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足八十分钟的戏,四个主演,简单的几个场景,就能让观众看得乐不可支又颇有感触,这便是影片《杀戮》(Carnage)的魅力。而它被呈现得如此这般充满张力又引人入胜,除却导演罗曼·波兰斯基对影片具有毋庸置疑的掌控能力之外,和该片有个扎实精彩的剧本不无关系,也和四位演员精湛的表演不无关系。
影片脱胎的戏剧原作译名为《杀戮之神》(God Of Carnage),是令人钦佩的女剧作家雅丝米娜·雷札2006年的作品。雷札的剧作向来以结构精巧,布局精妙,人物刻画生动,语言丰富犀利见长。有幸看过她的话剧《艺术》(Art)的普通话版——2003年该剧被上海艺术电影学院搬上舞台在北京公演时,几乎形成了一股“艺术风暴”,直接导致一票难求,首都剧场门口人满为患。而这部《杀戮之神》(God Of Carnage)也和《艺术》(Art)一样,一经公演就获奖无数,被译成多种语言,风靡世界舞台。
从舞台到影像,波兰斯基加上了一堵墙,形成了相对封闭的空间,影片的所有场景几乎都是在会客厅里完成的,偶尔有厨房和洗手间入镜,而门外的走廊则更像是一个分段标志,每次由走廊再入室内,剧情都会进入一个新的层次,可见波兰斯基对影片节奏的把握和对场景的有机调度。对此《卫报》(The Guardian)并没有夸错——“波兰斯基的执导是精准的、明确的,而且完全合乎影片的目的。他在银幕上树立起来的第四面墙令人惊艳,而且完全符合戏剧剧本的设定,把故事圈定在了一个特定的时空内。”
现实中的很多事很难用理智去衡量,如,争吵往往带有感情色彩,而谈判则需建立在理智和秩序的基础上。具体到小孩打架,其原因和过程很可能都是单纯的,而成人的争吵则带有各自的观点、成见和情绪,常常越辩越乱。于是,在现实中小孩之间闹矛盾,家长通常都不去理会,因为一旦掺和进去,就会把小孩架吵成大人架,而当大人们吵得忘乎所以的时候,小孩们很可能已经和好如初了。
影片伊始,两小儿打架,一个把另一个的牙齿打掉两个。两家家长本着文明人理应沟通理解的理念,开始了接触,希望就小孩的“暴力”事件达成和解。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无奈的,两对夫妇从一开始表面上的彬彬有礼,到逐渐露出彼此瞧不顺眼的端倪,继而相互愤怒地指责嘲讽,吵得不亦乐乎。其间不仅两家对吵,夫妻之间也吵,还间或地,因性别差异而划分为男女两个阵营。于是,各种平日里隐藏着的矛盾浮出了水面,平素性格里压抑着的一面也暴露无遗,他们从家庭责任吵到社会责任,从职业偏见波及个性差异,从教育方式扩展到世界观,吵得酣畅淋漓、乌烟瘴气,却不可能有结论。
这两对夫妻似乎代表着不同人群的特质,剧中的自由作家佩内洛普(朱迪·福斯特饰演)属理想主义,注定要在现实中碰壁。而她的丈夫迈克尔(约翰·C.赖利饰演)是个消极享乐主义者,因为对现实失望所以他乐于活得肆意点。这对夫妻的生活理念从来都是背道而驰的。剧中的律师艾伦(克里斯托弗·瓦尔兹饰演)则是个现实实用主义者,注定会对理想主义者嘲讽,他的妻子、金融界的OL(白领丽人)刚从南希(凯特·温丝莱特饰演)注重形象,平日里总压抑着自己……让这四位就某件事达成共识,本来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何况涉及各家的宝贝,于是他们唇枪舌剑,相互攻击,让一句句精妙绝伦的台词蹦出,令影片充满了妙趣横生的黑色幽默。
就表演而言,高手过招,总会有产生流光四溢的效果。凯特一如既往得好,精准而细腻,其中因紧张而呕吐的戏估计会排上某类排行榜,瓦尔兹的表演松弛自然而贴近角色,福斯特演出了作家的敏感和神经质,而赖利的戏似乎较前三位弱一点。
片中的几个道具用得不错,如手机和郁金香。律师艾伦很忙,手机总响个不停,手机延伸了影片所能表达的空间,还催化了旁听者的情绪,让其引爆了一个高潮。郁金香本是作家注重生活品质的表现,可到最后,它也和手机一样惨遭情绪失控者南希的毒手。另外,馅饼、咖啡、酒精和雪茄,均起到了让人物获得情绪释放途径的作用,也一样带动着剧情发展。
有时候,杀戮并不需要刀光剑影、荷枪实弹,语言的杀伤能力往往更胜一筹,特别对于所谓的“文明人”而言,戳中要害的话赛过毒药。从这个意义上说,影片的另一个译名《会客厅杀戮》,很靠谱。
(评影片《杀戮》 写于2012年1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