张单子哪天开了车带我去采购。
回到家乡的第一天就窝在家里,哪也没去,和从前是文艺青年,现在成了文艺老年的朋友,像昔日一样愉快地围坐度过。她们说少时同游,总是一人捧着一本书,或者拿着纸笔书写,现在也一人拿本笔电,还是一面聊天一面阅读一面打字。她们看到我把在候机时写的《心理医生》一文放上网,也问起我的写作计划,我以为她们会怪我不务小说正业,花时间玩Blog,没想到她们居然说很喜欢读这些短短的游戏随笔(其中一位在我复出时还曾说因为我对自己的肚脐眼遮掩太过,不看好我写杂文,嘱我专心写小说,不过她声称已经忘了自己去年的慎重叮咛)。
瑞琦说博文中最喜欢的是那两只小狗的故事。我们兜了一会,才确定她指的是《傻妹和英雄哥》一文。她强辩年纪大了,喜欢归喜欢,讲的是小猫还是小狗就有点搞不清楚了。从小爱好文学的读者都走神成猫狗不分家了,所以我花大精神写的小说,好友们哪怕是中文系科班出身,读起来说要正襟危坐,花些力气,不是妄语。
不过本省籍好友竟然说因为我写《民国素人志》加上今年距民国建国一百年,到处在谈辛亥古人,才让她对民国史产生兴趣,开始关注。这很有趣。我第一次想到她的父母不像我的父母一样把民国古人当成时人在晚饭桌上评论,给我留下片断却深刻的印象。我父亲身份证上是“民前一年”生人,家族里他的同辈有人失意于前清功名,也有人是革命党。所以我总觉得连推翻满清也不过儿时旧话,好像面对家父就有去古不远的感觉。友人因为对民国史感觉兴趣,大量阅读有关资料。我们一面聊天之间,她打了几个电话去小区大学报名听演讲什么的,还居然到处额满要请她候补。
我不禁赞叹台湾的人(其实两岸都是)都很好学上进,活到老学到老。不像美国人很多把玩当成一生大事,从出社会就开始憧憬退休时要怎么玩。两岸初老之人可能多数年轻的时候都没学会玩,老了就更学不会也玩不动了,只好继续上进,走进教室把课一直上下去。朋友大概觉得我返乡首日就胆敢提出这种皮毛之见,不甘示弱地说看我的随笔杂文和近期小说,观察去到国外的同龄人怎么都这么活跃,还有精力闹感情纠纷?简直一个一个老而不“休”!
对这个话题的挑战,我一时没有数据可以支持辩驳。谁让她引用的是我信“手”雌黄的博文和胡造瞎编却希望以假乱真的小说呢?不过如果我就看身边四位死党来取样:上飞机前晚一起喝了点小酒,在美国的那两位,和返乡首日一淘清谈乔节目,在台湾的这两位,那确实是台湾的这两位都保留了三十年以上的配偶,美国的两位却都恢复了单身多年。不过四人样本实在偏颇,可信度低到连我这么不负责任都不敢采用。
我把中美好友像X教授戴上变种人搜寻器一样过了过,想了想,告诉她:依个人浅见,美国的朋友好像都比较健康爱运动,台湾的朋友都比较注意养生重保健。有健康的体魄才能有不安分的心思,也更有机会忽视生理年龄,起而去追寻包括精神和之外的恋爱。注重养生就全心关注自己和家人的身体,把情绪交给电视政论节目的名嘴代理,也更需要留着(进而珍惜)身边老伴来听发牢骚,陪散步和打精力汤了。
返乡首日就在和四十年老友拌嘴说笑怀旧清谈中快乐地结束。是为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