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想知道这首曲子的名字?”夏老师停下脚步,眯眼细笑,我脑海里迅速浮现出阿龙的样子,“你想学吉他?不画画了?”
我跟着她走,低头看到她的白底蓝碎花布裙,裙子轻微晃动,有细微的香气弥散。穿过几条小巷,巷子两边摆满花草,巷子是水泥地的,被秋天的太阳晒得暖暖的。巷子里一个人也没有。我有些紧张。在一株粗大葳蕤的芒果树下,便是夏老师的宿舍了。
夏老师从书架底层翻出一本书递给我:《民谣吉他经典教程》。
“还有八张配套的VCD,也给你吧。回家听听,曲子比较老,但你初学,这些也够了。得先练好基本手型,运指方法,还有就是得认识五线谱。你到琴行买把琴吧,但别跟他们学,会学坏的。阿龙和我说,你聪明,学什么都容易上手。”
我抬头看她,她薄薄的鼻翼上有一粒细小的皮屑。
“你和阿老师……”
夏老师仰一仰头,爽朗地笑。
“我就知道你想问这个,我和你们阿老师的事儿可复杂了,跟你说你也不懂。你好好学习吧,高中了,得努力啊,不能成天想着玩儿啊。”
我最烦别人和我说这类话。夏老师这么说,我竟不反感,但也不知如何应对。大概她觉察到我的情绪了,说:“好了,我又不是你班主任,不管你这些了。”她又淡淡一笑,嘴角边上圆圆地凹下两个小坑。
“我到学校的时间不多,很少住这儿,要不把钥匙给你吧?当这儿是阿老师的宿舍。你周一到周五想清静的话,可以过来看看书。不过呢,我之前把钥匙给过我表妹,她是学音乐的,家就在县城。周末她爸妈在家,她嫌吵,偶尔会到我这儿。你和她刚好错开,不碍事吧?你周末反正是要回家的。”
夏老师站在芒果树下,等我锁上门,和我并肩往巷子外走。
“对咯,那首曲子叫《爱的罗曼史》,你很快就能自己弹的。”她眯着眼笑。
我走几步又回头看看她。风把她的裙子一角吹起,她倾斜着,就要倒了。
抬头看天,树上还零零散散地挂着芒果,黄色的,瘦小的。
我到琴行花三百块买了一把琴,又买了几本吉他初级教程之类的书。琴行让我留下学,我拒绝了。我不想让宿舍的同学知道我在弄这个,就把这些东西都搬到夏老师的宿舍。阳光都被芒果树遮住了,屋里正对门是一张小书桌,桌上方有扇小窗户,外面是校外的小巷,也照不到阳光。十多平米的小屋阴冷,潮湿,不过很整洁。茶绿底碎茉莉花床单没有一丝皱褶,同样颜色的被子叠得方方正正。我在床边坐下,双手所触一片冰凉。
怀着阴暗的好奇心,我打开衣柜看看,挂着一条红色连衣裙,底下立一双黑色靴子。门外有一丝风吹进来,裙子下摆微微动了一下,我心中一凛。
没几天,我把画板和书也搬过来了。
周末我没走。我给家里打电话扯了个谎,说要补课。
我一直在小屋里练琴。
黄昏时,我出门吃个饭,仍回小屋。
天黑了,关好门,背对屋门躺下,抬眼便能看到窗外窄窄的天,看不到几颗星,天空被县城的灯光照得粉红。夜里落雨了,芒果树的枝叶在屋顶扫来扫去。
又一个周末,我回家了。再一个周末,我没回家,周日这天,有人开锁。
“你是谁?”一个声音在我身后。
“屠元犀。你呢?”我站起,转过身子看着她。和我隐隐期待的一样,她很漂亮,头发很长,和夏老师有点儿像,只是皮肤黧黑。
“夏老师是你什么人?”我明知故问。
“她是我表姐。她好像和我说过你。”她的语气稍有缓和,四处看看,“你真把这儿当家了啊?我以为你不在。我表姐不是说,你周末回家么?”
“怪不得你和夏老师很像。”
“你不会是在等我吧?”
“怎么会呢?”
“你喜欢我?”
“啊……我都没见过你。”
“但你喜欢我。”
“怎么……”
“我看得出来。虽然换别个姑娘走进这门,你也会喜欢。”
“什么……”
“不过我不介意。”
“那你介意什么?”
“我也不知道。哪天知道了,就没意思了吧。”
她把咖啡色双肩皮包扔在床上,在床边坐下,两只红色板鞋一荡一荡的。
“不陪我坐坐?”
“你不害怕我?”我挨着她坐下,手心额头都是汗。
她忽然大笑了,嗖地站起,拿了包。
“你以为你能怎样?走了,下周末我来这儿,你不会还在吧?”
我不知道脑子里钻进什么了。烦扰,沮丧,痛苦。我每天到小屋去弹吉他。《爱的罗曼史》,反反复复。左手指尖痛,起水泡了,也不停歇,血染红琴弦,这能让我好受点儿。又一个周末,我想要留下来,踌躇许久,还是走了。再一个周末,也没留下。我不知道她叫什么。我以为再见不到她了。她的样子也模糊了。
再次见到她,是在周五。
“你怎么来了?”
“因为你在。”
“你想怎样?”
她大笑,坐在床沿,拍拍身边的位置。
想不起我们是怎么抱在一起的。在此之前,我连女孩儿的手都没牵过。我环抱着她,手臂压在她胸前。她皮肤黝黑的身体柔软,散发一股奶油般的香。我浑身发抖,冷得要命。她也在抖。你冷吗?那我们躺进被窝里吧。想不起我们是怎么把对方脱光的。在此之前,我连胸罩都不知道怎么解。我一直担心会不会把床单弄脏。结束后看看,幸好没有。
“唉,你叫什么?”
她大笑,小小尖尖的乳房颤动着。
“小树。”我后来是这么叫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