潾把金果庭的房间全部腾了出来。在他的统帅之下训练有素的士兵们已打好行囊,正在门外等候。学习医术和口译的士兵们早在几日前就去休假了,这是去元朝之前一次特别的休假。潾正在向从宫中出来的郎将壮宜交代率领士兵的相关事宜。
“邸下自己带不了从金果庭出来的三十三名士兵,所以下令拨给东宫一些,再加上东宫原有的侍卫,你记得要协调好队内秩序。”
“我知道了。”
壮宜恭敬地低下了头。虽说不是正规命令,但壮宜深知世子的性格,只把最信赖的人留在身边,所以便心甘情愿地将绥靖侯王潾视为上级。潾看着壮宜,面露歉意。
“实在抱歉,出发之前还把你找来。队伍编制好了,我就让你回家和家人见个面,休息休息。”
“我倒没什么,反而是绥靖侯这段时间一直没有休息。”
潾本想安慰壮宜,没想到壮宜反倒体恤起自己来,他看着壮宜微微一笑。三天后,他们就要护送世子邸下向大都出发。这次的入朝和以往不同,需要逗留更多时日。謜虽是元朝皇帝的外孙,但同时也是藩属国的王世子,因此作为质子须得在大都驻留很长时间。元朝同时也有意让謜在大都继续完成学业,以便日后将他培养成能听从摆布的高丽国王。此行一切都按照元朝的计划执行,謜正式入朝,所以世子与随从们都做好了与家人久别的心理准备。正是考虑到这一点,謜在出发之前特意给随从们安排了足够长的休假,让他们与家人们再叙天伦之乐。但是其中有一人例外,那便是潾。
从謜上次入朝回来后,潾就变得十分忙碌。在謜与年轻的书生们会面,不断建立自己派系的日子里,潾便以世子的名义在外行走,体察民情,解民所难,赈济贫民。他几乎好几个月不曾踏入家门,一直在外奔波。偶尔得了一点儿闲暇,也是奉世子旨意在金果庭随时待命。
不管潾在哪里,做什么,他都要随时向謜报告自己的动向。自己的一举一动全都在謜掌控的范围内,不得越雷池半步。然而就在几天前,他突然接到通报,这次入朝他将作为秃鲁花(蒙古语称人质为“秃鲁花”,译者注)前往大都。
“此去不知要分开多少年。潾与我情同手足,怎能弃他而去呢?”
对于世子的话,西原侯一家虽然很是不舍,但也欣然接受了。潾自己也是和謜同样的想法。其实在很早以前他就下过决心,总有一天自己要跟着世子入朝。就像鱼儿离不开水,所有人都认为如果謜走了,潾必定是要追随左右的。然而通报来得实在太突然,加上潾平日里又太忙得不可开交,府里接到通报后一时竟不知所措,怕潾出行之前无法与他见上一面。西原侯妃反复催促他回家一趟,但潾也每次都是口头上应承,脚却没有踏进家门。知道个中内情的壮宜也是暗自心疼。
“这里事情都忙得差不多了,您是不是也应该回府上看看?现在离出发也只剩下三天时间了。”
“我正想回去看看。”
“那您就现在回去吧。刚刚,西原侯好像派人过来了……”
“等你们都回去了,我再走。”
壮宜心有不悦地撇了撇嘴。除了统领金果庭的士兵之外,他还有一项任务,那就是必须确定绥靖侯把所有事情做完真的回家了,这也是世子邸下的命令。
“邸下为何如此在意绥靖侯的行踪呢?像监视他一样。”
壮宜知道世子对潾特别宠爱,但最近邸下的举动却让他摸不着头脑。邸下一向大大咧咧惯了,对他人、对自己都很宽容大度,尤其是对潾。可现在实在是太奇怪了。
“绥靖侯可是做了什么让世子怀疑的事情,或是忤逆了世子的意思?”
身旁的潾目视远方,壮宜盯着潾的侧脸,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没有像绥靖侯这样对邸下忠心不二的人了。”
因为共同侍奉世子,壮宜和潾认识很久了,他十分清楚眼前这个端庄的少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清廉又正直,虽然还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但却让身为武将的壮宜心生敬佩。
“为什么非要跟踪他,监视他的行踪呢?”
壮宜想要逃避世子的命令。此时,一个中年男人在四敞八开的大门前停下马,穿过击球场,朝着潾这边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他那大大的朝天鼻,实在是让人印象深刻。
“大人!”
他大喊着跑到潾面前,看到壮宜也在跟前,便向潾使了使眼色。壮宜经常出入金果庭,觉得这个大鼻孔很是眼熟。很快他便想起来了——此人曾全身是伤,奄奄一息,恰巧潾经过把他救了,后来还派金果庭的大夫为他治疗。此人现在看上去身体已经痊愈,尽管年纪不轻,却也生龙活虎。如果他也是金果庭的士兵之一,那最好把他给留住。于是壮宜指着这个男人向潾问道:
“此人也要带到宫里吗?”
介元大吃一惊,马上避开壮宜,蜷缩着身子藏在潾身后。
“不,他不是这里的人。他是来找我的,你不用在意,先回去吧。”
潾而介元突然现身还没回过神来,听壮宜这么一问,随口回绝了。在壮宜看来,潾对这个大鼻孔的到来似乎也感到有些意外,而绥靖侯可从来都是面不改色。壮宜摇了摇头,带着怀疑的目光斜眼看着蜷缩在潾身后的介元。为了消除他的疑虑,挡在介元前面的潾微笑着说:
“郎将快些回去吧,他马上也要走了。”
“那您……”
“我也要马上赶回家去。”
听到他这么说,壮宜没有再坚持,便退了下去,带着领士兵们离开了金果庭。可他还有任务在身,得确认绥靖侯是否真的回了家。看击球场上的人几乎都走空了,潾才回过头来看着介元。介元原本白皙的脸看起来更加惨白了。
“你怎么来了?珊发生什么不测了吗?”
“是啊!出事了。”
“什么事……”
“大人您真的要追随世子邸下去元朝吗?此去一别,是不是要花上个五年十年的?或者遥遥无期了呀?这不就是事嘛!”
“呃……啊……”
听到介元的回答,潾松了一口气,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就这事儿啊?”
“这事儿还小吗?其实更严重的是我们家小姐,不,宅主她生了很大的病,一直卧床不起,意识也不是很清醒。大人怎么能说得这么轻松呢?”
“珊……你说珊病了?”
介元用埋怨的眼神瞥了一眼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