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在想,果然最初是不该来参加这花茶会的。她虽不受宠,但是地位及高,上面只有凤仪天下的皇后。如此,成为众矢之的,也是够本了。
醒过来的时候,床边只有素萼守着。梦中设想的,妃嫔们乱成一锅找凶手,皇帝会派人严守,保护她的安全。抑或,他本人会守在她身旁,在她生死未卜时,面上焦急难耐。
当然,眼前这清净寡淡的场景,算是将她打击到了彻底。明明记得昏迷前,有那么一个满身明黄的人在靠近的
素萼见她醒来,忙走过去,问道,“娘娘,您醒了,感觉如何?”
她心口的痛楚早已减缓,只是依旧隐隐,不知何时会再次发作。她道,“我好多了。”
素萼扶她坐起来,又倒了一杯清水递在她唇边。她就着喝了,一杯见底,才觉得好受些。
她道,“可是查出了我为何心痛昏迷?”
素萼道,“李太医前来为娘娘做过诊断,说是中毒所致。”
“中毒?”她眼中有惊诧,“是谁要谋害本宫?”
“皇上已经派人检查过郁香苑中当日的茶水,所有娘娘们的花茶都干净无毒,唯有您的茶水中掺了红苏。”
红苏是一种毒草,用时研磨成粉,颗粒细白,无色无嗅,且毒性极烈,若发现较晚,神医在世也唯有回天乏术。
下毒之人,歹毒心肠,可见一斑。
方锦瑟从惊骇中回过神来,问道,“此人究竟是谁,可有眉目?”
素萼摇摇头,“皇上正在调查,却还未出结果。”
她垂下眼睛,不再说什么。素萼道,“娘娘久睡苏醒,可有什么想吃的,奴婢去膳房拿来。”她泛然道,“随便吧。”
素萼转身出去,她眼中沉寂许久,才渐渐恢复从前的平淡,全然不见方才的诧异紧张。仿佛之前的一切,只是一场戏。
素萼很快回来,端来一些吃食。她简单吃了些,饱了口腹,已经可以下床走路。傍晚,陈妃来到锦萱殿看望她。她看起来好了许多,面色不再那么苍白,只是神色依旧黯淡憔悴,想来是由于为人陷害的惊慌。
陈妃命婢女将带来的银耳莲羹汤放在桌案上,道,“姐姐莫要担忧,皇上已经派人全力调查,很快就会出结果的。”
方锦瑟无力笑笑。
她又道,“这是我特意让人在小厨房煮的银耳莲羹汤,于人康复体态极为有效。姐姐大可放心,绝是无毒的,若是不信,我可以先尝一口。”言罢,便执起小勺,舀了一勺汤。方锦瑟见状,连忙阻止她,道,“妹妹说的什么话,我何尝不清楚妹妹的品性,若是如此,岂是我这做姐姐的无理取闹了。”
陈晚只好放下小勺,面上一笑,“姐姐严重了。发生如此危及性命之事,姐姐多思虑些也是好的。”
她不在说什么,拿起小勺,一口一口静静喝着。这汤自然是无毒的,且不说凭自己的细微观察。眼下她中毒被害一事还未水落石出,绝不会有人蠢笨至此,在这个节骨眼送来毒汤,否则便是甘心要做这替罪羊了。
陈晚见碗中清汤见底,便道,“外头已将姐姐中毒一事传的风风雨雨,当日参加花茶会的妃嫔都脱不了干系。而我又恰巧离姐姐最近,姐姐看这……”
她欲言又止,可是意思却如此明显,不言而喻。方锦瑟用锦帕拭了嘴角,微微一笑,道,“妹妹大可放心,此事真相虽未浮出水面,但个中委曲我还是心中有数的。谁是无辜,谁为凶手,便是争辩也不可改变的。”
陈晚放下心来,道,“姐姐所言极是,凶手为非作歹,自有天数惩治,恶人终有恶报。”
方锦瑟淡淡莞尔,不可置否。
陈晚素来直言,开口道,“容妹妹多嘴,姐姐对于下毒之人,心中可有定数?”
“定数说不上,”方锦瑟顿了顿,道,“外头人都知道,我是饮了那菊花茶才中的毒,而掺有红苏的花茶也只有那一杯。”
陈晚静静听着下文。
方锦瑟看着她,道,“当时人多眼杂,皇上也在,明目张胆下药绝无可能。如此只能说明,那杯花茶本就是有毒的。妹妹可曾想过,我为何会恰巧喝了那一杯毒茶?”
陈晚眸中思量,回忆起那一日的情景。那一日,锦贵妃赴宴稍迟,向皇后请罪,之后便坐在皇后身旁。然后是皇上驾到,一众人说笑了一会,她便自请起舞。没过多久,锦贵妃便忽然中毒倒地,她的水袖舞也由此中途告罄了。而那一日的菊花茶全是皇后事先放置好的,如此,她之所以会饮了那杯毒茶,全是因为她恰好坐在某个位置上,面前只有那一杯茶。然而,她又为何会坐在那个位置上?
这是再在明显不过的事实。回忆定格在那一幕,锦贵妃朝远处的桌椅走去时,皇后忽然叫住她,道,“坐这里吧。”
坐这里吧。
陈晚思虑通畅,骤然张大眼睛,方锦瑟却竖起食指抵在她唇上,放低了声音道,“此事万不可声张,只得你我二人知晓。”
“为什么?”陈晚面目疑惑,真相已经如此明显。
方锦瑟道,“傻妹妹,你当你说出去,真会有人相信吗?”
“那一日,分明大家是目共睹的。”
“有目共睹是没错,但真相往往不是事实,而是人心。”
“姐姐的意思是……”
“皇后素来圣宠正眷,又位高权重,后宫人尽拥护,你若冒冒失失地将此事说出去,后果恐不是皇后恶有恶报,而是你‘善有恶报’了。”
陈晚垂眸思忖,半响,抬起眼来,道,“我听姐姐的。”
方锦瑟面上一笑,“妹妹想通便好,能有此心,我已欣慰。”
陈晚又待了一会,闲叙半响,便告辞离开了。
陈晚走后,素萼走过来,想了一会,低声道,“娘娘方才所说,都是真的吗?”
方锦瑟收回望着女子背影的视线,神色淡淡,道,“亦真亦假。”
素萼一惊,“那陈妃娘娘岂不是……”
“她的事我们不必管,我已经给了她足够的指示。她若不至太笨,日后便是还可用的一枚棋子;若真是自投了罗网,便看她个人造化了。”
夜幕降临,暗色浓重,白日里的红墙朱瓦统统湮没在夜色里,变为通体的黑。唯有各宫门前挂着红色的灯笼,笼内燃烧着烛火,为这黑暗增添了一丝光明。
锦萱殿在这幽幽百殿之中,越发不起眼,门前的灯笼依旧燃着,光亮却少了许多,暗深深的,远远望着,不甚清晰。
已经亥时,素萼离去前熄了烛火。方锦瑟上床歇息,心中颇为不经意的想了一下,皇上怕是已经在临幸某位妃子。许是容貌倾城的冯昭仪,抑或是新晋的林婕妤,当然,也有可能是皇后娘娘。
反正,不会是她。否则,她哪里还会待在这锦萱殿里头,夜深人静时,一个人带着心口的疼痛,有些孤单有些可怜地躺在自己的床上呢。
说起来,自她上午苏醒,他一直未曾来过。想必,即使在昏迷的两日里,他也是这般无情,一次不曾来过这锦萱殿。
中毒诶,还是剧毒的红苏,搞不好就会出人命的,他是不是……也太恨了点。
她幽幽地望着空洞的黑暗,心中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