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题说得太大了,苏晗被唬了一跳,连忙道:“娘这是哪里话。”
“我的儿……”太夫人忽然潸然泪下,停下脚步,握住了苏晗的手,触碰到那只手掌心的薄茧,愈发伤感,“如今苏家这份产业,皆是你挣下来的,而今却被陌儿散尽,为娘真是无颜见你啊。”
“娘说的都是些什么话!”苏晗被这情形弄得发晕,连忙笑着安慰道,“什么散尽家财,娘言重了,略有亏空而已,不打紧的,您别心急。”
“还说不打紧。”太夫人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前两日,我估摸着你会查账,便看了看,晓得是个什么情形。原本我是打算想个法子……”
“娘!”苏晗神色严肃起来,“此事到此为止,切忌心急出错。我若是贪财之人,官员们上赶着送过来的银两早就收入囊中了,又何须在意陌儿挥霍掉的那些钱财。”
“你的心思,我懂。”太夫人露出一丝笑来,“你未免太小看我了。”
苏晗随着笑起来,“那您便是要大姐帮忙了?更不可!如此只会惯坏了陌儿。再者,”她笑得有些淘气,“这次数额大了些,您不是为难大姐么?”
太夫人拍拍她的手,叹道:“我晓得,只是替你不值罢了,你自小就流落在外,如今又要处处依仗着你,唉……越想心里就越憋闷。”
“破财消灾,娘不必耿耿于怀。”苏晗搀扶着太夫人往回走,“我送您回房,晚间回来再给您请安。”
太夫人笑着点头,“行了,不用管我,快去上朝吧。”望着女儿的身影远去,笑容便再也挂不住了。
她的夫君苏一航是开国功臣,事事处处为着皇家着想,有利也有弊。几年前,国库吃紧,连军饷都发放不出,苏一航便命亲信返回家中,把全部积蓄拿走充当军资,自那之后,家中便倚靠着贵妃的接济维持生计。等到国泰民安之时,苏一航却病势在沙场,她悲痛之余,还要为家中的窘迫情形犯难。
幸亏二女儿屡建战功,又深得圣心,苏家才能有今日这般风光。
只是,女儿忙里忙外挣家业,儿子、儿媳却是没心没肺地往外败。
太夫人痛定思痛,对郭妈妈道:“原来还当冯氏是个识大体的,如今看来,还是要慢慢调教啊。”
郭妈妈附和道:“那是自然,太夫人看惯了两位小姐精明聪慧,便以为女儿家都是如此,却不知各人资质不同。夫人那边,还需您不时点拨。”
前边的苏晗,前脚上了轿子,后脚就听到苏陌的喊声:“姐姐慢走!”
她掀起轿帘,看到苏陌,刚被太夫人平息的火气,腾一下又燃了起来。
苏陌一手抱着披风,另一手一面跑一面提趿在脚上的鞋子,一副火烧火燎的样子,半点斯文相也无。他跑到轿前,抬腿就要上去,“二姐,我有要事相告,路上说。”
苏晗抬腿就给了他一脚,笑笑地看他身形跌落到地上,“混账东西,现在想见我了?昨日去做什么了?”语声刚落,她便留意到一顶八抬大轿由远而近。这是楚云铮的轿子。一大早他便开始梦游了么?否则怎么会放着近路不走,却绕道经过将军府?
此时的苏陌也不恼,只是揉了揉睡意惺忪的双眼,不知死活地答道:“昨夜贪杯,多吃了些酒。这一早,怕姐姐还为账上亏空的事生气,便匆匆忙忙追来了。”
稍有些内力的人,耳力便极好,这番话,楚云铮定是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苏晗扼腕叹息,只悲哀了一瞬间,她便豁出去了,起身下轿,又踹了苏陌一脚,“你给我闭嘴!”
之前一脚,苏晗留了情面,这一脚,却是用了两成真力,苏陌吃痛,哀嚎出声。
苏晗弯腰把苏陌拎起来,往府门内推,“给我滚回去!等我回来再理会你。”
苏陌把手里的披风紧抱在怀里,一双眼可怜巴巴地看着苏晗,道:“我等不得,现下就要跟你说几句话。”
苏晗扬起手来。
苏陌瑟缩了一下,手动了动,应该是想护住脸,最后,却只是更紧地抓住了披风的华贵衣料。
“臭小子!”苏晗看出了一些端倪,无奈地扯扯嘴角,“上去吧。”
“好好好!”苏陌连声应着,眉开眼笑地上了轿子。
此时,楚云铮的轿子已经赶至苏晗面前,他吩咐轿夫停下,隔着帘子道:“将军打侯爷,倒是奇景。”
苏晗听出他语声中的笑意,暗自猜想着他此时心情大好的样子,也不以为意,道:“让王爷见笑了。”随后,漫不经心问了一句,“不知王爷大驾怎会经过此地?”
“昨夜镇国公与本王饮酒,大醉,留宿在了王府。这一早,本王送国公爷回府更衣。”
苏晗释然。镇国公府与将军府同在这条街上,他经过这里,撞见这一幕,只能说是自己运气差,活该被他看笑话。
楚云铮解释完毕,修长手指拨开帘子,笑道:“一日之计在于晨,将军莫要大动肝火。本王先行一步。”
那般清朗和煦的笑容,宛若澄明秋水,令人心境没来由地平宁下来。苏晗笑着点头,躬身施礼,“王爷请。”
苏晗转身上轿之前,轿夫为难地道:“将军,何时起轿?”
苏晗没心思去管苏陌怎么回府,道:“即刻。”坐到轿中,她问苏陌,“到底什么事?”
苏陌把披风一层层打开来,嘴里期期艾艾地道:“看过东西之后,二姐要听我说完来由,可不能不问青红皂白便又一通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