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戚嘉穿着白色婚纱,脚踏黑色帆布鞋,正奋力地朝礼堂这边跑。这一路上,引得同学集体侧目,各种议论起哄吹口哨。
戚嘉行尸走肉般走在街上.她来医院前曾经预想过自己的病情,最坏的结果都想到了癌症。显然,结果远远超出了预期。
“操,我妈还没更呢,我更了。”
戚嘉目光空洞、意识游离、梦游般上了一辆公共汽车。
一个少女儿看到疲态尽显、神情怪异的戚嘉上了车便立即起身,乖乖甜甜地,“阿姨,您坐这儿。”
这声“阿姨”相当刺耳,戚嘉毫不客气地坐了上去,没有一丝感谢的回应。此时,在戚嘉的心里,全世界都是欠她的。
周围人投来的目光不免有些责备,戚嘉瞪了他们一眼,懒得搭理,望向窗外。一片郁郁葱葱划过,戚嘉的眼中渐渐蓄满了泪水,目光一点点失焦,看不到任何实物,只是感觉到晃过去一团团绿色……
当眼泪慢慢蒸发掉,戚嘉凭直觉下了车,面对公交车站停了好久。公交车站牌上模模糊糊地写着:哈工大。
戚嘉几乎在毫无意识的状态下,再次来到这儿。在这个无比熟悉的场景中,戚嘉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更了……
七年前。
流火七月,大学校园里飘满了离别的愁绪,到处回荡着《毕业曲》。身着学士服的毕业生在绿荫下手捧鲜花、三五成群地拍照留念。
学生处的老师来轰撵学生,“先去礼堂参加毕业典礼,典礼完再照,快点快点,学位还没拿到手呢啊,都乖点……嘿,别摆了,快进去,快……”
老师的碎碎叨叨丝毫没有影响同学们的心情,大家一边打趣互拍,一边向礼堂走去。
礼堂门口,个子高挑、长发垂肩、身着学士服的林舒儿神情焦急、频频看表,最后忍不住拿起手机拨了出去。
“哪儿呢?典礼马上开始了……”
“马上马上,门口了。”电话那边上气不接下气地。
“快点跑过来,老师都催了好几遍了。”
林舒儿收了电话,朝校门口方向望去,竟然惊得嘴都没有合上:“OH MY GOSH!”
只见戚嘉穿着白色婚纱,脚踏黑色帆布鞋,正奋力地朝礼堂这边跑。这一路上,引得同学集体侧目,各种议论起哄吹口哨。
“嘿嘿嘿,新娘子!”
“哇塞,不是吧,大学里结婚?”
“哎呦,哪个系的?这么有种!”
林舒儿气急败坏地迎上去,“戚嘉,你疯了?”
戚嘉气喘吁吁,额头上的汗珠儿在阳光下闪着光亮。
“怎么样?有惊喜吧?”
林舒儿上上下下打量戚嘉,眉头紧蹙。
“还描眉画眼儿了?”
“好看吧?”戚嘉嘻嘻笑着,“花了20块钱呢。”
林舒儿扯扯婚纱,“你可真豁得出去,男主角看了肯定惊了。”
“他人呢?”
“早进去了。他不是有发言么?”
戚嘉拉起舒儿往礼堂里冲去,“咱快点吧。”
舒儿拉住戚嘉,“既然穿了这身儿,就端着点儿吧,有个新娘子样儿。”
戚嘉站定,深呼一口气,笃定地朗诵了一句,“来吧,迎向我崭新的人生。”
戚嘉一步一颠儿,调皮地向礼堂走去。林舒儿跟上,心里暗赞戚嘉的率真、勇气,却也有一丝莫名的不安。
礼堂的门已经关上了,毕业典礼就要开始。戚嘉一推门,后面几排的同学看到戚嘉,立即有了强烈的反馈。接下来,礼堂里本是乱成一锅粥的同学们由后至前像击鼓传花似的形成表情波浪:震惊——有趣——好奇——传递讯息——震惊——有趣——好奇——传递……
戚嘉见到同学们的热烈反应,不禁心生胆怯,往后退了半步,被林舒儿抵住了后腰。
“现在才想往后撤,后悔都晚啦!”
“谁说我后悔了。”
戚嘉穿着婚纱大踏步前进,一边没心没肺地和同学打招呼,一边对林舒儿说,“哎呀,忘了买喜糖了!一会儿从台上往下面这么一撒,多欢乐啊!”
“安了吧你。就你这样,不被老师赶出去就是万幸!”
“不会吧?我还想让老师当征婚人呢!”
同学中有人伸手示意,“戚嘉,林舒儿,这儿呢!”
戚嘉顺势看了过去,看到了坐在第二排边上的刘翀。刘翀是很标准的学霸范儿,高高瘦瘦,说话斯文,脸上总是挂着谦和的笑容。在别的学校可能看不出异样,可在哈工大这东北糙老爷们儿遍地的地儿,这个来自广州的温柔男神倒像是一朵奇葩似的。而我们的女汉子戚嘉就好这口儿,大一矜持示好无果,大二就狂放猛追了,大三拿下,大四,这不就打算嫁了。
戚嘉笑着向刘翀走去,林舒儿跟着,像伴娘一样,只不过是穿着黑色长袍。
过道儿两边好事的同学竟自动哼起了婚礼进行曲。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戚嘉踩着点儿喜滋滋走近刘翀,“噗”地一下坐在他旁边。
正在温习手中演讲稿的刘翀听到同学们欢呼起哄,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已经淹没在一片白纱之中。
刘翀看到戚嘉的第一反应极为震惊,且有惊无喜。坐在戚嘉旁边的林舒儿看到这一瞬,心里咯噔一声。
入场音乐响起,校领导步入主席台,大家注意力渐渐回到主题上来,随着音乐鼓掌。
刘翀凑近戚嘉,小声、急促而不满地问,“你这是干嘛呢?”
戚嘉不看刘翀,眼望着主席台,坚定并略有得意地,“你去广州,我在哈尔滨,将近三千公里的距离,说什么都是假的,我给你这个承诺——”
戚嘉看向刘翀,甜甜腻腻:“我愿意!”
此时的戚嘉被自己感动了,感动到根本没有注意到刘翀的表情变化。戚嘉看向前方,微微抬头,尽量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毁了妆,一会儿还得照相呢。
“大喜的日子,挺好的事儿。”戚嘉还默默地给自己打气。
毕业典礼进行大半,戚嘉都恍恍惚惚的,直到主持老师请毕业生代表刘翀上台发言,戚嘉才神游回来,拼命鼓掌。
掌声中,刘翀潇洒起身,和大家挥手,可一抬腿竟被戚嘉白纱绊住,险些摔倒。同学们的掌声更热烈了,还伴有起哄的哨声。
主席台上,校领导、老师的目光也再次聚焦到万朵黑袍中一点白的戚嘉,校长和旁边的副校长还窃窃私语。
刘翀尴尬万分,满脸通红,略带不悦地走上了发言的讲台。
戚嘉拼命鼓掌。
林舒儿一把把戚嘉鼓掌的手按下,担心地,“大姐啊,你可长点心吧。”
“咋啦?”
看着戚嘉清澈单纯而又炽热的目光,林舒儿实在不忍把自己的担心说出来,扯了个别的理由。
“一会上台我们都拨流苏,你穿成这样怎么拨啊?”
戚嘉的眼睛无辜地眨了眨,林舒儿转过身来,帮戚嘉把头纱蒙上了。
戚嘉视线里的世界立即成丝网状。
“哎,干嘛呀?”
林舒儿坏笑,“一会儿让校长给你掀盖头。”
戚嘉还嘿嘿傻笑着,“讨厌,要掀也是刘翀掀!嘿嘿!”
刘翀在讲台上渐入佳境,越讲越激情。
“我们即将告别校园,奔向五湖四海,开始人生新的篇章。亲爱的同学们,请永远不要忘记我们最初的梦想,永远不要忘记内心有爱、有梦、有希望!让我们一同记住:人生不是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
台下一阵热烈的掌声、欢呼声。刘翀逐步恢复了青年才俊的信心、骄傲与气概,向台下频频点头。
戚嘉更是站起来鼓掌,被林舒儿一把拉下来。
正当刘翀要从讲台上走下来,同学们开始起哄。
“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刘翀好不容易恢复的状态又被打压了下来,正要灰头土脸回到座位上,被校长拦住。
校长好事地、开玩笑地:“我还没有在毕业典礼上当过证婚人呢。那位准备好的同学,请上台吧。”
戚嘉有些意外,“哎呦哎呦,校长是不是月老附体了?”
林舒儿哭笑不得。“行啦,姑奶奶,快上去吧。”
戚嘉内心一阵狂喜,蹦蹦跳跳上了台,站在了刘翀的身边,伸手就去拉刘翀。
没料到,刘翀却甩开了戚嘉的手!
戚嘉懵了一下,忽然意识到了不妙,望向正朝自己走来的校长和台下沸腾的同学们,惊恐地发现自己已经骑虎难下。
校长酝酿了一下感情,动情地说:“我刚才听老师说,你们两位同学虽然分配在两个城市,但愿意以这样一种方式给予彼此承诺,带着彼此的爱去追逐自己的梦想,我很感动。这让我们在这个现实而浮躁的年代,见证了真正的爱情!”
戚嘉激动而忐忑,刘翀尴尬而踯躅。
校长这回变成了牧师附体:“刘翀同学,你愿意娶身边的这位……”
见校长打磕巴,戚嘉急忙提醒着,“戚嘉!戚嘉!”
“刘翀,你愿意娶戚嘉为妻吗?”
同学们热闹起哄,“愿意!愿意!我愿意!”
戚嘉紧张地看着刘翀,每一秒都犹如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概论课连着上了一年那么难熬。
犹豫了好久,刘翀在万千期待中干巴巴挤出几个字:“我……还没……准备好!”
六个字一出,全会场像是沸腾的饺子锅被泼了盆凉水,霎时安静了下来。
戚嘉脑子里一片空白,台下的同学晕成一片黑黢黢的海洋,肆意翻滚着海浪席卷而来,似乎要把她彻头彻尾的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