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娃抿了一口双枪卡布奇诺,不停地朝咖啡店的门口张望,不到十分钟,这已经是第二十次了。她努力让自己表情自然,掩饰内心的紧张,但却忘了双膝一直在微微发抖。幸好膝盖是在桌子下面,别人看不到,自然也就背叛不了她,不像她正在等待的这个男人,亨特·尼尔森,可以为了跑半个地球去追一则新闻故事失约自己的祖母。
夏娃咒骂着手里的手机,到底她是怎么了,竟然这么冲动,给前男友打电话寻求帮忙?她和亨特已经三年多没有见面了,确切地说,是三年五个月四天二十二个小时。她闭上双眼,努力不让自己此刻再回想起曾经在一起的时光。
“好久不见,美女。”
夏娃迅速睁开眼睛,这么有磁性的声音到处都有,听上去简直就像性感的男播音员。亨特已经站在了她的旁边,和几年前一样,他依然穿着那条褪色的牛仔裤,一条黑色的T恤衫,还有一件黑色皮外套;梳着栗棕色的头发,比当下流行的头发稍长了一些。有的东西从来都不会变,这些夏娃竟然都记得。“亨特,你好!”她一抬眼碰到了他凝视的双眼,天哪,他的眼睛一直都是绿色的吗?“请坐。”
但他没有坐下来,而是身体靠向她,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脖子,说了一句:“夏娃,你好美。”
“谢谢。”她故意让她说的话听起来若无其事,但内心早已波涛汹涌。她看着他把咖啡放在桌子上,脱掉外套,坐在她对面的位子上。世界上有很多个亨特,对面的亨特只是另一个人而已,她提醒着自己。可这简直是自己撒过的最大的谎了,因为说一个人像亨特·尼尔森意味着很多,但这也不是经常碰到的事。
“接到你的电话,我很吃惊。”亨特说,“我们很久没联系了,对吗?”
“谢谢你能来,”她的回答故意回避了他的问题,他们毕竟不是来讨论过去的,“我需要你帮忙来调查一些事情。确切地说,是调查一个人。”
亨特扬起一条眉毛,“不要告诉我你想让我去调查你的新欢?”他盯着她的左手说,“可你应该没有嫁给那个谁啊?当律师的那个。”
夏娃把手合起来放在膝盖上,说:“他叫菲利普,没有,我没有嫁给他。”
他点点头,确认自己的判断是对的,“你离开他太明智了,那个家伙太没劲了。”
菲利普确实是个很无趣的人,但当初和亨特分手后,夏娃很渴望过简单、平淡的生活。现在,她根本不想去想这些事,更别说和她的前男友讨论这些了。她清了清喉咙,说:“我不太想谈论我的感情生活,还有一切相关的私人问题。”
亨特向后坐了坐,把一只胳膊懒散地放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心里琢磨着如果对面是个男的,怎么回答才能漂亮地反击回去。但他对面坐着的,却是曾经为他伤透了心的女孩,“夏娃,我能为你做什么呢?”
夏娃克制自己不去想脑子里跳出来的那个任性的答案。但自己到底怎么了?难道自己和斯塔西一样荷尔蒙过剩了吗?“我想让你帮我搞清楚一件事。”
“恩,我听着呢。”
他确实在听,注意力都在她身上,聚精会神地凝视着她。每当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亨特总是能让她感觉到自己是世界上唯一的女人,但这仅仅是在一起的时候。“我的合伙人签了一份合同,我们现在想毁约。可这很棘手,因为客户是个公众人物,或者说,他总是以公众人物的身份出现。”
亨特点点头说:“有意思。”他喝了一口咖啡,看上去陷入了沉思。“他是政治人物吗?还是演员?公司大老板?让我猜猜,他的新闻办公室的人给你们谈的这份合同吗?”
“我不确定他是不是有新闻办公室。据我所知,事实上这个人也许并不存在。”说到这里,夏娃突然觉得自己很傻,但是现在终止谈话已经来不及了,“我们暂且认为他生活在他自己的世界里吧。”
亨特的身体向前倾了倾,发出一声低语,“黑手党?”
夏娃控制不住笑了起来。“我可不想扯那么远。”她环顾了一下这家咖啡店,想象自己是无忧无虑的假日购物者在此品尝咖啡,整个状况太让人精神错乱了。斯塔西已经让自己精神错乱了,现在自己又让亨特变得不正常。她不再想这些,重新把注意力放在亨特身上,“我主要是想让你帮我把这件事了结,这样我好去度假。”
亨特静静地看了她很久,说:“然后,我就是你的男人了。”
面对着如此直白的调戏,夏娃的脸唰地红了。她拿起杯子,慢慢地喝了几口咖啡,努力恢复了镇静,“所以,你不会拒绝帮我调查这个人,搞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对吧?”
亨特笑了,是被逗笑了,“我肯定会帮你的。夏娃,只要是为了你,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愿意。”
好了,现在只要等他找出来顾客是谁就可以了。她似乎可以想象到他找到答案时高兴的样子。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尽快把事情给解决了。她把手伸进公文包,拿出斯塔西给她的文件,说:“看完这个,你再说要不要答应吧。”她把文件推到了桌子的对面。
亨特拿起文件却没有立即打开看,“你需要帮忙,为什么给我打电话?我知道,你完全可以找来一大帮人来帮你做这件事的。”
夏娃故作平常地耸耸肩,“先看文件吧,我想你看完之后就明白为什么这件事不是你想象中那样事先安排好的。”
她看着亨特打开文件并读完了全部内容,发现他读斯塔西标注的注意事项时,面部表情一点儿也没变。趁他看文件,她细细端详他的脸,竟然和以前一样,一点也没变。他的样子看上去像个不良少年,像个帅气的流氓。但他一张口说话,又像个文雅而智慧的男人。亨特最后合上了文件,抬头看向她,她看到他的眼里满是幽默。
“这应该是某个人在开玩笑吧,”他说,“你为什么这么不安呢?”
“很多事,主要是斯塔西,她很期待这个婚礼,但二十三号她就要生宝宝了。显然,二十四号婚礼那天她无论如何也到不了现场,但她非要让我代替她去。”
亨特充满疑惑地说,“那你为什么不想去呢?这不是合伙人应该做的吗?”
“我在婚礼前一周要去夏威夷度假,我不能代替她,也不想改变我的计划。斯塔西知道,每年这个时候我都要去夏威夷。”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怎么不知道。”
自从她从教堂的圣坛上走下来,独自去度了蜜月,但这不关亨特的事了。“也不光是这些,你再看看细节,你看,新娘竟然名字叫克里斯·克林格(主的名字),伴娘是卡罗尔老人,两个伴郎叫快快和乔丽。”她快速翻开文件,指着里面剪掉的银行支票,“来自圣诞老人的北极储蓄贷款。”
亨特又笑了,“我都忘了你着急的时候,样子是那么可爱。”
夏娃只当没听到他的话,“亨特,别打岔,我们的问题就在这儿。”
亨特长长地抿了一口咖啡,继续说:“说实话,我觉得你不必这样,这只不过是一个无伤大雅的节日恶作剧嘛,何必当真呢?”
“我没有当真啊,是斯塔西当真了。正是因为她对这件事很激动,所以我才很不安。这样子对她不好,对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好。而且也不仅仅是因为她是我的合伙人,她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记得你给我说过。”
“相信我,我尝试过劝她推掉这件事,但她坚持说她和圣诞老人真的谈过话。”夏娃知道这些话听起来简直是天方夜谭,但亨特能把话听完,而没有嘲笑她,这令她很欣慰。他一直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这也是他很有魅力的原因之一。“她说圣诞老人给她讲了很多她小时候过圣诞节的事儿,而这些事只有圣诞老人本人才会有可能知道。”
亨特侧过身,把手轻轻地放在夏娃的胳膊上,“夏娃,你知道圣诞老人并不是真实存在的,不是吗?”
她把胳膊抽了出来,“我当然知道,但我需要证据,拿去给斯塔西看。因为每次我给她说只要把这份文件扔进碎纸机,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就行了,她就给我解释一大堆。”
“我猜,她是担心万一你们给圣诞老人留下不好的印象,这样也不明智。”
“哈哈,是啊。所以,你是答应帮我了?”
“那是肯定的了。”前男友毫不犹豫地回答给了夏娃一种莫大的安慰。他拿起文件夹说,“这我可以带走吗?”
“当然可以,拿上吧。”夏娃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名片,“这个给你,有消息可以联系我。”
他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说:“不用了。你的电话我早就记在脑子里了。”
夏娃眉毛上扬了一下,问:“到现在还记着吗?”
“有的东西,男人是永远不会忘记的。”
夏娃不知道怎么回答,但心里有一块小小的、叛逆的地方却因为他的这句话而感到高兴。“等等,这样会耽误你的工作吗?”她刚刚满脑子都是关于北极的这件事,竟然没考虑他最近是不是有事情要忙。
“我在休假呢。”他笑着说,“查清楚圣诞老人这件事,正好可以调整一下我的状态。对了,明天早晨一大早,我们能不能在这里碰面?记得带上一个旅行袋和一套换洗衣服。”亨特站起来,披上外套。
“为什么?”夏娃震惊地盯着他。
亨特帅气的脸上慢慢滑过一阵笑意,“因为我要和这位圣诞老人去开个会。我估计。一天的时间不够用,幸运的话,我们会在北极过夜。”
夏娃看着亨特穿过一排排桌子走出咖啡店,然后一个人凝望着门口,静静地坐了好久。去北极旅行?自己刚才答应要去干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