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月很快镇定下来，她敛去眉眼中的情绪，淡淡回应，“哦，你名字比较艺术，我练字的。”说罢，补充了一句，“我最近比较烦，练字静心。”
苏辰央一头问号，什么？烦？练字？这小姑娘诌起谎话来可真是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啊。
不过，夏月可没给他继续探索下去的机会，赶紧走了，虽步履平稳的，但略快的步伐到底是出卖了她心中的慌乱。
苏辰央看着夏月逃也似的背影，唇边绽放了一抹笑，这笑明媚倾城，有如华灯初上，有如繁花齐放。
根据破解的QQ聊天记录能够清楚地看出，这个叫张栋的男子跟陈秋的关系不一般，两个人也确实如小莫所说，约会见了面。张栋说自己是某个公司的管理阶层，但实际上根据调查的资料显示，他只是个工地的民工，前一阵子施工队迁移到了宝仪市附近，他就跟陈秋约会见了面。
张栋的个人资料并不难查，踪迹也很容易就能够通过他的IP地址查到。他好像是个网瘾患者，平时上网特别频繁，最近几天几乎都在网上跟人聊天。期间，他也发过一些新的信息给陈秋，但陈秋自从跟他见面之后就没理过他了。
或许，就是因为陈秋识破了他的谎言，不打算搭理他，才被这个张栋愤怒之下杀害的。
有此猜测后，一行人的斗志更高了，几人直奔网吧，果真在一个网吧里看到了跟人聊天的张栋。
“你们是谁啊，为什么抓我啊……”
张栋吓的直尖叫，网吧里一群打游戏的少男少女转头盯着他们看了一眼，继续转头打游戏。网吧里烟雾缭绕，夏月被呛得直咳嗽，苏辰央看了夏月一眼，深锁眉头，押着张栋的步伐又快了不少。
“哎，我身份证，身份证还押在那儿呢……”唤张栋的男子叫唤道。
网吧老板立马见状立马把他的身份证还给他，“各位，请问？”
苏辰央出示警官证，老板立马不说话了，退回了原处。
这名唤张栋的男子被正式逮捕去了警局，他今年三十岁，是个民工，利用工程队没接到活儿的间隙跟女网友聊天、约炮。大部分时候，张栋谎称自己是某公司的管理阶层，因为身份证被拿去做上市融资了，因此没有身份证，开不了房。他同样会找各种借口谎称自己钱包没带，让女孩子掏钱，还说自己身家多少财产，以后肯定是十倍地还给女孩子。很多女孩都是在他的糖衣炮弹跟甜言蜜语后屈服的。
夏月心绪凝重，她站在窗户边，看着窗外垂柳摇曳，始终想不明白，这些女孩子怎么警觉性那么低，那么容易被骗的。
苏辰央好像看出来夏月在想什么，“我跟你说啊，人的欲望越大，智商就越低，被骗也正常。”
“为什么？”
“因为能量是守恒的啊。”苏辰央递过来一杯咖啡，挑了挑眉。
夏月低笑点地笑了，这个苏辰央啊……
“你说，你为什么要杀陈秋！”陈羽恶狠狠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嫌疑人一个哆嗦。
用陈羽的话说，当警察一定要比坏人更吓人，否则镇不住坏人。因此，他总是把自己搞成一副怒目而视的样子，说话的声音也总是拔高几个度。但据苏辰央透露，陈羽每天都要喝上好几杯润喉茶，不然嗓子几天就哑了。
“我……我都不知道她已经死了啊……”张栋抱着头开始哭起来，“我怎么知道啊，我跟她见一面，睡一觉，什么事都没有啊，后来我找过她几次，她就不理我了，我又不知道她住在哪儿，怎么去找她啊……”
“你骗人，据死者陈秋的朋友透露，陈秋她什么都跟你说，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她住在哪里呢？”陈羽一拍桌子。
张栋抖了抖，反应过来连连摇手，“没有没有，她只是跟我说一些生活上的苦恼，住哪儿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跟我说呢？”
张栋的工程队有一阵空窗期，每次这个时候他就寂寞难耐地出来找女人。在工地上，男女之间的关系很混乱，胡乱配对的现象非常常见，但不管是临时夫妻还是找小姐都需要用钱来搞定，张栋就动起了歪脑经，他可以假借着“知心人”的身份去网上找女人，然后跟女人交交心，再偶尔透露自己不平常的身份借以吸引这些女人，最后，假借跟这些女人谈恋爱的名义就可以正大光明地上床了。
想到这种“高明”的办法之后，张栋陆续跟几个女人认识了，但现在的女性要不警觉性太好，要不一眼就看穿他的囊中羞涩，没有几个人真的能够让他如愿达成目标的。他一度很挫败，直到他遇到了陈秋。
陈秋的内心叛逆又单纯，很快就被他骗了，什么都跟他说，他知道她跟父母关系不好，他知道她特别讨厌她那个当老师的妈妈，也知道她有个不怎么管她的得了癌症的爸爸。张栋就找来各种心灵鸡汤安慰她，最后成功虏获了陈秋的芳心。
到了约定地点之后，陈秋看到他沧桑的外形有些疑惑，但张栋凭借着自己的花言巧语很快打下陈秋心中的疑虑，两个人当晚就在一起了。
张栋付不起旅馆费，又不想让陈秋起疑心，第二天一早就走了。
走之后，他又发消息给陈秋，说自己有个跨国会议要开，让她不要生气。一开始陈秋还会回他，但渐渐地，陈秋就不搭理他了。他以为陈秋识破了自己的身份，想着自己反正也赚到了，就把目标移到了另一个女人身上，也没再纠缠陈秋。
这些就是张栋跟陈秋之间的关系，好像也没什么漏洞。
“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两天前的下午，你在哪里？”
陈羽有条不紊地敲击着桌面，夏月负责在一边记录张栋的陈述，苏辰央托着下巴在黑板前划重点。
“两天前的下午？那天下午我在新四路吃刀削面之后看到有个马戏团在表演，我就在人群里看了一下午。”张栋唯唯诺诺道。
“有什么人能证明你在那里吗？”
“没，没……”
“没有你说什么你，说了也白说！”陈羽一拍桌子，吓的张栋差点没从桌上滑下去。
案情审理了很久都没进展，傍晚时分，几个人开始打呵欠了，眼看着今天是没法交差了，几人只能将张栋暂时收监。
虽然张栋是最大的犯罪嫌疑人，他也没有不在场证明，但事实上，他并没有直接的杀人动机。
几人彻底陷入了僵局，颇有些无奈地下了班。
“你俩悠着点哈，我先回家了，娃还等着我辅导作业呢。”陈羽斜眼看了苏辰央跟夏月一眼，夏月别过脸去当没听到他说什么，苏辰央瞪了陈羽一眼，陈羽悻悻地退了。
路上行人寥寥无几，周遭万家灯火齐明。
苏辰央跟夏月走在路灯昏黄的小路上，不远处的河畔有虫鸣声此起彼伏。
“你总是不想回家？”苏辰央跟夏月慢吞吞地在河边压马路，他的余光能看到夏月雪白的球鞋有节奏地走着。
“嗯，回去会乱想。”
现在其实要好上很多了，前一阵子回家之后更是乱想，有时候她能看到夏晚的脸，有时候又会出现一些莫名的时空，那个时空里有夏晚，但没有夏月。夏月看着那个时空的夏晚，好像隔着一道透明的屏障，她想摸她，却怎么都摸不到。
那种感觉痛彻心扉，疼地她连喘息都困难，有时候又会给她洒下糖衣炮弹，让她沉浸在快乐中突然惊醒，清醒后的她看着周围空荡荡的房间，陷入更大的凄凉和落寞中。
她总是把自己置于很忙很忙的境地，这样，就没那么多时间去乱想了。
“其实，你有没有发现，我也不太想回家？”
路边有一丛橘黄的君子兰，花朵在夜风下轻轻招摇着，美好而梦幻。夏月突然想到了死亡现场的绿色君子兰，也许，这世上总是有这么一些异类，他们被世界抛弃，他们孤独而特别，只能出现在冗沉的环境里，永远无法得见天日。
自己是这么一朵，可苏辰央，也是同类吗？
她并不相信。
果然，苏辰央摘了一朵递给她，“如果我说，警局里有我的归宿，所以我才不想回家，你信吗？”他直直地看着夏月，目光直接而热切，一点避讳都没有。
他的归宿？是身为警察的使命？还是……她？
夏月的表情很精彩，有呆有惊还有一丝羞，苏辰央看的好不过瘾，脸上的认真一时没憋住，“噗嗤”一声流泻了。
夏月知道自己被骗了，气的要死，一把拍下苏辰央手上的花就走。
苏辰央一看夏月真的生气了，急得赶紧去追，“你别生气啊，我说真的呢，我是真的不想回家，警局那边很有归属感。我们警局啊，最想回家的是陈羽。”
夏月不理睬他，继续走。
苏辰央不依不饶，说起陈羽的八卦来那叫一个不留情。
话说这陈羽都已经三十好几了，依旧是个光棍儿，但是他有孩子。这孩子不是他生的，是他收养的。几年前，小孩的爸爸家暴了小孩子的妈妈，小孩子妈妈不堪忍受家暴的苦，直接把小孩爸爸杀了。杀了丈夫之后，这个女人就自尽了。陈羽看这孩子可怜，就想收养他，他不是已婚身份，没法收养小孩，最后还是局长出面给他特地开了个证明，这个小孩子才能跟他住在一起。
夏月想到陈羽那张恶狠狠的脸，一时有些感慨，这陈羽看上去一脸不耐烦，想不到竟然还是个温情的男人。
“怎么，你不会喜欢他那样的吧？”苏辰央有些愤愤，看夏月这表情，是感动？
夏月没理会苏辰央的胡说八道，“我知道他的收养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意味着什么。”
夏月半撑在湖边的栏杆上，有风自湖面朝她吹来，她想到了父母逝去时那种几要把人吞噬的恐惧，这种恐惧甚至大过了伤心。如果那时候有个人出现在她们姐妹的生命中，那么，她一辈子都会感激他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她没有办法去拒绝江沐晨的原因。
苏辰央把夏月送到楼下，然后目送她上楼。
苏辰央背后，一道修长的身影静静站着，看着上楼的女子，也一并看着目送女子上楼的男子。
第二日一早，陈羽便早早去了警局重新提审张栋。张栋一张脸上全是被连番提问的疲惫，夏月看着他的脸，觉得这男子也许下一刻就要崩溃了。但即便如此，他依旧一口咬定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张栋在宝仪市没有地方住，整日流连各个网吧，警方在各个网吧搜查过之后发现了张栋在网吧包间里遗留下来的一些东西，其中就包括一条女式的项链。
警方的人把这条项链拿去医院给陈义和苏红看，两人一眼就认出了这是陈秋的东西。准确说来，这应该是苏红的东西。
陈秋表面温和乖巧，内心极其叛逆，不愿听从父母给她安排的路，高中毕业之后就独自一人离开了家，走之前还偷走了苏红的一些珠宝跟现金。
这些珠宝想来是以备不时之需的，陈秋万没有送给张栋的可能，而且保险箱是有被斧头砸过的痕迹的，肯定是张栋砸了保险箱偷了项链。
目前看来，凶手大概就是张栋无误了。
“呜呜……真的不是我啊……我只是在跟她过夜的时候顺手顺走了她脖子上的项链而以啊。”张栋死活不承认，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你以为我们会信你吗？你之前说还要约她，还对跟她的关系抱有幻想，那怎么可能偷她的东西呢？”陈羽一拍桌子，怒目而视。
“我……我……我一时手快……”张栋已经开始口齿不清了。
陈羽瞥了张栋一眼，打算继续来个轮番攻势，不信这张栋不交代了。
夏月站在苏辰央旁边冷眼看着张栋，他虽然在不停地在求饶，但明显已经没什么逻辑性可言了，说的话有一搭没一搭的。
“我怎么觉得……”夏月皱眉，她总觉得这张栋不是凶手，倒也没有实质的证据来辩驳，但就是直觉如此。
“嘘……”苏辰央伸手抵住唇做了个嘘声的动作，“我跟你一样的感觉，但我们都没有证据。所以，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性。”
“那，现在怎么办？”
“这样，陈羽先审着，我们再去案发现场看看。”
（五）矛盾的血型
案发现场的血迹已经全部都被擦干净了，推开门的时候，一股微微的霉味扑鼻而来，空气中有轻扬的灰尘在跳着舞蹈。
一个属于花季少女的鲜活生命就这么消失了，除了亲人的记忆，再也没有任何痕迹。
夏月有些伤感，站在门口半天没动。苏辰央已经开始翻箱倒柜了，突然从床头翻出个盒子，盒子里有一些文件纸张。
“你拿这个干什么，这是陈秋的一些信件合同之类的，可能苏老师忙着照顾陈伯伯，没来得及拿走。”夏月疑惑地朝苏辰央手中的东西看过去，都是些普通的文件，能发现什么？
苏辰央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很多真相就是在这些细微之处发现的，警察跟凶手，比的就是谁更细心。快来跟我看看，有没有什么有疑点的。”
夏月顺着这些纸开始看起来。
第一张是入职体检，上面显示陈秋身体一切正常，没有任何异样。
夏月刚想把体检报告放到一边被苏辰央拿走了，“咦，她不是熊猫血啊，我记得陈义是Rh阴性A型血，她居然是正常的B型血。”
“这个没问题啊，苏老师也有可能是正常B型血呢。”
“我主要是没见过熊猫血，哈哈。”
“你正经点。”夏月看了苏辰央一眼。
苏辰央脸上的表情有一丝怪异，夏月没理会他，认真看起那叠文件，这个男人的心思还真是海底针。
接下来都是一些账单，苏辰央“啧啧”感叹，“你们女人真能花钱啊……你说陈秋的工资，怎么能这么有钱呢？”
夏月没理他，这男人八卦起来也是蛮八卦的。
一本淡蓝色的笔记本安安静静地躺在盒子下面，笔记本很小，还带锁。
苏辰央跟夏月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拿着笔记本开始掰，小锁很快被掰开了，两人打开笔记本开始看起来。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陈秋跟父母的关系竟然这么差。
日记是从近半年开始记的，里面很多都是陈秋骂父母的话，不过，由于陈秋的文化水平不高，她写的那些话都乱七八糟的，看不出个原委。
日记一直到她死之前还在记，她把苏红称之为“恶女人”，把陈义称之为“蠢男人”，话里话外都有对他们的不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