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拍片不多,何平依然是90年代以来华语电影界最重要的导演之一。其独特的作品风格与精益求精的创作态度,颇受业内人士赞赏。本文试图以《双旗镇刀客》、《炮打双灯》和《天地英雄》三部影片为例,解析何氏影片中的思想内容与文化含义。
一
人物是何平电影中的重中之重,也是其影片打动人心的制胜法宝。迄今为止,以人物为中心来讲述故事,一直是何平所坚守的某种叙事法则。
也许,我们可以把何平电影中的人物划分为三种类型。
首先,是英雄。这一类型的人物,是何平作品中真正的主人公。他们的身上寄托着作者的种种人生理想。下面我们将从具体作品出发,探寻何平电影中的英雄人物。
先来看影片中的主人公。无论是《双旗镇刀客》、《天地英雄》,还是《炮打双灯》,其男主人公都带有浓厚的英雄色彩。只是他们的英雄业绩各不相同,其英雄形象也堪称各有千秋。
《双旗镇刀客》里的孩哥,其银幕形象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年。他既没有丰富的实战经验,也不清楚自己已经具备了绝世武功。在人们以及他自己的心目中,孩哥不过是一位没有完全长大的孩子。他没有咄咄逼人的进攻性,接受“一刀仙”的挑战,也只是出于所负的责任与不得已。而手刃西北顶尖刀客,解除双旗镇面临的灭顶之灾之后,孩哥虽然在一瞬间成了小镇英雄(其名声也许还会传播的更广更远),却也只能在最后选择与好妹一同离开小镇。
这位武侠电影史上罕见的英雄/主人公,其存在的基础,正在于具有极高武功的孩哥,却几乎不懂(也不会运用)人世间的虚情假意与尔虞我诈。所以,孩哥不仅是一位少年英雄,同时也是一位无奈的英雄。他可以杀死“一刀仙”一类的横行刀客,却根本无法改变世道人心。
《炮打双灯》虽然讲述的是一个爱情故事,其男主人公牛宝的身上却具备相当浓厚的英雄色彩。为了追求心爱的女人,他可以独自向极其强大的宗族力量挑战,尽管伤痕累累,却无怨无悔。这种为了人格尊严以及幸福与自由的拼死抗争,的确具有英雄的特征和勇士的色彩,令人肃然起敬。牛宝尽管最后被迫沿黄河离开小镇,但这位民间画匠可歌可泣的传奇故事,却留在了观众心里。
与孩哥相比,牛宝的命运颇为不幸,甚至还带有某种悲剧的色彩。因为孩哥毕竟还没有与小镇居民产生不可调和的矛盾,而牛宝却是在向一个具有庞大势力的大家族不停地挑战。于是,牛宝式的英雄,具有了一些悲剧英雄的色彩,并且有可能在观众心中唤起某些“崇高”的感觉。
同前两部作品相比,《天地英雄》的主人公更加主流化。所谓主流化,是指校尉李与来栖,比较符合我们大家心目中关于英雄的想象,不像孩哥与牛宝,超越了我们以往的观影经验。
具体而言,校尉李因不杀人(妇女、儿童),而被朝廷通缉,却无怨无悔,护送国宝“舍利子”,一路上历经艰险,几度出生入死。而日本遣唐使出身的来栖,忠勇侠义,屡建功勋;其最终未能回到久别的祖国,为年迈的老母尽孝,使这一人物,带有了悲剧英雄的色彩。
在分析了何平影片中的主人公之后,再来看影片中的次要人物。这些次要人物,尽管笔墨可能不多,但一样具有英雄风采。
比如《双旗镇刀客》中孩哥的丈人爹瘸子、铁匠、钉马掌的老人,这些生活中普普通通的有着各式各样缺点的小人物,在“一刀仙”准备血洗双旗镇的时刻,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勇气,堪称前仆后继,视死如归。这种英雄豪气,成为影片营造氛围的重要手段,并使孩哥最终的业绩更加令人拍案惊奇。
至于《炮打双灯》,牛宝一直是在孤军奋战。导演似乎有意让其保持孤独,以便在孤独中刻画他的勇气和果敢。
而《天地英雄》里,具有英雄气质的次要人物比比皆是。从校尉李的几位剽悍的部下,到后来加入的年迈的“老不死的”,乃至沉默寡言的小和尚,无不具有英雄气节。
总之,英雄是何平电影中的核心人物,是其所讴歌所赞叹所精心描绘的主要对象。在何氏人物谱中,这一类人物,不仅总是寄托着作者的激情与理想,并且往往也是打动观众心灵的神兵利器。
其次,是所谓“枭雄”。这一类人物,在中国历史与文化中,可谓源远流长。而在何平的电影中,枭雄也往往是影片的某种重要组成部分。
在《双旗镇刀客》中,“一刀仙”以残酷、冷漠和高超的武艺威震八方,令大漠中的百姓闻名色变。这位边疆霸主,几乎可以随意主宰人之生死,而无所忌惮。其出神入化的刀法,也让江湖人物为之胆寒。于是,“一刀仙”的霸权与刀法,便成为影片中主人公必须面临的挑战。
与“一刀仙”的强悍相比,孩哥在各个方面都显得相当弱小。这使得其最终的胜利,既出乎意料,又令人惊喜不已。如果没有“一刀仙”的强悍来对比孩哥的弱小,这部影片就很可能跌入以往一般武侠片的俗套,而孩哥这一崭新的侠客形象,也便不复存在。
同样与孩哥的弱小形成对比的,还有假枭雄“沙里飞”。这位仪表堂堂的大骗子,曾经成功地骗取了孩哥与观众的信任,以为拯救双旗镇的重任,非其莫属。
于是,“一刀仙”与“沙里飞”,使孩哥的胜利更加光荣也更加令人拍案惊奇;而“一刀仙”临死前的微笑,似乎也在表达着某种终于找到对手的“满足”。
《天地英雄》里的枭雄非安大人莫属,这位横行西北的大盗,武艺超群,颇有计谋,并且还冷酷、残忍,为了追逐利益,可以杀人无数。相比之下,校尉李则有情有义,一诺千金,甚至情愿被朝廷通缉也不杀妇女儿童。
于是,安大人的残酷衬托出校尉李的仁慈;而其对权势的贪婪,也正好与校尉李等人的舍生忘死形成对比。最终,安大人死于舍利子的神奇力量之下,恶贯满盈之后,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影片用了许多生动的细节,来刻画安大人的枭雄本色。比如用活人做练刀的靶子,拉胡琴来指挥一场又一场的杀戮。那种霸气十足、野心勃勃的举止,的确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至于《炮打双灯》中,与牛宝有过几番较量的蔡府管家“满地红”,在某种程度上,也颇有枭雄的色彩。
于是,在何平电影中,枭雄总是成为英雄的强劲对手。他们的横行无忌,代表着邪恶力量的登场。而主人公也正是以应对邪恶的挑战,成就了自己的英雄业绩。
并且,从某种程度而言,何平电影之所以悦人耳目、打动人心,枭雄类角色的刻画,功不可没。他们的冷酷、凶残和暴力,极好地衬托出英雄人物的善良、博爱与勇士精神。
第三,是关于女人。在何平电影中,很少见到柔弱无主的女性角色。她们即使不舞刀弄剑,也一样具有某种刚强的气质。
最典型的例子是《炮打双灯》中的春枝。这位拥有庞大家产的女继承人,自幼便被当作男孩来抚养,在很年轻的时候,就接管了家族的爆竹生意。她着男装,精明强干,将家族生意经营得颇为红火。
这位民国初年的女强人,在民间画匠牛宝闯入其生活之后,经历了一场刻骨铭心的爱情,也经历了一番天堂地狱交错的情感体验。
这种爱情,是普通女人所不敢面对的,家族的力量宛如高悬于头顶的利剑,令人不寒而栗。不过,这却不足以令春枝丧失勇气,退避三舍。尽管相互深爱着的男女主人公最终不得不分手,但留在春枝腹中的胎儿,却将长久地见证着他们美丽而勇敢的爱情。
虽然,春枝并不会舞枪弄棒,但其身上却具有侠女一般的胆气和豪情。
《天地英雄》基本上是一部男人戏,是校尉李、来栖、安大人之辈大展身手的舞台。而文珠的出现,则为影片增添了一些别样的色彩。这位将军的女儿,常常随来栖出没于大漠边关。她虽未上阵杀敌,却一样具有英雄豪气。尽管不是影片的重点着墨之处,文珠依然给观众留下了深刻印象。
相似的情形也出现在《双旗镇刀客》之中。孩哥的媳妇好妹,只是西北大漠中的一个普通女孩。她虽然不能以刀除恶,却可以在危难时刻,表现出倔强、坚贞的品格。
何平电影中女性角色的这种刚强特征,也许还有着某种更深刻的缘由。这里我们不再讨论。
从我们所探讨的三部影片来看,何平电影的人物谱上,总是会出现上述的三种经典人物。他的影片所讲述的传奇故事,也往往是由这三类人物担纲主演。因此,分析人物,有助于我们加深对其作品的理解,并且,也可以进一步地去探究其影片之魅力所在。
二
电影中的时间与空间,是人物赖以生存的舞台,也是影片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在何平的作品中,时空同样为人物的塑造与传奇故事的展开,提供了坚实的基础。
首先来看时间。从宏观的角度去划分,一部电影中的时间可以分为过去、现在和未来三种不同的概念。这大约相当于所谓的时代背景。有时人们也会用历史题材、现实题材与未来题材或者古装片、时装片与未来片来表达某部影片中的时代问题,但实质上,都是大同小异。
从宏观着眼,何平的电影,往往以过去的年代为时代背景。不管是唐代(《天地英雄》)、民国初年(《炮打双灯》),还是时代特点不太明确的过去(《双旗镇刀客》),影片大的时代背景,都限定在现在以前。这样的时代背景,在客观上,有助于讲述某种富有传奇色彩的故事,并且容易制造出神秘而动人的影片氛围。可以说,这是何平电影在时间方面的一个突出特点。
除去大的时代背景,影片本身所讲述的故事的发生、展开与结束,也涉及时间的问题。在何平电影中,故事的讲述,一般都被限制在一个较短的时间段内。
比如《双旗镇刀客》,从孩哥在大漠中出现,到其最终携好妹离开小镇,其时间间隔不过是短短的几天。而《天地英雄》与《炮打双灯》中的时间进程,也都不很长。
从结构技法而言,不长的时间,特别适宜讲述那种起伏跌宕的传奇故事。戏剧化的冲突,在较短的时间段内,可以制造出强烈的紧张气氛和情感张力,从而达到震撼人心的戏剧效果。
不过,较短的时间,并不能保证一定可以制造出强烈的戏剧性的效果。要达到理想的叙述效果,还需要营造某种令观者怦然心动的心理时间。而在这一方面,何平可以被视为真正的高手。
具体而言,《双旗镇刀客》,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当“一刀仙”来到双旗镇,瘸子、铁匠、钉马掌老人前仆后继,观众此时的心理感觉漫长如一个世纪。而随后孩哥在一瞬间手刃“一刀仙”,又使观众顷刻间获得了某种突如其来的狂喜。这种一张一弛,巧妙地把握住观众的观赏心理,同时也使孩哥这位纯朴少年英雄的行为,在现实的环境中,显得更加合情合理。
这种着眼于观众心理时间的讲故事的方式,在《天地英雄》和《炮打双灯》中,也都有突出的表现。可以说,诉诸观众的心理时间,是何平式叙述的重要特点。
无论是以过去作为时代背景,还是故事本身的较短的戏剧化的时间,以及注重观众的心理时间感受,何平电影中的时间观念都是相当鲜明而富有特点的。它们相互关联并且都服从于讲述故事、刻画人物的需要。在这一点上,它们可以说是发挥出了自身应有的作用。
其次来看空间。所谓影片中的空间问题,也可以分几个层次来讨论。大的空间,是人物刻画与故事展开的物质背景。对于何平而言,这种大的空间,总是选在北部中国,尤其是西北大地。北中国雄伟壮丽的山川河流,为那些可歌可泣的传奇故事,提供了绝好的空间氛围。在何平电影中,那些大漠狂沙,滔滔黄河,以及戈壁千里,均可谓如诗如画,既为人物增色,也为故事添彩。
除了作为故事背景的大空间,每部影片还都会有与片中情节紧密相连的具体空间。这是片中人物活动的具体场所。比如《双旗镇刀客》中的双旗镇,是人物活动的重要场所。何平为了使这个重要场所符合剧情与人物刻画的需要,不惜工本,在甘肃沙漠的深处,按汉唐样式,搭建出一个完整的小镇。这座为拍摄影片而创造出来的“双旗镇”,不仅成为剧中人物出生入死的绝佳舞台,同时也为影片故事的展开营造出某种苍凉、古朴的韵味。
同样,《炮打双灯》中的蔡府,高墙深院,等级森严;其“制炮作坊”也颇有气势,富于张力。加上古旧的小镇与滔滔的黄河,共同构成了这一爱情悲剧的舞台空间。可以说,场景与人物命运结合在了一起,达到了所谓情景交融的艺术境界。
而《天地英雄》中的沙漠、小镇,也同样成为影片的有机组成部分,是英雄成就功勋的壮丽舞台。人物与空间,真正成为某种不可分割的整体。
在影片的具体空间之外,还存在有另外的一种空间,也就是所谓的心理空间。在营造心理空间方面,何平也是真正的高手。
其实,心理空间是相对于物理空间而言的。由于人的因素的介入,某些空间就自然而然地具有了情感和情绪的色彩,也就是形成了心理空间。
在《双旗镇刀客》中,“一刀仙”沿直线一步步向旗杆下的孩哥逼近,途中连斩三人。这一段落,在观众的心理留下了深刻印象。“一刀仙”所步步逼近的短短空间,由于情感的注入,真正成了某种心理的空间。
而《炮打双灯》中,高大威严的蔡府和咆哮的黄河,也都已超越了物理空间的功能,从而进入了心理空间的范畴。至于《天地英雄》中的大漠与小镇,同样也是构筑心理空间的榜样。
北中国的壮丽雄浑,西北大漠的一望无边,小镇、深宅、黄河,以及在空间中精心注入的某种情绪和情感,这些共同构成了何平作品中的电影空间,并且成为何平电影的重要组成部分。
于是,过去时、北中华,以及高度戏剧化与心理化的具体时空,在何平讲述的传奇故事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并且由于其与人物和情节的浑然一体,这些时空特征,充分发挥了其应有之作用,从而为影片的冲击力与震撼力,做出了重要贡献。
三
从作者个性来观察,何平大概属于那种不事张扬的导演。与此相似,在其作品中,也很少有技巧的炫耀,尽管他可以算是一位技巧娴熟的导演。而就影片的思想内涵来说,何平电影往往也是在表达那些朴素而历久弥新的文化理想。
首先是理想主义。从《双旗镇刀客》到《炮打双灯》再到《天地英雄》,何平的作品里弥漫着浓厚的理想主义色彩。这种色彩壮丽雄浑,使观者怦然心动。
具体而言,在何平电影中,有相当数量的人物,是理想主义式的人物。他们的行为,往往也是理想主义式的行为。
尚未成年的孩哥,刹那间手刃西北大盗“一刀仙”。孤身一人的牛宝,敢于挑战有三百年辉煌史的蔡氏家族。而校尉李面对大漠中的强敌,九死不悔。这些主人公的思想与行为,全都带有浓厚的理想主义色彩。
甚至在影片细节的处理上,理想主义的色彩也随处可见。校尉李为了不杀没有武器的俘虏,宁愿被朝廷通缉。在“一刀仙”准备血洗“双旗镇”的时刻,有瘸子、铁匠、钉马掌老人挺身而出,前仆后继。
在何平电影中,理想既是英雄人物生存的最高目的,也是这些人物行为的最高准则。孩哥尽管心地淳朴、不善交际言谈,却具有侠义情怀;一个准备与西北大盗决战的少年,除了已经成就的刀技,当然更需要凭借心中的理想和勇气。
同样,牛宝的战斗,也是为了理想——一种美丽而纯洁的爱情。为此,他付出了高昂代价,却从不懊悔。至于校尉李,他只遵从内心的侠义理想,不管是不是被朝廷通缉,或者面临强敌的围追堵截。
其实,何平电影中的所有英雄人物,几乎都遵从于他们内心中的某种理想。他们为此而奋斗,有时也为此而牺牲,却从不为此而懊悔。也许,在一个越来越“物质化”的年代里,这正是何平作品的动人之处。至少,我们还可以在银幕上看到那些为理想而不是物质英勇战斗着的人物。
其次是英雄主义。从我们前面对何平作品中人物的分析可以发现,不仅其主人公具有英雄气质,就是片中的一些次要角色,往往也会有震撼人心的壮举。
于是,这些人物就成为何平张扬理想、讴歌英雄的直接载体。
为了使英雄的形象更加独特,也为了使英雄的业绩更加令人景仰,何平总要为他们安排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并且让他们在接连不断的困境中接受挑战。
未成年的孩哥,必须与西北大盗决一死战。孤身一人的牛宝,却必须挑战具有三百年荣耀史的蔡氏家族。而校尉李、来栖等几名武士,也注定要在大漠中面临强敌的围追堵截。
于是,这些险境、困境,成为主人公完成英雄形象、成就英雄业绩的绝佳舞台。而何平从容不迫的叙述,更使情节与人物相互辉映,浑然一体。
伴随主人公走向英雄之路的,还有许许多多的陪衬英雄。比如沙漠中为抢水而牺牲的武士(《天地英雄》),比如小镇上敢于阻挡“一刀仙”脚步的瘸子、铁匠和钉马掌的老人(《双旗镇刀客》)。
这些陪衬英雄或者群像英雄,使何平电影中的英雄主义更加突出,同时也更加丰富多彩。
当然,何平电影中英雄主义策略的成功,在很大程度上,还有赖于其反面人物的强力“反衬”。
没有“一刀仙”的残忍、狂傲,就衬托不出孩哥的善良、淳朴。而没有“一刀仙”的威风凛凛和高超刀技,孩哥最终的胜利,也不会如此令人震撼和欣喜。
同样,孤单的牛宝,如果面对的不是具有三百年荣耀史的蔡氏家族,其拼死抗争的行为,在观众心目中,就有可能大打折扣。
而《天地英雄》里的大盗安大人,如果不是杀人如麻,凶狠狡诈,那么校尉李的善良、忠诚和侠义,也就难以深入人心。并且敌人的强大,也为这一小队武士的冒死挺进,增加了英勇悲壮的氛围。
于是,英雄、困境、反面人物,都成为何平张扬英雄主义精神的重要武器。无论是在讲述一个怎样的故事,也无论是处于一个怎样的时空背景,那种英雄主义的豪气,总是弥漫于银幕之间。并且往往在不经意之中,既出人意料,又使人怦然心动。也许,这也可以算作是何平电影的一大特征。
其三是浪漫主义。在何平作品中,与理想主义和英雄主义并驾齐驱的,是色彩鲜明的浪漫主义豪情。这种豪情贯穿于所有影片之中,体现在人物、情节之上。
比如,从何氏讲述的传奇故事来看,少年手刃西北大盗,穷画匠与富家女的生死恋情,以及护送“舍利子”的惊险旅程,其题材本身就富于浪漫主义色彩。而有关故事主人公的刻画,无论是孩哥内藏不露的绝世武功,还是牛宝九死不悔的执着,以及校尉李善良、勇武、侠义的性格,也都洋溢着浪漫主义的豪情。
此外,片中的次要人物,常常也会有浪漫主义式的行为或表现。《天地英雄》中有一个年迈的刀客“老不死的”,白发苍苍,却执意要求参与这一危机四伏的旅程。他曾自告奋勇去寻找水源,却一无所获。但在搏斗中受伤后,于死前以剑拄地,地下水却由此喷涌而出,小队人员全体获救。这是典型的浪漫主义手法。而我们前面反复提到的,在“双旗镇”面临毁灭时,前仆后继的三位小镇居民,其短暂而悲壮的辉煌时刻,依然出自浪漫主义的娴熟技法。
同样,有时何平也会用浪漫主义的技巧去处理影片中的细节。《天地英雄》中有一场“抢水”的戏:武士需要在敌人利箭之下,抢回一袋可以救命的水。这是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也是几乎注定会付出生命的工作。但是,武士去了,战斗了,并且牺牲了。整个过程,被何平处理得浪漫而悲壮。
除了人物与细节,《天地英雄》中,何平还以超自然力量的方式,来表达浓郁的浪漫主义情怀。那就是“舍利子”的强大威力。在该片中,“舍利子”不仅是正邪双方舍命争夺的佛宝,拥有号令西域的现实意义;而且,在关键时刻,其还具有诛灭邪恶、扶助正义的巨大功力。于是,佛光普照,印证着人间永世长存的浩然正气,尽管邪恶有时会显得异常嚣张与强盛。
在何平电影中,浪漫手法,常常还会涉及反面人物。“一刀仙”临死前的微笑,安大人手中的胡琴,都经过了浪漫化的处理。
所以,何平作品中的浪漫主义倾向,可谓随处可见。并且,由于其极为出色的使用,在影片中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的亮点,这使何平所讲述的传奇故事,更加精彩,也更加动人心魄。
从以上的分析可以看出,理想主义、英雄主义和浪漫主义,是何平电影中的主要文化基础。这三种文化倾向,在人类的文明史上,本来就历史悠久、声名显赫;而何平今天用电影所讲述的种种传奇故事,堪称无愧于人类文明史上的这些光荣传统。
的确,在一个人心浮躁的年代,许多人都在追求立竿见影式的效果。因而何平的精益求精、十年一剑,就显得愈加可贵。更何况其作品带给我们的独特英雄、精彩传奇,是如此的震撼人心。所以,我们也有理由去期望,何平能够拍出更好的作品。
(原载拙著《当代华语电影探索》,文化艺术出版社2004年版)
何平小传
何平,生于1957年。1979年进入电影界,先后在多部影片的拍摄中担任场记、副导演等职务。1987年任联合导演,次年任导演。尽管其作品并不很多,但仍然称得上是“第五代”导演中的一位重量级人物。
何平电影作品
1988:《我们是世界》
1989:《川岛芳子》
1991:《双旗镇刀客》
1994:《炮打双灯》
1995:《日光峡谷》
2003:《天地英雄》
2009:《麦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