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凡法律、算学、天文、机器等专门家,无不毕集”,而且“于军旅、史治外,别有二派:曰道学,曰名士。道学派为何慎修、程鸿诰、涂宗瀛、倪文蔚、甘绍盘、方某诸人;名士派为莫友芝、张裕钊、李鸿裔诸人”。
虽有如此多的人才,但曾国藩在任两江总督之后,仍感人才匮乏,遂对人才的聚集、培养、选拔、使用问题的解决更加急切。他经常与人讨论人才问题,虚心求教自己在用人问题上的缺失。当他发现自己不如胡林翼对士人更有吸引力,不少人愿投胡林翼处而不愿跟他做事时,立即改弦更张,与之展开一场广揽人才的竞争。他在给胡林翼的信中说:“台端如高山大泽,鱼龙宝藏荟萃其中,不觉令人生妒也。”又说:“庄子云:‘以天下为之笼,则雀无所逃。’阁下以一省为笼,又网罗邻封贤俊,尚有乏才之叹。鄙人仅以营盘为笼,则雀且远引高翔矣。”
为了增强对人才的吸引力,以免因自己一时言行不慎或处事不当而失去有用之才,曾国藩力克用人唯亲之弊。曾国藩当年进京赶考时,家里没有钱做路费,是他五舅变卖了家产,才把盘缠凑足了。这份雪中送炭的情义,曾国藩始终铭记于心。在朝中做官后,曾国藩每年都要寄些银两,接济贫困好心的五舅,以报答当年的恩情。五舅过世后,他的儿子江庆才前来投奔曾国藩。已任两江总督的曾国藩对江庆才十分上心,亲自给他安排了事做。可是,这个表弟性情疏懒,又没有真才实学,交给他的事情总是办砸,而且还到处宣扬自己是总督的表弟。曾国藩对他十分失望,尽管他的父亲生前对自己有过大恩,但还是坚决让他回乡了。
曾国藩认为:“牛骥同槽,庸杰不分,必然使英雄气短,才士齿寒。”对于前来投奔的,只要有一技之长,他量才使用,不加拒绝,但对无能之辈、庸碌之徒决不收留。同时,曾国藩告诫自己:“不敢恶规谏之言,不敢怀偷安之念,不敢妒忌贤能,不敢排斥异己,庶几借此微诚,少补于拙。”从曾国藩一生的实践来看,他基本上做到了以上几点。曾国藩的求才之诚,罕有其匹。因而他身边聚集了一大批各类人才,其幕府之盛,自古罕见。事实证明,他招揽和聚集人才的方法是非常高明的,从而为他的常盛不衰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不拘一格选人才
曾国藩重视人才,在揽求人才方面,他一向反对以出身、资历衡量人。他引用历史上的例子说:汉代的大将军卫青年轻时给人做过奴隶,后来却位极人臣,娶了高贵的公主为妻。现在这种时期,又怎么能用平常的条条框框来束缚人才呢?当今社会不是没有人才,而是有待人们搜罗、发现而已。人才就是这样的,如果没有人在乎,就会被遗弃在社会的下层之中,有人求才,就可以为国家所用。像薛福成、塔齐布、罗泽南、李续宾、李续宜、王錱、杨载福、彭玉麟、李世忠、陈国瑞等人,有的出身秀才,有的出身农夫,有的出身行伍,有的出身土匪,有的出身叛将,曾国藩对他们都能以诚相待,使他们的长处得到充分的发挥。
人非圣贤,才无全才。百长并集、一短难容的完人,只是后人的追崇之词,现实中根本就不存在。曾国藩认为选拔人才眼光不可以太高,凡有一技之长者都不可轻视,不能因为有一点朽烂的地方,就把几抱粗的大树给舍弃了,所以也不能因为有一点小毛病而将有用之才弃而不用,如果对于特立独行之士过于苛求,那么平庸的人反而会侥幸地被保留下来。对于前来求见、献计、献策者,不论贵贱,他都以礼相待。因此山野中的有才有志之士深感其知遇之恩,纷纷前来投奔,一时间曾营人才济济。
晚清史上以兴办洋务闻名于世的薛福成,开始时只是江苏无锡地方的一个落第秀才。同治四年(1865),薛福成将自己治理两江的策论写成《上曾侯书》呈给曾国藩,书中洋洋万言,陈述切中弊害的八项建议,同时附有八项实施举措。曾国藩颇为欣赏,当即召见。交谈间,曾国藩发现此人满腔抱负,胸怀改革国家内政外交的才略,便将其召入幕府,加以重用。薛福成后来成为驻英、法、意、比四国大臣,他所撰写的政论、文书被世人所认可。
曾国藩打破资格限制,将具有真才实学而品德又好的人破格提拔,让其担当重任。湘军中许多优秀的将领就是由他破格提拔上来的。如湘军水师将领杨载福和彭玉麟,就是曾国藩于咸丰三年(1853)下半年在衡州练兵期间,分别从行伍和禀生中提拔上来的。他们二人都富有军事才能,一个“智胆超群,秉性忠直”又“口不言功”,一个“任事勇敢,励志清苦,实有烈士之风”,都很符合曾国藩对“德”的要求,故曾国藩把他们从无名之辈提拔到水师统领的高位上。此二人也没有辜负曾国藩的重托,在后来建立和发展湘军水师、指挥湘军水师作战上,都发挥了关键的作用。
对曾国藩而言,选人才的目的有两个:一是希望所纳的人才能倾尽所学,为国家和百姓办一些实事;二是招揽一批贤德之士弥补自己工作中的疏漏。这样才能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不管曾国藩的目的是什么,他这种打破常规选拔人才的做法,的确令人叹服。曾国藩为何能够如此,只因其目光高远,深谋远虑,深明人才乃国之栋梁这一道理。
人才必须有“忠义血性”
选人不可眼光太高,并不意味着曾国藩选人的标准就低。曾国藩认为,想要成就大事,最需要的是有血性的人。
在实际的用人中,不论是选拔军官,还是招聘幕僚,曾国藩都认为是否具有忠义血性是识别人才高低的重要条件。在选用人才上,曾国藩提出了四个标准:第一要有治民之才,第二要不怕死,第三要名利心不太强,第四要能吃苦。曾国藩又强调这四者的关键,首先在于必须有“忠义血性”。他说:“大致说来,只要有了忠义血性,那么这四个条件就都会具备;没有忠义血性,虽然貌似具备了这四个条件,也终究是不可靠的。”可见曾国藩对忠义血性的重视程度。
曾国藩任用鲍超,就是重视“忠义血性”的例子,而鲍超救江忠源的事恰好体现了这一点。
江忠源领兵去救太湖时,陷入太平军军师钱江设计的圈套中。
太平军占领安庆后,钱江命令清军俘虏脱下号衣,让一批太平军战士穿上,在李世贤的率领下,伪装成清军部队。然后,这支太平军打着清军的旗号,朝着潜江进发。
当晚,这支“清军”便抵达潜江城下,朝城内守军大喊道:“安庆失守,蒋巡抚杀出重围,要与江忠源将军会合,同保庐州!”
江忠源听闻此消息后,急忙登上城楼观望,认出是清军旗号,便命令军士打开城门,吩咐只让城外部队的首领进城,其余军士在城外等候。可是,城门一开,太平军就冲杀进来。由于守军没有丝毫防备,无法抵挡太平军的攻势,从而导致城中陷入混乱。
江忠源率领守军在混乱中奋力拼搏,终于杀开一条血路,丢弃潜江,朝着桐城方向奔去。然而,剩余军士已经不足一万人。
将近天明时,江忠源策马奔到青草桥,但眼前是一条河,湘军已经无路可逃了。这时候,江忠源料定自己难逃一死,又想到自己在潜江中计兵败的事情,顿时羞愤难当,打算拔剑自刎。
正在此时,后军步队中跃出一员大将,飞身来到江忠源身边,一把夺过江忠源手中的利剑,扔到地上,这个营救江忠源的人就是鲍超。
江忠源脱险之后,对这位勇猛的湘军将领说道:“若非将军相救,江某今日死无葬身之地了。大恩不可不报,大才不可不拔,江某当奏知朝廷,破格录用。”江忠源到达桐城,立即写奏章自贬,并请求奖赏擢拔鲍超。
咸丰四年(1854),鲍超入湘军水师,任哨长。攻克武昌后,鲍超被升为参将,改领陆军,解曾国藩祁门之危,后官至湖南提督,成为曾国藩帐下不可或缺的一员猛将。
鲍超不识文墨,仅认得自己的姓名,但作战勇敢,带兵有方,其憨直性格更令曾国藩喜爱。有一次,鲍超孤军被困在九江之中,派人向曾国藩求救,叫文书写信,很长时间还没有写完。鲍超急得大跳而起,说:“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在那里咬文嚼字。”遂令亲兵拿来一块白麻,自己握着毛笔,于白麻上大书一个“鲍”字,在四周点无数个小点将“鲍”字圈住,折好后派人立刻送出去。众人都不解其意,曾国藩看后大笑说:“老鲍被敌军围住了!”于是派出援军支援鲍超。
塔齐布也是以忠义血性被曾国藩看好并提拔的。塔齐布,托尔佳氏,满洲镶黄旗人。咸丰三年(1853)曾国藩在长沙练湘军时,塔齐布还只是个绿营守备,后升为游击署参将,率兵与湘军一起操练。曾国藩见他每次都早早到场,“执旗指挥,虽甚雨,矗立无惰容”。曾国藩用戚继光法训练士卒,每次检阅步卒,塔齐布都穿着短衣,脚插短刀侍立一旁。曾国藩对这位身材高大、面带赤红的满族军官感到很好奇,与之相谈后,大为赞赏。曾国藩又到他辖下的军中检查,见其训练精严,且能团结士卒,退而叹息——绿营兵中这样的人已是凤毛麟角,因此更加敬佩塔齐布。但副将清德却忌恨塔齐布的才勇,常在提督鲍起豹的面前讲塔齐布的坏话,提督也不分青红皂白,多次羞辱塔齐布。于是,曾国藩上疏弹劾副将清德,举荐塔齐布忠勇可大用,并说若塔齐布以后有临阵退缩之事,即将他一并治罪。
后来,塔齐布在湘潭之战、岳州之战、小池口之战和武昌之战等湘军前期几次大的恶战中,都表现出超凡的勇武,尤其因在被称为“湘军初兴第一奇捷”的湘潭之战中立下了大功而被提升为提督。而湘潭之战的胜利在很大程度上是关系到湘军崛起的一次关键战役。
在“忠义血性”的驱使下,曾国藩的湘军确实表现出了异于此前任何一支军队的凶悍。《中兴将帅别传》说曾国藩“履危濒死屡矣,有百折不挠之志”,胡林翼“虽挫而其气弥厉”,江忠源“每战亲临阵,踔厉风发”,罗泽南和他的弟子们“以灭贼自任,忠义愤发,虽败犹荣”。这些平时诵读圣贤之书的书生,关键时刻竟然表现得如此凶悍,与所谓的“忠义血性”的激励有很大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