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府。
知府大人胡兴可铁青着脸在桌案前来回踱着,空气中凝结着些许不安和焦躁。
“简直放肆!”
胡兴可“砰”的一声丢下手里茶盅,显然对突如其来的命案怒极。
凌天霁上前如实回禀了案情,并将各地调查搜寻到的线索一一做了分析。
“大人,卑职定会率领诸位弟兄全力破案,早日将凶手绳之以法!”凌天霁目光清冽,声音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胡兴可一直阴沉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些:“此案非同小可,圣上定会深究,到时你我都难逃干系!你是沈总捕头最得意的弟子,本府相信你的办案能力,不过此事先不要声张,未免打草惊蛇,一切行动需暗中进行。”
回到房间时,万大春和秋娘已候他多时了。
“头儿,”两人一见他面色不豫的回来,连忙起身:“我已审问过万春阁的龟奴和琯琯,他俩都矢口否认,连连喊冤,表示对这桩凶案并不知情……不过韩大人是在琯琯房内遇害,她的嫌疑最大!”
凌天霁不以为然的摇头:“在没有任何证据锁定凶手时,万春阁人人都有嫌疑。凶手很有可能早已逃离现场,也有可能还继续混迹于万春阁。”
“凶徒得手后岂会继续呆在案发现场?”秋娘蹙着眉,表示不解。
大春看她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忙接口道:“头儿分析的也很在理,凶手有可能就躲在暗处,观察官府的动静,好继续下手!不过万春阁如今重兵把守,岩风他们正在仔细盘查,守城的袁大人也已下令封锁城门,如果真有这个可能,那凶徒定会插翅难飞!”
“我已讯问过韩大人的贴身小厮,他的身体向来硬朗,我跟师父仔细检查了尸体,发现并无中毒迹象,也无致命外伤内伤,单从他的表情上看,死因很是蹊跷!”验尸房那边毫无突破,这多少让她有些失望。
“……又或者,是在最不起眼的地方遭受了致命一击?!”
大春不忍她为了这几起案件一直愁眉不展,想她一介女流,整日混迹于男人堆里,奔走查案实属不易,便忍不住提醒。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这点!”秋娘精神一振,清灵的眸子闪了闪,“我再回一趟义庄,但愿会有新的发现。”话毕娇小的身影一闪,人已奔出了门外。
大春本想劝她慢慢来,但深知她向来风风火火,言出必行。目送她远去的背影,不由失笑。
“你在明州可有收获?”大春眼里的柔情自是瞒不过凌天霁的眼睛,眼下案情告急,绝非儿女情长的时候。
大春忙正色道:“我们赶去现场时,发现死者跟韩大人的死因同出一辙,一丝血迹都不曾有,并无明显收获,但死者跟前几次一样,身份均属于朝廷命官,或间接跟官府中人有密切往来。头儿,这几桩命案相似点太多,很有可能是同一凶徒所为,我们要不要并案重查?”
“你的分析不无道理,真相,怕是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复杂可怕!”一个在凌天霁脑海盘旋许久的答案一闪即逝,经他的一番话,愈发清晰起来。
他不敢再揣测下去,眯眼望向窗外,此时夜空别说繁星密布,就连一点云丝也不曾有,黑压压的让人喘不过气来,偶尔一阵暖风拂面,却更添烦闷,犹如他此刻的心情。
“头儿,这段时间一直忙案子,我孤身一人倒是无妨,倒是你,该回家看看大娘才是!她的眼睛……”
大春微叹了口气,拍了拍这个亦师亦友的兄长肩膀。他向来心细如发,岂会不知对方所虑。
凌天霁瞬间拉回了思绪,没错,仔细算来,已有两个月余没回家探望母亲了!
“这个节骨眼上,我又岂能徇……”凌天霁蹙着眉,有些无奈。。
“你已有两个月不曾休沐了……这里还有我们,放心吧!”大春咧嘴笑了笑,送他一个了然的表情。
凌天霁稍微安心了一点,于是嘱咐道:“也罢,我回家看看,片刻即回。你先去趟义庄,看看秋娘那里有无新的线索。让弟兄们加派人手,严密巡逻,以防再有人遇害!”说完略略收拾了下桌案上的卷宗,抓起佩刀,夺门而出。
此时的临安城如襁褓中的婴孩般沉沉睡去。街道寂静无声,河道上的画舫隐隐透来光亮,除了浅浅的几声犬吠,以及不远处来回巡逻的官兵,感觉跟以往巡查时并无任何不同。
凌天霁衣袂翻飞,大步向家的方向奔去。脑中时刻不忘保持警惕,手中的刀如同拉满紧绷的弦,随时准备破鞘而出。他家在城北方向,离衙门不过几条街的距离。可是因为公务繁重,他甚少回家。
他的父亲凌祖胜,当年也是霍霍有名的捕头。
凌父为人仗义,刚正不阿深受当地百姓爱戴,却是一生清寒。在凌天霁九岁那年,因追捕当时轰动一时的头号杀人犯,江湖号称“夺命鸳鸯手”罗九鹤,惨遭毒害因公殉职。留下凌天霁母子二人,相依为命。
幸得凌母勤勉手巧,靠着街坊邻里介绍给有钱人家绣绣锦被,做做女红贴补家用,虽含辛茹苦拉扯大了儿子,眼睛却留下了遗症。近年来更是病情加重,傍晚时节若不掌灯,便形同瞎子。
这些年,凌天霁趁公务之便也曾多地找寻治眼良方,却收效甚微。心念至此,他心中一阵钝痛。于是更加快了步伐。
离家尚有一条街的距离时,凌天霁忽觉背后有细风扫过背脊,他立马警觉的放慢了脚步。
屏住呼吸,耳朵仔细辩听着周围一切动静,双目凌厉的扫视着能触到的范围。就在这时,一条黑色的人影如鬼魅一般,从前方三丈开外的“戚家酒肆”房顶掠过,动作之快,让人咂舌。
但是对手遇到的却是凌天霁,这个轻功不俗的强劲对手,丝毫占不了上风。就在这电光火石间,凌天霁飞身跃起。
六步,五步,四步……
眼看就快追上黑影,突然间,“嗖嗖嗖”三声轻响带着疾风向凌天霁迎面射来,速度之快,力道之大,让凌天霁心中一凛。
他身形一顿,身子敏捷的一翻,左手微扬,“当当当”几声脆响,手中的刀鞘已将那几枚不明事物震飞了出去。
前面的黑影似乎有些意外,一道疾风更加凛冽,带着呼啸之声,点点寒光直射向他的要害!
凌天霁深知对手是想急于脱身,所以手法非常阴毒,是以不容深思,“哗啦”一声拔刀出鞘,手起刀落间,一阵刺耳的碰撞声后,那些致命的暗器均被一一击落。
他刀锋一闪,“唰唰唰”连续几刀,风驰电掣般追向黑影,足尖轻点间,人已越过黑影身前。刀尖锋利,轻挽出几朵白花,旋即悄无声息横在了黑衣人的脖子上。
分秒之间,凌天霁已控制了这场缠斗。
“俯首就擒吧!”凌天霁冷冷提醒对方,正气凛然的直视着黑衣人那双露在外面的阴鹜眸子。
破空一声尖啸,一枚飞针趁他不备,从背后疾掷而来,凌天霁亦感风声迫近,身形一闪虽躲过一击,手臂却还是被扎扎实实的划了一记。那枚针的力道远比黑衣人更胜一筹,不但擦破他的衣袖,还尖锐的擦破了他的手臂,顷刻间他感觉左手臂上一股温热的液体蜿蜒流出。
他被暗算了!
凌天霁心中暗暗吃惊,刚刚那一针来自身后,那此人一定是这黑衣人的同伙!情况危机,不容他多想,思付间。他一掌拍向黑衣人逃闪的右肩。
那黑衣人闷哼一声,左手微杨,“嗖嗖嗖”又是一阵寒光闪过,几枚暗器再次向他迎面砸来。
凌天霁愠怒,身子一翻,“唰唰”几声击落暗器,眼前却不见了那人身影。
许是刚刚的打斗声惊动了附近巡逻的官兵,他们小跑着飞奔了过来。
“凌捕头!”为首的官差眼尖,一眼认出了凌天霁,冲抱拳行礼。
“刚刚与我交手有两人,一人身着黑衣被我击伤,一定逃不远。速速加派人手,全力搜索附近,封锁所有出口!”
“是!”
清越的哨响划破了夜晚的静谧,这正是他们请求支援的哨声。不一会儿,各队人马有条不紊的分散开来,急急向四周掠去。
方才几番交手,那黑衣人论武功和轻功均不是他的敌手。那身处暗中的同伙,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瞬间击伤他的手臂,手法甚是凌厉阴毒,武功想来深不可测!
直觉告诉凌天霁,这两人行迹诡异训练有素,大有可能跟凶案有关!只可惜在他眼皮底下逃脱了!这一时半刻间,怕是很难缉拿归案了。
这让凌天霁很是懊恼。
转过街口,便是果子巷。是回还是不回?!
凌天霁心里闪过母亲那张写满担忧的脸,再想到那双已失去光彩的灰眸,他心中一痛。母亲,已是他这个世上唯一的至亲了……
他决定先回家一躺。哪怕看一眼,就一眼,起码能减去他心里的担忧和愧疚。
思付至此,他急急向家的方向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