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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颂(2)

爱卿亦有心乎?有人说爱卿为人体貌闲丽,口多微辞,又性好色,劝寡人不要让你出入后宫。

主君,体貌闲丽,所受于天也;口多微辞,所学于师也;至于好色,臣无有也。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花何妖艳,灿烂若红霞。送女去出嫁,相配好人家。)

桃之夭夭,有(艹贲)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花何妖艳,相期成果实。送女去出嫁,相成好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桃花何妖艳,桃叶多繁新。送女去出嫁,相宜夫家人。)

(《诗·周南·桃夭》)

寡人有闻,古者太平之时,圣王在上,君子在位,男女不失时以偶,孝子不失时以养。外无旷夫,内无怨女;上无不慈之父,下无不孝之子。父子相成,夫妇相保;天下和平,国家安宁;万民育生,各得其所。天施地化,阴阳和合。此非太平之世乎?

主君,微臣亦闻,及大道衰微,礼义废弛,强凌弱,众暴寡,万民骚动,百姓愁苦;男怨于外,女伤其内,内外无主。此非大道衰微之时耶?(参见《韩诗外传》卷三,蔡邕《琴操·驺虞操》)

寡人有闻,求婚以雁为礼。雁为候鸟,季秋之月,候雁南,孟春之月,候雁北,取不失时节之义。

鸿雁于飞,肃肃其羽。之子于征,劬劳于野。

(鸿雁正翔飞,展翅振毛羽。有人被征役,辛劳在郊野。)

爰及矜人,哀此鳏寡。

(可怜辛苦人,何况鳏与寡。)

鸿雁于飞,集于中泽。之子于垣,百堵皆作。

(鸿雁正翔飞,栖息在湖泽。有人筑城垣,高城平地起。)

虽则劬劳,其究安宅。

(虽则辛和苦,却无安身地。)

鸿雁于飞,哀鸣嗷嗷。维此哲人,谓我劬劳。

(鸿雁正翔飞,哀鸣声嗷嗷。毕竟有哲人,知我辛与劳。)

维彼愚人,谓我宣骄。

(毕竟有愚人,说我想望高。)

(《诗·小雅·鸿雁》)

主君,微臣亦闻,求婚以雁为礼,取男女双方信守不渝之义。雁之为物,尚知与天时相符,况乃人乎?况乃君临天下者乎?起居不遵四时,婚配与“天”不应,则恐有不虞之灾。

寡人夜有噩梦,有自称“实沈”、“台骀”者,不知何许人也?此所谓不虞之灾者乎?

主君有恙,因实沈、台骀二人作祟之故。(《左传·昭公元年》:晋侯有疾,郑伯使公孙侨如晋聘,且问疾。叔向问焉,曰:“寡君之疾病,卜人曰:‘实沈、台骀为祟。’史莫之知。敢问此何神也?”)祟,“神祸也”,(《说文解字·示部·祟》)祟者,祸咎之征也,故其字从出从示。示者,鬼神所以示人也。(《汉书·江充传》师古注)渎于鬼神故乃致祟。主君,此关乎立国之祥,可不慎乎?实沈,台骀乃境内神祇,主君礼当望祀,举国竟无人能识,荒废望祀,故二神所以为祟。

寡人几经祭祀告谢,病情不愈反甚。昨夜又梦黄熊入于寝门,此何谓焉?(《左传·昭公七年》:郑子产聘于晋。晋侯有疾,韩宣子逆客,私焉曰:“寡君寝疾,于今三月矣,并走群望,有加而无瘳。今梦黄熊入于寝门,其何厉鬼也?”另参见《国语·晋语八》)

主君,黄熊即夏禹之父鲧,不可不知。鲧未完成帝命,死于羽山,化为黄熊没入于羽渊,上古祭天以鲧配祭。主君梦见黄熊,或因主君未曾祭鲧之故,也未可知。(《左传·昭公七年》:昔尧殛鲧于羽山,其神化为黄熊,以入于羽渊,实为夏郊,三代祀之。晋为盟主,其或者未之祀也乎?)

寡人素来崇敬鬼神,为何加祸于寡人?

主君,“大凡生于天地之间者皆曰命,其万物死皆曰折,人死曰鬼”。(《礼记·祭法》)鬼之为言归也,(《尔雅·释训》)人所归为鬼。(《说文解字·鬼部·鬼》)人死为鬼,死得其所,乃不为厉;如暴死,则其魂魄依附于人,故可以为祟。(《左传·昭公七年》略曰:子产曰:“鬼有所归,乃不为厉。”又曰:“人生始化曰魄,既生魄,阳曰魂。用物精多,则魂魄强,是以有精爽,至于神明。匹夫匹妇强死,其魂魄犹能冯依于人,以为淫厉。”)

国人可有暴死者?寡人未尝闻也。

主君,体气壅闭,不以时节宣发;声音五味不合礼,皆会导致人体之气滞塞。(《左传·昭公元年》:侨闻之:“君子有四时,朝以听政,昼以访问,夕以修令,夜以安身。于是乎节宣其气,勿使有所壅闭湫底,以露其体。兹心不爽,而昏乱百度。”今无乃壹之,则生疾矣。)故邪气内侵,正气不足,则厉鬼入梦,或可有之。

寡人有闻,“先王以土与金木水火杂,以成百物。是以和五味以调口,刚四支以卫体,和六律以聪耳,正七体以役心,平八索以成人”。(《国语·郑语十六》)然体气滞塞之又何谓焉?

主君无乃更闻曰,“先王聘后于异姓,求财于有方,择臣取谏工而讲以多物,务和同也”。(《国语·郑语十六》)主君之病或因滥娶同姓之故。媒聘婚六礼,先纳采,次“问名”,问女子生母之名,以分嫡庶,并问女子名字、排行、出生年月,以用占卜。问女之姓氏,以避“同姓不婚”。同姓婚媾,则子胤不蕃;同姓之子,多寿命不长,亦可致族群不谐而丧国。“男女辨姓,礼之大司。”淫于女色之为病,诚然大矣;滥取同姓,则非独殒身也。(《左传·昭公元年》:“侨又闻之:‘内官不及同姓,其生不殖。’美先尽矣,则相生疾。君子是以恶之,故《志》曰:‘买妾不知其姓,则卜之。’违此二者,古之所慎也。男女辨姓,礼之大司也。”)

他游于泾上,有同姓三女奔之。(《国语·周语上》:恭王游于泾上,密康公从,有三女奔之。)有人歌曰: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南方有乔木,其下勿休憩。汉江有游女,其人不可求。)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汉江宽且广,其水不可泳。江水何其长,其水不可渡。)

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归,言秣其马。

(蓬蓬有杂树,火把取荆条。有女要出嫁,喂饱迎亲马。)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汉江宽且广,其水不可泳。江水何其长,其水不可渡。)

翘翘错薪,言刈其蒌。之子于归。言秣其驹。

(蓬蓬有杂树,火把取老枝。有女要出嫁,喂饱迎亲驹。)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汉江宽且广,其水不可泳。江水何其长,其水不可渡。)

(《诗·周南·汉广》)

主君,游女者,游冶之女也。以其不合礼法,故不可求也。

寡人有闻,叔梁纥与颜氏女野合而生孔子。(参见《史记·孔子世家》)后孔子被尊为万世师表,此何谓焉?

主君,此乃天意,微臣以为不可以常理度之。此三女有可疑者。三兽为“群”,三人为“众”,三美女为“粲”。天子不猎成“群”之兽,王侯对“众”谦和谨行,天子不娶同姓三女。粲,固美好悦人,然何人何德何能可以消受?主君或闻“天谴”之说乎?(《国语·周语上》:夫兽三为群,人三为众,女三为粲。王田不取群,公行下众,王御不参一族。夫粲,美之物也。众以美物归女,而何德以堪之?王犹不堪,况尔小丑乎?小丑备物,终必亡。)

此“粲”寡人惊爱之。因色而误国,寡人并非不知,只是不能自已也!

主君,此“粲”本属敌国,又为战俘,况乃同姓,主君欲置太子于何地?

七月流火,八月萑苇。

(七月火星落,八月芦荻白。)

蚕月条桑,取彼斧斨。以伐远扬,猗彼女桑。

(蚕月修桑木,修枝需用斧。砍去长高枝,嫩枝且修复。)

七月鸣(贝鸟),八月载绩。

(七月伯劳鸟叫,八月纺织忙。)

载玄载黄,我朱孔阳,为公子裳。

(其色玄且黄,朱红且鲜亮,为少爷做衣裳。)

(《诗·豳风·七月》)

于是,太子自刎而死。(《左传·闵公元年》士(艹为)曰:“大子不得立矣,分之都城而位以卿,先为之极,又焉得立。不如逃之,无使罪至。为吴大伯,不亦可乎?犹有令名,与其及也。”《史记·晋世家第九》太子曰:“吾君老矣,非骊姬,寝不安,食不甘。即辞之,君且怒之。不可。”或谓太子曰:“可奔他国。”太子曰:“被此恶名以出,人谁内我?我自杀耳。”十二月戊申,申生自杀于新城。)

微臣无地自容,请从其死。生不能正君,死则不可享正寝,请在内室治丧吧。(《孔子家语·困誓》略曰:卫蘧伯玉贤而灵公不用,弥子瑕不肖反任之,史鱼骤谏而不从。史鱼病将卒,命其子曰:“吾在卫朝,不能进蘧伯玉,退弥子瑕,是吾为臣不能正君也。生而不能正君,则死无以成礼。我死,汝置尸牖下,于我毕矣。”其子从之。灵公吊焉,怪而问焉,其子以其父言告公,公愕然失容曰:“是寡人之过也。”)

孝子站在寝室门内西向,主妇站对面,东向。殓毕,孝子与主妇跪下抚尸哭泣。

先生至死都不懈怠,竟然“尸谏”!欲置寡人于何地!(《孔子家语·困誓》:孔子闻之曰:“古之列谏之者,死则已矣,未有若史鱼死而尸谏,忠感其君者也,不可谓直乎?”)

主君,此乃“天谴”之象也。若贪图美色,恐祸及家国天下也。(《左传·昭公元年》:今君内实有四姬焉,其无乃是也乎!若由是二者,弗可为也已。四姬有省犹可,无则必生疾矣。)夫有尤物,足以移人,苟非德义,则必有祸。(《左传·昭公二十八年》)

寡人尝闻,“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宝曰位”。(《易·系辞下传》)寡人亦知,“帝德广运,乃圣乃神,乃武乃文。皇天眷命,奄有四海,为天下君”。(《尚书·大禹谟》)寡人若无大德,何以奄有四海?

假乐君子,显显令德。宜民宜人,受禄于天。

(君王行嘉乐,彰显好美德。德合民与臣,福禄受于天。)

保右命之,自天申之。

(保辅受天命,上天常眷顾。)

干禄百福,子孙千亿。穆穆皇皇,宜君宜王。

(获禄复百福,子孙千千亿。庄重又堂皇,岂非宜君王。)

不愆不忘,率由旧章。

(不乱不迷狂,遵循旧典章。)

威仪抑抑,德音秩秩。无怨无恶,率由群匹。

(威仪庄且美,教化如春风。无怨亦无恶,从善众贤臣。)

受福无疆,四方之纲。

(受福百千强,四方以纪纲。)

之纲之纪,燕及朋友。百辟卿士,媚于天子。

(天下奉纲纪,宴乐酬朋友。诸侯与卿士,爱戴我天子。)

不解于位,民之攸塈。

(不懈守职位,人民得实利。)

(《诗·大雅·假乐》)

主君,“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易·乾卦·文言》)大德者,天人合一之谓也。微臣以为,奄有四海者,未必有大德也。

寡人亦知,“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尚书·洪范》)

主君之病已不可为矣,其病在“蛊”。蛊非鬼非神,可惑人心志,微臣恐神医亦无回天之力矣。(《左传·昭公元年》:晋侯求医于秦。秦伯使医和视之,曰:“疾不可为也。是谓近女室,疾如蛊。非鬼非食,惑以丧志。良臣将死,天命不佑。”)

寡人亦知“蛊”字,古作“蠱”,其象瓦盆中蛇蝎。(《尔雅·释器》:康谓之蛊。郭璞注:米皮。《说文解字·虫部·蛊》:蛊,腹中虫也。)然其有何谓哉?

所谓“蛊”,乃器皿中毒虫竟食,仅余一虫,其集百毒于一身,成百毒之毒,此即蛊种,其卵用于下蛊。(李时珍《本草纲目·虫部四·蛊虫》:取百虫入瓮中,经年开之,必有一虫尽食诸虫,即此名为蛊。)蛊虫入于人腹中,可致五内糜烂而身亡。蛊毒为变惑之气。凡中蛊病多趋于死。着蛊毒面色青黄者,其脉洪壮。病发之时,腹内热闷,胸胁支满,舌本胀强,不喜言语,身体恒痛,又心腹似如虫行,颜色赤,唇口干燥,经年不治,肝鬲烂而死。其面色赤黄者是蝪蜥蛊,其脉浮滑而短。病发之时,腰背微满,手脚唇口悉皆习习,而喉脉急,舌上生疮,二百日不治,噉人心肝尽乱,下脓血,羸瘦,颜色枯黑而死。(参见巢元方《诸病源候论》)

谁与寡人有如此深仇大恨?

害主君者,主君之欲也。沉溺于酒色财气,足以致心智迷乱,此即受蛊之惑也。“惑,乱也。”(《说文解字·心部·惑》)蛊乃阳性热毒之物,可变乱元气,迷人心志。其肝火上亢、心火上炎,暴怒无常、语无伦次,幻象丛生,言行诡秘。所乱者何?心也。一心多思多欲,必受其惑。病有鬼为之者,有食为之者,此病非鬼非食,淫于女色,情性惑乱以丧失志意也。(参见《左传·昭公元年》正义)

寡人亦知“蛊”卦,有曰:女惑男,风落山,是为蛊。凡事败坏而后有事。事坏亟须整治,济险扶危也。(《左传·昭公元年》:赵孟曰:“何谓蛊?”对曰:“淫溺惑乱之所生也。于文,皿虫为蛊。谷之飞亦为蛊。在《周易》,女惑男,风落山,谓之蛊。皆同物也。”另参见《国语·晋语八》)然观“蛊”卦之象,上艮,少男;下巽,长女,乃长女惑少男。此象似非寡人之事也。

主君,“天有六气,降生五味,发为五色,征为五声,淫生六疾。六气曰阴、阳、风、雨、晦、明也。分为四时,序为五节,过则为灾。阴淫寒疾,阳淫热疾,风淫末疾,雨淫腹疾,晦淫惑疾,明淫心疾。女,阳物而晦时,淫则生内热惑蛊之疾。今君不节不时,能无及此乎?”(《左传·昭公元年》)主君沉溺于后宫,征歌选舞,不舍昼夜,床笫之欢,不分晨夕。此岂非蛊惑耶?

君子阳阳,左执簧,右招我由房。其乐只且!

(舞师喜气扬,左手执笙簧。右手招我奏《由房》,何其乐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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