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春桃见袁主任和赵秘书开了车,奔向清凉山,也没有阻止了,风雪太大,怕路上不安全,她便急急地去找秦国华商量对策。她寻遍房前屋后,没有秦国华的人影儿,便找到他父亲秦巴家里,见秦国华坐在矮木凳上,吃着炒花生米儿,悠闲地看着电视,幸春桃说:“看你悠闲的,我找你好大一天了。瞧他们真是疯了,这个鬼天,怎么能往山上跑呢?”
秦国华还是盯着电视屏幕,问:“谁往山上跑了?”
“是秦县长几个人哩!”幸春桃无不抱怨地说:“真是年轻气盛,往山上去干什么?一个县长,火烧眉毛了,却不顾性命,难道有闲心上山去看风景?”
秦国华从木凳上陡然站起来说:“我还以为他们昨天累球了,在休息呢,我才没有去打扰他们,让他们多睡一会儿,现在他们东跑西跑的干啥球事?出了问题谁能负责?”
幸春桃把秦阳的留言条递给秦国华,说:“秦县长可能起得还要早,早饭也没有吃,先上了山。袁主任和赵秘书知道了秦县长上了山的事后,喝了点稀饭,他们两个也跟着去了,我怎么留也没有留得住唷。”
秦国华道:“你去打电话,快把张仕斌村长和吴志怀文书喊来,立即组织几个丁壮好汉一同上山。”
幸春桃问:“干啥?”
秦国华瞪了她一眼,道:“你说干啥?上山去找县长呗,你不想想?山里多危险!”
秦巴这时从里屋走出来,不慌不忙地说:“国华,不用太着急。你现在难道还不知道这里面的缘由?”
“什么缘由?”秦国华问父亲。
“你真是个呆子!我早就瞧出了其中的端倪。”
“有什么端倪?”幸春桃问。
“秦阳是我们子虚村的娃哩!”秦巴好像一位高深莫测的哲人,向世人揭示了一道真理似的说。
“我们村的娃?你发高烧了吧。”良婆说:“如果说是,一定是秦汉清那一家的吧。”
“对呀,还是你妈聪明,她都看出道道来了,你们也真是的。”秦巴笑道。
“秦汉清?”秦国华自己问自己道:“山上的净明师太,秦秀珍,秦阳他姑姑?难怪他还带来了两床铺盖毛毯什么的,我还以为他嫌弃我们这儿贫寒,自己带来用的,原来才是他送到庵子里去的。”
“秦汉清回省城的时候,秦县长当时还小,加之事隔二十多年,我们当然对他有些记不得了。”秦国华道:“真有些沧海桑田的感觉啊。文革时,我批斗过他爷爷,他不可能记仇吧?现在跑回来可能要整我们吧!”
“我瞧秦县长,也绝不是那种鼠肚鸡肠的小人。文革期间,天下不都是那个样子?你斗我,我斗你,相互批斗,大趋势呢,何来寻仇?”秦巴慢条斯理地说:“桃原镇、玉石乡等地方虽然经常抓秦汉清去挨批斗,每次他在批斗会上,成天挨站或者跪在石子瓦子上,双膝跪得血淋淋的,但还不是我们子虚村人把他从远处背回家?给他找医生,给他端汤送水,把他服侍得像先人一样,何来仇恨呢?你也是太多虑了!”
秦国华对幸春桃说:“他现在是我们的县长了,而且是我们村的人,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应该对他的安全负责。快去叫村长和文书来,我们好好商议一下,上山的上山,做饭的做饭,一定得把今天这顿饭弄得特别好一点,等候秦县长他们下山。管他怎么样,好在我们子虚村的确真正出了个大人物,出了个县长大人,了不得,这是个天大的喜事哩。”
秦巴道:“对,用好酒好菜招待一下,本来嘛,秦汉明那家也应该出个人物了,天哩,他那一家死的死,残的残,为的啥球事唷?”
“是唷,秦汉清在世的时候,受的活罪可不少。早年参加过国军,后来像个要饭的,走了几千里路,秘密地跑到了延安,闹了革命,后又回到了国军队伍,打击小日本,解放后又上了朝鲜战场,命大福却不大,回来后,全家到了省城里,文化大革命时有人说他什么什么时候的历史问题复杂,把他归到了现行反革命分子一类,又把他从省城撵回到了老家,回村后,还是躲不过厄运,白日黑夜地挨批斗,再硬的汉子也会倒下去的,可他还是支撑下来了。然而,女儿秦秀珍的婚姻大事像一把刀子,硬生生地插在他的心窝里。”良婆悲伤地说。
“别提那些陈年往事了,现在该好好想想办法,看今天如何招待这个秦县长了。”秦巴说。
秦国华紧了紧棉大衣,和幸春桃一起,出了父亲的家门,急匆匆地走向自家的房舍。
袁路和赵俊伟亦步亦趋地来到了子虚庵,在庵子附近的一家旅店里喝了碗热茶,买了单,来到子虚庵的前门外急切地敲门。开门的是惠聪,惠聪平静地问:“施主,什么事这么急迫?敲门轻一点呀。请两位施主进来吧。”
袁路盯着这个陌生的惠聪,惠聪的美丽狠狠地把袁路吓了一跳,他感觉到这个年轻的尼姑,像朝阳下的一面清水塘里那朵刚出水的芙蓉,使他恍若一下子进入了梦境里,飞升到了月宫,见到了嫦娥仙子,他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了:“请问,有没有一位年轻人来过庵里?”
惠聪回答道:“有,在净明师太那里,施主,你们找他吗?”
“他是我们的县长哩,我们找得好苦,真怕他一个人在山野里,出了什么安全事故,这下子可好了,平安无事!”赵俊伟欢喜地说。
“他是什么人?”惠聪问。
“他是我们……”赵俊伟正要回答,却被袁路阻止了:“他是我们的大哥。”袁路接住赵俊伟的话头说。
“嘻嘻,你比他大哩,怎么会是你大哥?开玩笑了吧。”惠聪微笑道。
袁路感觉到,惠聪的微笑像一块美丽的小鹅卵石,砸在了自己的心头,使隐藏在内心深处的那面心湖荡漾起了一轮又一轮的绿波;他对自己的回答感到有些局促不安哩。
在惠聪师傅的引领下,走了好一阵路,不知爬了好多道石梯,袁路和赵俊伟已经有些气喘吁吁了,才终于来到了后大殿,见秦县长和一个面目清秀的老尼姑攀谈着什么,袁路和赵俊伟什么话也没有说,只静静地坐到摆放在大殿一角的竹椅上,惠聪师傅在侧边侍立着。
“孩子,今天就在庵里休息吧,不知道什么时候,姑姑又才能见着你。”净明师太说。
“姑姑,现在距离近了,我只要一有时间,就随时都会来看你的。近段时间我有些忙,今天就拜别姑姑了。”秦阳说。
“也别那么麻烦你呀,让你那么辛苦,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就随缘吧。”净明师太道:“来,孩子,在菩萨面前跪拜一下,保佑我儿事事顺心。”
秦阳听从姑姑的话,双膝跪到蒲团上,向主位上的金佛拜了三个响头,心里却也想道:我的信仰可不同,但为了姑姑,我得好好地跪拜一下,让他老人家高兴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