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后,在床上躺着准备睡觉时,安妮又回忆了一遍与萝丝一起生活过的日子。她很敬爱萝丝,也很乐意再与她一起生活。八年前,她俩一见如故。刚到德克萨斯州时,她就有预感她会与萝丝结成亲密的盟友。那时的她既年轻又腼腆,对这个未知的世界充满浪漫的幻想,满脑子理想主义。但是,真实的农场跟电影里看到的相去甚远。现实世界里,人们看到的只会是贫瘠的土地,还有每天长时间超负荷劳作的农场工人。
到了那里后,安妮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卖力地工作,这完全出于自觉,而不是碍于萝丝的要求。那里的环境并没有她之前所想的那么好。恶劣的气候,寂寞的生活,还有繁重的劳作,已经摧毁了许多小农场。
沃尔什家族的农场,地幅辽阔,历史悠久,经营了好几代,积累了不少经验和知识。这个农场在严厉的农场主杰克·沃尔什的敦促下,像钟表一样井然有序地运作着。他作风严厉,对工作的各个方面要求都很严苛,这使得他手底下的工人们不得不全力以赴地干活,否则就得卷铺盖走人。任何人,包括他自己的儿子,他的儿媳妇,当然还有安妮在内,只要想在这个农场里生活就得干活,完全不可能滥竽充数混日子。
安妮喜欢这里!她没有将自己份内的活推给旁人,而是卖力地干活。她那么能干,又帮了萝丝许多忙,难怪萝丝经常对她赞不绝口。听过萝丝夸她的人都会由衷地感叹,要是没有安妮,真不知道萝丝自己怎么处理得来这么多事务。
在这些关爱、拥抱和女人的对话之间,安妮逐渐成长了起来。在新学校里,没人注意安妮,她花了些时间才让自己放松下来。后来,终于有一个住在附近农场里的年轻女孩子主动来接近她,和她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后来,每年圣诞节,她们会互发邮件问好。但是,由于两人的生活始终不同轨,她们最终失去了联系。有时安妮会想,不晓得德妮丝还住不住在沃尔什溪谷;不晓得她和她的丈夫马蒂,也是克林特曾经最要好的哥们,是不是已经搬走了。
躺在被子底下,安妮舒服地依偎在她的蚕丝床上;她喜欢将枕头摞起来,然后躺上去,让头陷进柔软的枕头里;只有在这个时候,安妮才会放任思绪飞扬,任由那些或美好或伤心的夜晚浮现在脑海里。这么多年来,她从不允许自己如此刻这般,放纵自己沉浸在回忆里。那些回忆总会令她潸然泪下,疼痛难耐好几个礼拜才能平息。因此,她努力靠意志力来戒掉回忆。有时,当回忆拼命纠缠着怎么也不肯退去时,她会吃点安眠药。
八年前——沃尔什溪谷
安妮坐在门廊里的摇椅上,一边剥豌豆,一边在太阳底下晒着她那头卷曲浓密的长发。她的头发顺着背脊倾泄而下,厚重而凌乱,在太阳下透着金红的光泽。她知道,靠吹风机吹的话,这头头发得费好长时间才能打理好。她穿着清凉的短裤,轻薄的上衣长度还不及裤腰处;她坐着的地方,头顶上刚好悬挂着风扇,而她坐在底下,惬意地吹着它转出来的微风。
突然间,她注意到右手边有了动静,是那个厚脸皮的克林特,他正朝自己走过来。她庆幸自己现在恰巧戴着太阳眼镜,可以挡住自己的眼睛不被他看见。虽然他们平日里习惯以打闹为游戏,但大多数情况下,克林特心里有分寸,不会真的惹恼她。他会故意挠她痒,或者调侃她几句;这个时候安妮会打他几下回敬他,将他打发走。不过,他俩都清楚这只是玩笑而已,谁都没当回事。克林特二十三岁,安妮才十八岁,他只当她是个小屁孩。
她刚来农场的时候,是他发现了她的思乡之愁。于是他告诉她,刚开始上大学时,他也有和她一样的不安感。他从来不会让她觉得自己很愚蠢,或者很幼稚。相反地,他会擦去她的泪水,耐心地听她漫无边际地讲述她在巴黎的生活,讲述她的父亲。就因为这样,克林特成为了这世界上她最喜欢的人之一。
后来,安妮不再那么想家了,也就不再那么需要人安慰了。而克林特也很忙,他忙着追求镇上新搬来的女孩儿——凯茜·兰。她身边有一大群农场男人围着她转,仿佛她是电子游戏似的,个个都跃跃欲试,都想挑战通关。
她和克林特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在深夜里聊天说心里话了,安妮很是怀念。不过,他时不时捉弄她的习惯还是没变。他们之间这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无疑令枯燥乏味的农场生活变得有趣了许多,但也时刻牵动着她的情绪,跟踩跷跷板似的时上时下。
只要他没有发现,每当她看见他修长的影子出现在满是尘土的地面上时,她那颗原本平静的心就会止不住地小鹿乱撞、雀跃不已,那么她就是安全的。因为害怕他看出自己眼中的情意,平时她并不敢抬起头来盯着他看太久。大多数时候,安妮都是通过周围的动静和地面上的影子来判断他的到来;有的时候,她会注意到衣架上挂着他的帽子,这就意味着他已经在屋里了。她有许多小暗示,来让自己有充足的时间在人前将她的心思藏好。他会对她说甜言蜜语,会随意拥抱她,会勾着她的肩膀带她去马棚溜达,但是安妮从来不会当真。
他是个恶魔,穿着紧身牛仔裤和沾有泥土的靴子,戴着有汗渍的牛仔帽。他的笑声是那么洪亮,方圆百里内女人们但凡听见了,便都知道该在他到来前将自己的心藏好。他真是要命,所有的女孩儿他都爱。所有的女孩儿!但是最近,他的眼里只看得见凯茜,整天都围着她转,为她做牛做马。
“嗨,剥豆子的。给我拿杯啤酒呗。”
“你腿断了吗?”
“别这么凶巴巴的,小心我再把你按进水槽里去,然后再听你用家乡话咒骂我,那真是太有趣了。如果妈妈听得懂你嘴里骂骂咧咧的那些话,她肯定要被吓坏的。”她眯起眼睛瞪他,他却咧着嘴坏笑。“我在高中学过几年法语,够我听懂你骂我的那些话,你骂我是讨厌的家伙。”
“是。那几年法语学得可真是值啊!”她不无揶揄地淡淡一笑。
他朝她的方向挥了挥手指,说:“你可真是淘气!”
她吐了吐舌头,说:“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马上跑进屋里,回到我的房间,然后把门锁上?”
“可你不会那么做的。”他冲她粲然一笑。每当他这么笑,他总能卸下她的心防,融化她的心。“你去拿啤酒的时候,给自己也拿一杯吧,消消暑。这里简直热得跟沙漠似的。”
几分钟后她回来了,递给他一杯冰啤酒。他接过杯子时,顺道握住了她的手,在她手心轻轻落下一吻。“最近我有告诉过你,我喜欢你吗?”
被他嘴唇吻过的地方在发烫。她将手抽了回来,然后坐回到摇椅上。“你真是死性不改。难怪所有男人都想教训你。”
“他们知道我天生如此。而且,他们才不‘教训’人,他们只会‘打得你爹妈都认不出你来’。我教过你农场男人之间的语言,你得学以致用。”
他有意逗她笑,她也确实被逗得笑了开来。笑过之后,她岔开了话题。“既然他们已经说动你了,那你今晚真的会带凯茜去酒吧里听你唱歌吗?”
“说不准!她最近像只小母马一样太欢腾了,拴都拴不住她。”
“虽然我不清楚她会是什么感受,但要是我的话,我才不想被比喻成母马呢。克林特,追求女孩子时,你可得多动点脑子,讲究智取啊。就凭她那美貌,不管什么样的男人,只要她想要,她都能手到擒来。”唯有刺激他的时候,才能让嫉妒不已的她好受一些。
“她是有着曼妙的身姿。但是亲爱的,她吸引我的不是身材,而是内心。”他冲她眨了下眼,然后举起酒杯大口大口地喝。他的喉结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的视线全都落在他那古铜色的脸庞上。如果有动作片的导演想找男演员来扮演一位充满阳刚之气的角色,克林特绝对会是他的不二人选。没有人会将他误认作阴柔或懦弱的男人。
他看着她,挑了挑眉,等她接话。
“我相信你说的。现在,你只需要编些好话,让那个女孩儿相信你就是。”
克林特双手握着杯子,放在他敞开的双膝之间。他向她靠了过来,说:“亲爱的安妮,相信我。凯茜不是女孩儿,她是女人。她清楚地知道她想要什么。”
***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然而,那个女人看起来并不在乎克林特。至少,她没在乎他到愿意在他献唱的酒吧露面。
当安妮和德妮丝到了酒吧时,克林特已经在那里了,他虽然独自一人,但并没有流露出任何痛苦的神情。安妮放眼望去,并没有看到凯茜的影子,她马上就意识到,他喝酒是因为想她,他希望她能出现在这里。当然,克林特并没有口头上承认过这点;但她知道,身为自小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农场少爷,被女人拒绝这种事情,他肯定很难接受。
酒吧里的氛围令她放松了不少。这家酒吧在角落里照明好的地方摆了几只台球桌;长长的玻璃吧台上,陈列着琳琅满目的精美酒杯,玻璃架子的高处整齐地摆放着各式各样盛满酒的瓶子。乐队表演的舞台有霓虹灯作为装饰;当乐队在台上演唱流行乐曲、观众们跟着跳舞时,这些闪烁的霓虹灯能够增加气氛,让现场氛围更加活跃。远处靠着墙壁而设的几处灯光昏暗的包厢,现在看着也没那么陌生了。每当她进入到昏暗的场所,她的心里就会有一股莫名的兴奋感喷薄而出。现在,她已经能感觉到心里的那股兴奋感在蠢蠢欲动。
她的眼睛追随着克林特一直到吧台。在那里,他被围在人群当中,他每说一句话,身旁的男男女女就会随声附和他。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获得旁人的关注,虽然他很受欢迎。安妮要了一张舞池外围的桌子。她一开始想假装无视他,当他朝她举了举杯,示意他看见她了时,她朝他做了个鬼脸。
在酒吧里听歌跳舞时,她从不喝酒,而且她也还没到能够喝酒的法定年龄。虽然其他女孩儿会偷偷喝酒,把酒偷藏进她们的包里,但她却更乐意保持清醒去开车,所以只要有苏打水或柠檬水她就满足了。有一次,有一位牛仔竞技表演者拿了一杯酒给她,硬是要逼她喝下,克林特将那人叫了出去谈话。自那以后,那个陌生人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克林特就像她的监护人似的,只有当她出现在公共场所时,他才会跳出来干预她的事情,确保她规规矩矩的。
“嗨,安妮,你还是来了。”
“我可没想来。是德妮丝来找我,说服我来的。”
“是,你之前已经说过了,你不想来。”他那滑稽的腔调令她有些不悦。
“是德妮丝让我改变主意的。”早些时候,他问过她要不要跟他和凯茜一起来玩。她才不想当电灯泡,无端忍受那两个人在自己面前亲昵的样子。这时,她的心里突然闯进了个恶魔,促使她明知故问道:“那位大明星在哪儿呢?”
他不用想也知道她在说谁。原本靠着包厢后壁看起来有些低落的他,站直了起来,向她眨了眨眼睛,说:“凯茜可能会迟到一会儿,不过她会来的。”
安妮问:“你今晚有表演,她怎么能不在呢?他们可是求了你好久,才终于让你答应来这里,跟这些男孩子们一起唱歌的。”她说这话时是认真的,但她努力让自己的口气听起来像是在嘲讽他。
他看似也有些不满:“嗯,哎,我今晚只是帮个忙。他们的主唱生病了,他们实在走投无路才会跑来找我。”
安妮不禁大笑。“走投无路?拜托,克林特。他们老早之前就开始使劲儿地求你来,因为你人气高,能给他们带来客源。而且,所有女孩子都喜欢你。”
他凑近了些,将她的马尾酒拿了过来。“所有女孩子?”
“是啊。不对。是大多数女孩子。”她避开他的视线,心虚地不敢看他,还好他已经大笑着走开了。
夜色渐渐地浓了,她也特意留意了下,他整晚朝酒吧入口望了好几次。今晚原本该是个狂欢之夜,却被失望取而代之。他喝得比往常多了些,笑声也比往常更大声,更勉强。以前调情卖俏于他而言就像呼吸一样自然,今晚却有些刻意为之和意兴阑珊的感觉。
德妮丝和马蒂两人一直在跳舞。德妮丝早已认定这位高大清瘦的牛场主就是她未来的希望。她也极力挑逗他,努力激起他更浓的兴趣,而她的努力似乎奏效了。安妮很替她高兴。她可以整晚尽情地和情人跳舞,玩够了的时候,安妮不介意自己一人开车回去。
安妮也和别的男人跳舞。过去几个月里,安妮一直就只和几名经克林特把过关后被认为安全的男性跳舞。这个夜晚过得很快,直到有名陌生男子进入了这家酒吧并走向安妮向她邀舞。这名年轻的男子有着玩世不恭的笑容,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魅力。他长得很英俊,这点他自己心里清楚得很。
从往后倾仄的牛仔帽,到脚上的旧靴子,这个男人一身牛仔的打扮。他靠着吧台,喝着威士忌酒杯里的酒。不知道为什么,她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看,久久没有移开。她假装没看见他,但他并没有就此移开视线。在对方的注视下,很快她就觉得有些不自在。不久后,他终于动了。
他昂首阔步地走到安妮面前,伸出他的手做出邀请的动作,说:“可以请你跳只舞吗?”
安妮站了起来。
克林特一直在留意她。这时,他毫不犹豫地插了进来。“滚远点儿去,她不是你能碰的。”克林特双手环肩,态度十分傲慢。他就那么一直站着,直到对方识趣地耸了耸肩,转身回到吧台去。
安妮不知道自己该感到轻松还是生气。“克林特,我来这儿是来跳舞的,可你把我的所有舞伴都给吓跑了。”
“小甜妞,你想跳舞?没问题,我和你跳。”他张开双臂欲邀请她,她却将他的手臂拍开,企图转身离开。她还没来得及弄清楚他想做什么,他已经带着她的身体,让她旋了一圈,转进自己怀里。突然悬空的双脚,令她只能贴着他,抓住他才能稳定住。要不是她的心脏已经跳到了噪子眼,她又吓得说不出话来,她这时早就已经出声埋怨他了。
她贴着她那强壮的颀长身躯往下滑,直到她的双腿能够跟得上他的舞步,跟着他缓慢地跳起两步舞。她的手被他紧紧地抓在手里,幸福得微疼。被爱慕已久的男人紧紧地抱着,她的身体烫得吓人,她身上的每寸神经都在兴奋地叫嚣着,激动不已。
当他朝自己靠得更近时,他的呼吸声在耳边清晰地响起,像箭一样击中她那早已发软的膝盖。他低下头来看她的眼睛。在他的逼视下,她只能投降,与他的视线交会。他那沙哑的噪音说出的话,令她那颗早已狂跳不已的心跳得更快了,几近发疼的地步。
“小姑娘,你现在很危险。”
“我吗?”她颤抖地说,她内心的呻吟令她有些失控。
“是你。”他将她的手指握得更紧了。他搂着她,灵活地绕过了附近两对跳舞的人,但也令她靠得他更近了。现在的她全身高度敏感,紧贴着他的胸膛,他的呼吸快摧毁她那本已十分脆弱的理智。他身上的须后水味道,那总能令她联想到他的淡淡香味,此刻就真实地萦绕在她身边,令她有种美梦成真的感觉。这不是白日梦,她是真的在这里,在他的怀里,和他一起跳舞。
突然间,旋律变换成猫王的舒缓老歌《爱我请温柔》。听到这熟悉的调子,许多人双双进入舞池。
两人忘我地跳着,紧贴着对方,轻轻磨蹭。她渴望看看他的眼睛,看看他是否像自己一样动情,可又不敢让他看见自己眼里的渴望,那赤裸裸的邀请。她的舌头紧贴着上颚,她祈求音乐永远不要停。
两人踩着相同旋律,跳着相同的舞步,在忘情亲昵的情侣之间旋转摇曳。为了避开拥挤的人群,他不得不将她拉得更近些,也不得不越靠越近,几乎毫无间隙。昏暗的灯光给他们营造了一种错觉,仿佛天地之间唯他二人存在。在他的呼吸声下,背景音乐渐渐变得微弱,直到她的世界里只听得见他的呼吸声。两人的幻想世界仍在继续。安妮的心脏跟着音乐的节拍在跳动——跟着他的呼吸在跳动。
她紧紧地贴他。他霸道地抱着她。
从她见到他的第一天开始,她就爱上了这个农场男孩。现在,她的情感在嘲笑她的理智。他们互相焦灼,几乎将彼此吞没。此时此刻,他们之间已无任何间隙。眼里,心里,只有彼此,无声地等待一场灵肉暴风骤雨。
他沉重的呼吸声回荡在耳边,开始用上前去探索眼前的一切。她仰起脸蛋儿,感觉他那的嘴唇沿着她的脖颈,一路摸索来到她的脸颊、她恭候多时的嘴唇。这是她人生中最千载难逢的时刻,她期待着一个契机,然后干柴烈火,再无回头之路。这一切都令人难以抗拒,也足以永远改变她的人生。
“嗨,兄弟。”突然间,克林特最铁的哥们马蒂跳了出来,拉住他的手臂。“乐队在喊你呢。该你上台唱歌了。”
这次换她在心里呻吟。不!拜托!
克林特停下舞步,将她抱近了些。他附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彻底打破她的幻想世界。“宝贝儿,你这是在玩火。小女孩回家的时间到了。我会叫马蒂开车载你回去。”
她低头看着他的靴子,然后向后推开他的怀抱,用胳膊搂住自己的身体。“不要!我是开萝丝的车来的。我自个儿会回去。你快上台去吧。你难道听不见大家都在喊你的名字吗?”
“我听不见!我满脑子里回响着的,只有你的呼吸声,它差点就让我酿下大错。回家去吧,小女孩。否则我会忘了我是个不跟小屁孩儿玩的绅士。”
他的话给了她发火的理由。“你这个口是心非的混蛋!几分钟前你的身体可不认为我是个小屁孩儿!”
克林特的脸上又露出了那最令她招架不住的迷人微笑:“亲爱的,我只是个男人。”他悠悠地穿过人群走远了,留下她在背后,看着他走路时那轻轻摇摆的臂部。他走路的姿势与众不同,或许,最初令她迷恋上他的,就是他走路的姿势吧。他的身体会自然地随着音乐而自由地舞动,那姿态无人能及。人群自动分散开来,为他让出一条道。在酒吧里,在这个到处都是喝得微醺的客人的地方,人们已经习惯了相互之间亲热地拍拍对方的背,说些无关紧要的黄段子,这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人们来这里,就是来求个消遣,图个乐子。
大多数人都挤到前面的舞台边上去了,安妮找了根酒吧靠后的柱子靠着。她看见他背上吉他,吉他的背带勒着他那西部牛仔式的红格子紧身上衣。克林特稍微调整了下吉他背带,让自己感觉舒服些。他轻轻点了下头,乐队便在他的示意下开始弹奏起旋律来。不一会儿,他的歌声便传遍了整间酒吧。他用他那西部乡村歌手特有的低沉沙哑的噪音,唱着猫王的一首老歌。歌声自然而清畅,酒吧里的人很快便都安静了下来。
当她听出他唱的是《她不是你》时,眼泪瞬间涌上了她的眼睛,随时都会夺眶而出。她忍不住对号入座了,为了不在所有人面前出丑,她转身跑出了酒吧。在跑回车子的路上,有句歌词始终回荡在她的耳边,挥之不去。那句歌词明显是为了他的心上人凯茜而唱的——“我的心碎了/因为她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