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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此花开尽更无花(4)

对不起,莺莺。请原谅我一时的糊涂。相信我,我是爱你的。虽然相爱的道路悠远漫长,但我还是决定坚持下去。不管前面的路还有多远,不管路途中的荆棘会怎样为难我们,我都会一直陪伴着你走下去。哪怕是到了生命的最后一秒钟,我也会始终守在你的身边。我会陪你爬上那高高的大雁塔,为你采来天边那朵最美丽、最纯洁的云彩;我会扶着你柔嫩的腰肢共游曲江,为你捧起最清冽的那一泓池水。

远处,梨园的曲声透过宫墙传到宫外,一直传到靖安坊深处,传到元氏老宅的绣楼上。那夜,他一直守在后院的辛夷树下,替二姐等待着那个再也没有出现过的少年情郎,也在替莺莺等着自己的回归。“他是不会再回来了。”二姐忧郁的声音在他心头默默徘徊,宛如莺莺害怕他一去不回。在普救寺的那些个漆黑的夜里,他只有在看到莺莺疲惫的身影走入夜幕中,才能放下心来。每个夜里,他都在西厢焦急地盼她逶迤而来,可每次托起她飘香的粉腮,内心却又无法平静了。他不知道这样做到底是错是对,莺莺还是个未谙世事的少女,如果自己不能给她幸福,她会不会也像二姐那样,为了等一个本不该等的人而毅然削去青丝,从此青灯木鱼伴天明呢?

不!莺莺!我爱你!我不会辜负你的!你本是我的表妹,也是出身官宦人家的千金之躯,这样的婚姻门当户对,元氏家族的人没有理由阻止我们的结合。元稹轻轻抚着莺莺的额头,在心底默默安慰着自己,莺莺,请你相信我,回到长安,我一定会把咱俩的事禀明母亲大人。她老人家生着一颗金子般纯净和善的心,如果她知道你我是如此的相爱,她一定会笑着接纳你成为元家的儿媳。噢,莺莺,还需要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吗?你在我心里是怎样的位置,难道还不能从我看你的眼神里读出来吗?表哥?不,请别再叫我表哥,叫我微之。元稹眼眸里闪着晶莹的泪花,他紧紧捏住莺莺纤弱无骨的玉手,放到自己蹦跳不停的心口,生怕一松手,她便要缥缈而去。透过烛光,他从莺莺迷茫的眼神里看到了她也在等待,也在期许。天色微明,等红娘接莺莺离开西厢的那一刹那,他看到她久久徘徊在门前,不忍离去的模样,心宛若硌到碎石子上,被硌得生疼生疼。

“小九,如果你爱她,就去找她;如果你还惦念着父亲大人的遗言,就放弃她,不要再拖泥带水,让两个人都痛苦。”二姐凄婉的声音再次回响在他耳畔,他的心陡地一下又被某种神秘的东西紧紧攫住了。到底是去找她还是绝情地弃她而去?他不知道。已经是冬天了,莺莺早就该收到那封绝情的信笺了,她现在的心是不是也跟我一样的痛?

那一夜,他披风戴雪,坐在辛夷树下一壶接一壶地喝着酒。他想把自己灌醉,可为什么他的心里分分秒秒都还藏着她的影子?雨很大,却浇不灭他内心深深的绝望。他爱莺莺,可母亲大人却对这门婚事有不同的看法。母亲郑氏和莺莺的母亲本是同族姐妹,算起来,莺莺还是她的姨甥女,可她对亲上加亲的婚事并未提起多大的兴致,只是提醒儿子时刻牢记父亲的临终遗言,像崔氏这样亦已式微的家族,如果跟他们结亲,又如何能帮助元氏家族光耀门楣呢?郑氏盯着儿子轻轻叹了口气,抿一口茶,什么也不说,该怎么办就由他自己掂量吧。

元稹知道,母亲虽然没有坚决反对自己和莺莺的婚事,但心底却是一万个不同意不情愿。郑氏一直希望儿子能够攀结一门好亲事,而莺莺那样的门庭又如何能在仕途上助儿子一臂之力呢?

莺莺!教我如何安置你才好呢?母亲大人对我寄予了太多的期望,我不能让她老人家失望,可你知道我有多么的爱你,这世上我想娶的人只有你一个,但我真的不想伤了母亲大人的心。我……我可以不在乎性命,可却不能让母亲大人下半辈子都活在忧郁愁苦之中。莺莺,你教我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他记起小时候,母亲大人一直跟他叮咛的一句话,她说:“九儿,你一定会成为皇帝身边的重臣的。只要你肯用功读书,只要你肯努力上进,就一定能完成你父亲的心愿。”心愿?他满眼噙了泪,为什么他的爱情要被这样的心愿牢牢禁锢,难道要光宗耀祖,就必须抛弃自己最最心爱的人吗?他愤懑地扔掉手中的酒壶,仰天大恸。他恨,他怨。他再次跌坐地上,朗朗吟起那首寄给莺莺的《菊花》诗来:

秋丛绕舍似陶家,遍绕篱边日渐斜。

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

在他眼里,莺莺就是那心底偏爱的菊花。要是这段情不经历一番寒彻骨,又哪得扑鼻的香气萦绕周身?可是,他的莺莺能理解他,会原谅他吗?

郑氏

入夜,微凉。公元786年。长安静安坊元氏老宅,郑氏满面憔悴地守在灵前,默默盯着丈夫舒王府长史元宽的灵柩,欲哭无泪。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小叔子元宵和丈夫元宽先后弃世,家族的两大顶梁柱訇然倒塌,只剩下纤弱的郑氏和膝下几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呢?他走了,她的心也被掏空了,望着跪在自己身边的两个儿子,满心里搁下的只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无限惆怅。元积刚刚九岁,元稹还不满八岁,以后的以后,她要如何才能撑起这个家?

父亲脸上的皱纹和母亲紧蹙的眉头给幼小的元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泪水模糊了双眼,元稹是多么希望父亲还可以像活着时一样能够让自己伸开双手替他轻轻抹着脸上的皱纹,哪怕听一听父亲的咳嗽声也是好的,至少说明他还活在这个世上。二姐的咳嗽声让他回过神来。二姐又咯血了,在昏黄的灯光下,元稹瞥一眼佝偻着身子的二姐,内心犹如刀绞般剧烈疼痛起来。

照尸灯忽明忽暗的光亮折射着二姐苍白的脸,让人担心她不久就会扑倒于地,但她仍然咬着牙坚持继续替父亲守灵。元稹抬头看一眼躺在灵床上的父亲,父亲的脸上糊着黄表纸,根本就看不清神态,可是他心里知道,父亲的眼睛一定正打量着他,父亲是多么舍不得离开这一大家子的亲人啊。元稹的目光与回过头来看他的母亲郑氏碰在一起,郑氏终于忍不住扑倒在地,号啕大哭起来。

这个家就这样散了吗?她不甘心。她不相信元氏家族就这么垮了。无论如何,元家也是北魏皇室后裔,纵使家道中落,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难道她一个寡妇就不能支撑起这个家?回首往事,郑氏悲痛莫名,作为元宽的续弦,她一连给元家生了二女二男,该享的福也享了,该尽的义务也尽了。因为持家有方,兼之才德兼备,丈夫原配妻室留下的两个儿子元沂、元秬也都对她敬重有加,可是在这个家里,她总觉得自己身份尴尬,甚至是个多余的人。她和元宽是典型的老夫少妻,元沂、元秬都比她小不了几岁,每当听着那两个和自己年纪仿佛的后生叫着她娘的时候,她就会觉得浑身不自在,只好勉强挤出一丝微笑相向。嫁给一个比自己大将近二十岁的老男人并非自己所愿,可是在那种时代,婚姻并不是由着自己性子,想嫁给谁就嫁给谁的,更何况郑氏还是出自名门的大家闺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纵使内心有一万个不愿意,也得强忍着泪水顶着盖头坐上花轿。

郑氏来自荥阳大族,父亲是睦州刺史郑济。按说这样的家族,郑济似乎没有必要将自己的爱女下嫁给官职卑微的舒王府长史元宽,而且还是填房,又比女儿年长了近二十岁。历史的真相到底是怎样的已经无考,但被父母做主嫁给一个半老头子,郑氏的心情自然好不到哪去。那一天,郑府里来了很多人,而她的心却是冰冷冰冷的。一缕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冷冷地照在房间西首的红木床上。郑氏半倚着枕头,盯住水墨绫帐子的一角发呆。这时,房门忽然“吱”的一声开了,俊眉秀目的丫鬟素兰走了进来。

“小姐还没起来?”素兰走到梳妆台前,掏出里面的粉黛珠钗,回过头盯着郑氏说,“客人们都在外面候着呢。夫人关照过了,一定要在吉时将小姐送上花轿。”

“我不嫁。”郑氏呆呆倚在床头,咬着嘴唇低声喃喃着。

“什么?”素兰瞪大眼睛觑着她,“小姐……”

“今天可是你大喜的日子,素兰说得对,赶紧起来,梳好妆,就该上花轿了。”雍容华贵的夫人卢氏挑着门帘踱了进来,盯着郑氏,“好闺女,你就听娘一次话,你爹好歹在官场上是有头面的人物,你要再这么倔着,叫我跟你爹这张老脸往哪搁?”

郑氏望着母亲卢氏,情不自禁地泣道:“千挑万选,你们就给女儿挑了这门好亲事?听说他家的两个少爷都跟我一般年纪,您这是让我去做他们的母亲还是去做他们的姐妹?”

卢氏躬下身,轻轻拍着郑氏的背:“这就是命。你爹答应了的事,说什么也改变不了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就认了这命吧!”卢氏语带凄楚,“再不济,元家早年间也是赫赫皇族,我儿嫁过去,算不得委屈。”边说边回头瞟着素兰,“还不快扶小姐起来!”

素兰“嗯”了一声,忙不迭地走上前,替郑氏穿戴起来。

郑氏宛若一具僵尸,任由素兰搀到梳妆台边,一声不吭地盯着面前的铜镜,看素兰举着一把琥珀色的牛角梳子替她仔细地梳理着一头及膝的长发。梳子从头上轻轻滑过,发丝就在腰间轻舞,一遍又一遍,和着窗外风吹叶片的窸窣声,让心底有了柳叶婆娑的感应。一股恬淡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开来,风轻柔柔地穿过她的指间、发梢,她看到自己的长发随风飞舞,心情也慢慢沉淀了下来。

外面的喧嚣告诉她,娘说得没错,这就是她的命,她是该认命的。于是不再去想,只是静静地抽泣,祈祷来世能嫁个如意郎君。

“小姐,一会儿就该上妆了。要花了妆就不吉利了。”素兰一边替她拢着头发,一边叮嘱她说。

她呆呆看一眼素兰,眯上眼睛,再也不去想什么。或许现在她要做的只是听天由命,遵从父母的意愿,高高兴兴地坐上花轿嫁到元家去。

素兰举着梳子继续替她梳着头发:“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什么?”她心灰意冷地问着素兰,也是在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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