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肩作战?永远也不可能了吧?
金风叫道:“快关门!”
“来不及了,蛇涌进了宫……”青铜狂撒药,蛇一沾到药沫便纷纷晕倒,后上来的蛇继续上挤,片刻之间堆得几乎像小山一样。
宫中钟鼓长鸣,白帝宫的人全冲了出来,黑帝的属下也迎上,双方在蛇阵中打成一团。
白帝虽然和黑帝交手,目光却时刻注意着何昭宇,忽见他的脸色越来越是青白,心中一悸,何昭宇内力已失,蛇群喷出来的毒气并不强烈,但是以他此时的身体状况肯定支持不住。不及细想,双臂一张,如大鸟似的扑下,转瞬间抱住了何昭宇。左右一看,到处是蛇,连宫中也进了蛇,毒气弥漫,不敢停留,手一扬,一条细长的玄铁链挥出,拍击在树身上,借力在树梢上飞驰,直向山下奔去。
白慕飞眼前一花便不见了何昭宇的踪影,再一看,气得直跳起来,“臭白帝,给我放下猫儿……”提气欲追,忽然数十条蛇劈面袭来,忙长剑一转,剑花如雨,将群蛇斩断,再找时,已看不见何昭宇了。
“猫儿……”白慕飞急得头顶冒烟,不管三七二十一,向山下狂冲。
黑帝一怔,一张俊美无俦的脸露出了冷酷的笑,黑衣闪动,随后也追去。
铁心一边杀散涌上来的蛇群,一边心里轻轻叹了口气,以后似乎不再需要他关心何昭宇了吧?
金风被蛇追得哇哇大叫:“哪个缺德鬼想出这般馊主意,放什么鬼蛇,老子抓了他剥皮抽筋……”
铁心不冷不热地道:“黑帝手下江河湖海四人,只有碧湖会驱蛇之术吧?”
“什么?”金风呆了呆,立刻便暴跳起来,“碧湖,你这个王八蛋,给我出来,我非宰了你不可……”
蛇群中驱蛇的众黑衣人中走出一个年轻人,嘲笑道:“光会叫嚷有什么用?有本事便追过来杀我啊?”
金风大怒,飞身便追了上去。碧湖冷笑,转身便走,两人一前一后,追入树林不见了人影。
铁心又叹了口气。
青铜忽道:“银叶这几天都在生病,这会儿还在房间里,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铁心人一僵,神情复杂,迟疑片刻,还是回头冲入白帝宫。
金风追着碧湖奔到无人之处,碧湖突然站住了。
“小王八蛋,你放什么蛇?咬伤了我手下那么多人,老子饶不了你。”金风气急败坏地大嚷。
碧湖俊俏的脸上止不住扬起了快乐的笑容,“我不撺唆着宫主放蛇,你能见到我吗?”
“你……”金风气得倒仰,“你放蛇就是为了见我?”
“放心吧,蛇是我调教的,看上去毒性猛烈,一咬就昏迷,其实不会死的,解药我都给你带来了,你着什么急?再说,放蛇总比放黑水好吧?要是你烂了一只手或是一条腿什么的,可就补不回来了。”
金风一想也有道理,“我算是栽在你这个小王八蛋手里了。”
碧湖哼了一声,“半年没见我你居然若无其事,老实交待,是不是又看上别的人了?”
金风恶狠狠地一把擒住碧湖,“你害我做梦都在跟你亲热,这会儿还说这种话。我倒要怀疑一下,你跟那个该死的星河好得紧,说,有什么不三不四没有?”
碧湖看着金风,眼里渐渐蒙起一层水汽,“我们好不容易才有一个时辰见面,你还在这里疑心我……”大眼睛眨了两下,一串儿泪珠便滚了下来。
金风顿时慌了手脚,忙抱他入怀,吻去他的眼泪,叹道:“什么时候我们才能不偷偷摸摸的……”
两个久别的人早已忘记身外的大战,共度这难得的甜蜜时光。
一路疾奔,身后黑帝紧追不放,白帝急着找一个安全之地放下何昭宇,可是哪儿看也不放心,一不留神,已冲下白帝山三十余里。
再向前就快到江边了,白帝一咬牙,拨开重重密林,放下何昭宇,只说了声“小心”,转身便迎向黑帝。
两人身法迅如电,疾如光,何昭宇只觉得劲风扑面,气也为之窒。白帝生怕误伤了他,引着黑帝越打越远,渐渐不闻声息。
自己已经变成一个处处都需要别人照顾的人了……
何昭宇咽下满心的苦涩,惦记白慕飞,挣扎着寻路回白帝宫。
“救命啊……”
一声尖叫让何昭宇停住了。
自身难保,还能再帮别人吗?
呼救声异常凄厉,就在不远处,一声声传入何昭宇耳中。
再也忍不住,他来不及细想,疾步赶了过去。
冲到近前,一眼望去,那施暴的人正是自己和白慕飞追入四川要捉拿的采花大盗花蝴蝶花冲!
凭何昭宇和白慕飞两人的身手,一个花冲本来根本不难对付,可是花冲暗中不知投靠了什么势力,一路上何昭宇和白慕飞屡屡遭袭。白慕飞一不小心误中圈套,中了腐心散,幸亏卢泽远见到两人留下的暗记,及时赶到,才避开了追踪,何昭宇方有时间上白帝宫求药。万万想不到,今日竟然在遇到了这个罪魁祸首。
花冲陡然发觉何昭宇,顿时惊得颜色更变,跳起来便去拿刀。
何昭宇深深吸了一口气,手心发热,纯钧剑竟似有灵性一样,“呛啷”已迎风出鞘,剑光映寒,霎时一片光华。
花冲心胆俱裂,此时想逃,何昭宇轻功绝顶,料想也跑不掉了。他向来悍勇,怎甘心坐以待毙,横刀在手,只盼白慕飞早已毒发身亡,独斗何昭宇,还可有逃命的机会。
何昭宇异常镇定,幽深不可测的双眸沉静如昔,瞥了一眼躲在一边簌簌发抖的少女。
“姑娘,不要回头,拼命跑,听见了吗?”
柔和的声音似是一股春风,吹去了那少女的恐惧。她感激地点了点头,撩起长裙,飞也似的狂奔而去。
四周万籁无声,寂静如死。
秋风席卷,林涛呼啸,枯草黄叶,漫天而起。
冷静,镇定,牵一发而动全身,这是意志与勇气的较量。
花冲冷汗滚滚而下。
面对丝毫没有破绽的何昭宇,他越来越沉不住气,无边的惶恐压得他几乎要崩溃。
终于,花冲大吼一声,一纵身,刀当头劈下!
看似简单的一招立劈华山,包含了七种变化,刀势未老,一转腕,何昭宇上半身俱已笼罩在刀光之下。
天下的招数都有破绽,没有破不了,只有看不出。
何昭宇身形不动,也不去格挡,剑尖只一昂,对准了花冲的小腹。
刀已劈到何昭宇的头顶。
花冲正自得意,猛觉肚腹寒气森森,自己竟硬生生凑上去要在何昭宇的剑尖,吓得一声大叫,一回手,刀直向剑身砍下,欲借力阻住去势。
何昭宇轻飘飘一侧剑,贴住刀身一削而下,花冲五指已在寒光之中。
花冲慌忙松手,刀直掉下来。他动作也极敏捷,换左手一抄,一记横扫千军,推向何昭宇的右腰。
何昭宇犹似未见,纯钧剑势不变,向前直刺。
花冲刀未砍到何昭宇,自己的咽喉便已先要中剑,只吓得魂飞魄散,双足向后力蹬,堪堪避过了这神出鬼没的纯钧剑。
连发三刀,何昭宇甚至都没动身,便轻描淡写地化开了,还差点要了他的命,武功之高,简直不可想象。花冲哪敢再战,回身便逃。
何昭宇慢慢垂下剑,风拂白衣飞扬,一种说不出清寂散开。
这才感觉手心的汗已经湿了剑柄,刚才三招其实已尽了全力,没有了内功,运剑竟十分吃力,牵动了全身的伤,火烧火燎的痛。
花冲逃出十余丈,见何昭宇居然没追来,立觉不对,以何昭宇势必除恶的个性,定然要将自己追捕归案,轻易放过自己,究竟是什么原因?
心念电转,掏出袋里的飞蝗石,突然击向何昭宇。
何昭宇一惊,此时身法迟滞,万躲不开,只得举剑一挡,顿时虎口发热,胸口剧痛,“当”的一声,纯钧落在地上。
花冲大喜,旋风一般掠至,瞬间封住了何昭宇胸口的穴道。
何昭宇身子一晃,靠住了背后的树,缓缓坐倒。
花冲一击成功,心中还是后怕,不住地抹着冷汗,冷笑道:“姓何的,想不到你也有落在我花冲手里的一天!受了重伤还想救人,你可真是寿星公公吃砒霜,活得不耐烦啦。”
何昭宇强忍住胸口翻腾的气血,沉声道:“要杀就杀,何必那么多的废话。”
花冲生性狡诈,一眼便看穿了何昭宇的用意,“何大人也是心气清高的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想激花冲一刀成全你,别做梦了。我这一辈子恐怕也只有一次机会捉到何大人你,不好好利用,岂不是对不起自己?”一指点住何昭宇的哑穴。
“我这人心很细,不会让何大人咬舌自尽的。”
花冲得意大笑,心下盘算着如何折磨何昭宇。
何昭宇索性闭上眼睛,不去看他的小人嘴脸,心底深处一股寒气却升了上来。果如花冲所言,他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但是现在连玉碎的可能也没有了。
此时,他更加深刻体会到,失去武功对武林人来说是一件多么残酷的事!
花冲摸出一把匕首,抵在何昭宇的颏下,猫捉老鼠似的嘲弄地道:“何大人,你说如果我划了你的脸,你会怎样?”
何昭宇没有丝毫反应。
花冲笑道:“我忘了,何大人又不是女人,怎会在乎皮相。这就难了,我可是何大人的知己,就算我一刀一刀割了何大人,何大人也不会皱皱眉。真没趣,不知道什么事才是何大人最在意的?”
想起这两个月来,自己如丧家之犬一般被追得无处容身,逃到四川还差点被抓,要不是有人出手相助,早就成了阶下囚,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可是何昭宇宁死不屈,他还真是没有下手地方。
忽然间,他被何昭宇的脸吸引住了。
眼前的这张脸十分清瘦,半分血色也没有,树缝里漏下来的阳光照在苍白的皮肤上,透出一层淡淡的光泽,忽明忽暗,宛如闪烁的珠光。干涩的嘴唇泛出白色,紧紧地抿着,美好的唇形勾出一线倔强。
想不到……何昭宇竟有这样的风华。
一个毒辣的想法浮上心头。
“号称大侠的何昭宇,重名誉胜过生命,如果江湖上知道何大人被我这个采花大盗给采了花去,你还能仗剑江湖吗?”
何昭宇猛然瞪大了眼睛,惊愕非常,心像是被什么狠狠砸碎,强忍的血气一下子翻了上来,大口大口地涌出。
花冲为自己想出这样的主意得意万分,“像你这种心比天高的人,如果受了这样的羞辱,你何大人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吧?就算事后立刻自杀,也改变不了发生的事实……”匕首轻轻划过何昭宇的衣襟,白衫裂开了,露出了伤痕累累的胸口。
紫黑色的伤疤已褪成鲜红,衬着白皙的肌肤,竟有一种奇异的艳丽。
完美圣洁的身体和破坏的伤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花冲原本只是刻意羞辱何昭宇,可是眼睛盯住了何昭宇裸露的身体,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再也转不开眼光。
何昭宇的心坠进了冰窖,浑身发寒。自从出了江湖,死早已不放在心上,为了救人他可以牺牲自己的一切,可是像这样毫无尊严的被凌辱而死,这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忍受的。
匕首一寸寸划下去,裂帛之声不绝,风吹来,白衣翻飞,上身已完全暴露在阳光下。
血再度从口中急涌而出。
花冲捡起一片白布,拭去何昭宇嘴角边的血迹,笑道:“不用害怕,我会好好地疼爱你的,放心,我是最温柔的情人,包你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我。”
何昭宇黑玉般温润的眸子逐渐变得冰冷,目视虚空,仿佛花冲根本不存在。
花冲一怔,被何昭宇这种极度蔑视的神情给激怒了。
“在你何大人的眼中,我自是卑鄙小人,不值一顾,不过今天我这只癞蛤蟆偏要吃了你这只天鹅,看你是不是真的不在乎!”
冷笑着,一口咬在何昭宇的肩头。
牙齿深陷入肌肤,清楚地感到这圣洁得几乎不可触摸的身体剧烈一颤,口中血腥气弥漫,松开牙齿,一缕鲜血沿着光洁的肩流下,滴在碧绿的草叶上。
一股强烈的杀气骤然爆开。
不等花冲反应过来,排山倒海的狂风已经袭来,花冲叫都没叫出一声,整个人便已腾空而起,甩向旁边的巨石,砰的一声,血雨飞溅。
白帝旋风般扑过来,暴怒的面容已经扭曲,虽然花冲立刻便已气绝,心中的愤怒仍然如狂潮一样不可抑止,猛地又发一掌,将那具丑恶的躯体打得再也看不出人形。
“何昭宇……”声音无法掩饰住颤抖。
当他看到何昭宇竟然被欺凌,那种惊骇差点令他心都停跳了。
要是他来迟一步,这一生一世他也不会原谅自己。
发誓要用自己的双手保护他,不让他再受伤害,可是……看着何昭宇惨白的脸,白帝恨不能杀了自己。
扯下外衫裹住了何昭宇,小心翼翼扶起他,连忙解开他的穴道。
肩头鲜红的咬痕如此触目惊心,刺痛了白帝。
凝视着何昭宇冰冷的眼睛,巨大的痛苦压得白帝无法呼吸。
“没事了,醒一醒,何昭宇,别吓我……”
何昭宇不管经历什么苦难都没有出现过这样决绝的神情,一种不祥的预感从白帝心头升起。
不自禁将何昭宇冰凉的身体拥入怀中,握住了他的手,一股真气渡了过去。
忽然何昭宇猛烈地咳嗽,一口血喷在白帝的白衣上。
“昭儿……”脱口叫出了心里已唤了无数遍的爱称,心中一阵阵绞痛,一向高傲冷漠的他平生没有如此紧张过,连汗也冒了出来。
那幽深的眼睛一点一点温暖起来,认出了眼前的人。
下意识地推开拥抱着自己的手臂,挣扎着想起身。
“不要动,你的内伤很严重……”白帝心中涌起一阵酸楚,何昭宇还是拒绝他的关怀。
何昭宇用力抓住树干,忍住昏眩,终于慢慢地站了起来。仅仅站立便耗尽了力气,一步也迈不动了。
白帝张着双手却不知如何是好,想不顾一切抱住这摇摇欲倒的身体,可是他不敢,不敢看见何昭宇隐隐含着悲凉的眼神,是因为他才造成的悲凉。
“猫儿,猫儿……你在哪儿……”
白慕飞清朗的声音远远地传来。
何昭宇剧烈地晃了一下,腿软软的只欲向下坠。
目光终于投向了白帝,“不要让慕飞……看见我……”
不能让白慕飞看见如此狼狈的自己,白慕飞心目中的何昭宇永远都应该是美好的。
白帝抢上去托住了倒下的人。
只为了不让白慕飞看见他,才不得已接受自己的照顾……
那种流泪的感觉再一次出现了,白帝悲伤地紧紧抱着何昭宇没有生气的身体,隐入密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