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特尔吸了口气:“我想过这可能性,但是……”
“不是可能性。如果你的铁锹兵再晚一点发现井口,你们已经全军覆没。”
巴特尔不服,大声道:“我没有别的选择!”
亚历山大站起来:“你有选择。你可以和赫拉克勒斯一起,把你的想法告诉他,让他掩护你。”
巴特尔看了一眼赫拉克勒斯,欲言又止。
亚历山大厉声说:“我知道你想说,你宁愿死,也不愿意和赫拉克勒斯合作。”
巴特尔明明立了大功,却被亚历山大当众数落,他年少气盛,一阵怒气上涌,索性豁了出去:“对!我宁愿死!”
亚历山大一拍椅子扶手,“就是因为这样,你几乎断送了你手上所有士兵的性命!你几乎把自己的命也送掉!”
巴特尔当众顶撞亚历山大,亚历山大少有的大发雷霆,众统领都脸上失色。克里奥心中暗喜,也站了起来,对巴特尔喝道:“大胆!陛下教训你,你不好好听着,还敢顶撞陛下!来人,给我……”
亚历山大举手示意克里奥不要干预。他看着愤愤不平的巴特尔,语气和缓下来;“巴特尔,作为一个将领,你需要把你个人的尊严,你个人的胜负放在最后,你需要做的,是打赢这场战役。我希望你能吸取今天的教训。这样,你将来才能统领大军,带领更多的战士,打赢更厉害的敌人。”
亚历山大语气之中的期许,让巴特尔一愣。在场所有人也都听了出来,互相看了一眼。赫拉克勒斯从来没有听到父亲这样对自己谆谆教诲,一阵忌妒涌上心头。
一时之间,巴特尔不知道说什么好。
亚历山大坐回王座,挥了挥手:“今天大家都累了,回去好好休整吧。”
士兵们都等待着胜利后的狂欢,亚历山大的解散命令一下,他们都拉着赫拉克勒斯欢呼着退去。巴特尔也松了一口气,跟着离开。
亚历山大正欲起身,克里奥拉住了他的手:“我想和你谈谈。”
亚历山大点头,但脸色上已浮现出了不耐,他知道克里奥要说些什么。
“这件事情我已经跟你提醒过很多次了。巴特尔是成吉思汗的儿子。你是他的杀父仇人,你不仅将他养在身边,还让他领兵打仗!你是在养虎为患!”
“巴特尔应该明白,我和成吉思汗都是英雄,他即使失败了,也是死于荣耀之中。巴特尔是一个好战士,他能领兵靠的是他自己的能力。真正的勇士永远会追随能实现他们抱负的强者……”他看向克里奥,“我有这个自信,你和你的埃及兵团,不也曾经是我的敌人吗?”
“你知道吗?你对他的偏爱已经超过了赫拉克勒斯了!”
“我也希望赫拉克勒斯能和我一样,是一个天生属于战场的人,对于荣耀有亡命徒般的追求。但是,他不是那样的人。”
克里奥叹了口气,柔声道:“不管如何,他是你唯一的儿子。你让将领们怎么想?攻打波斯的战争已经结束,你应当确立王储了。”
亚历山大眉头一皱:“我已经说过,东西大陆叛乱四起,立储并不是现在需要考虑的事情。”
“立储的事情早晚要决定,晚不如早啊!好让将领们安心。”
“将领们?”亚历山大冷笑着,“是你迫不及待了吧!”
克里奥面朝着亚历山大:“他是你和我唯一的儿子,难道他不该有本来就属于他的头衔吗?”她将双手放在亚历山大的腿上,慢慢的攀上他的大腿根部,“也许我该提醒你,他是怎样来的……”
克里奥贴近亚历山大,亲吻着他的脖子。她的手在他的胸前摩搓着,要去解开他的纽扣。亚历山大抓住了她的手,将她推开。
“晚上还有宴会。”亚历山大转身出殿。
亚历山大冷漠地拒绝让她感到了羞辱,她的脸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她怨恨的眼神看着亚历山大离去的背影,她拿起酒杯把鲜红的葡萄酒灌进喉咙,突然,“呯啪”一声,酒杯被她砸在地上。他变了,这一切的一切,自从十八年前的那场战争后就变了。如果没有那个女人,就没有巴特尔,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木兰,她要用最狠毒的手法报复这个夺走她一切的女人。
杀机
夜幕降临,波斯城中战后一片狼藉,皇宫中的百柱大殿却灯火辉煌,泛滥着歌舞酒肉。亚历山大对为他浴血奋战的勇士毫不吝啬。全城搜刮的猪羊家禽堆成了小山高的烤肉宴,希腊王城里运来的葡萄美酒足以让数万士兵醉生梦死,香艳的波斯美人扭动着细腰,赤着脚在长长的宴会桌上起舞,长长的纱巾下欲遮还露的躯体更显得迷离动人。
克里奥步入殿中,看到亚历山大坐在台上,双颊微红,一位波斯美人半裸着身躯躺在他的怀里,切割着羊肉喂到他口中,他的双手摆弄着美人雪白的赤足,根本没有看到克里奥进来。美人痒得咯咯笑着,足踝上的铃铛叮铃铃作响。
克里奥“哼”了一声,转头看着儿子赫拉克勒斯左拥右抱更甚于他的父亲,一阵无名火起,走过去拿起赫拉克勒斯桌上的酒杯,把酒一把泼在他的脸上。
“我干你的……”赫拉克勒斯跳了起来,把手往脸上乱抹。却发现面前是自己的母亲,把剩下的脏话吞进了肚子。美人们看到克里奥,吓得立刻低头弯腰退开。
克里奥一屁股坐了下来。旁边的希腊将领不知道克里奥为什么大发雷霆,都窃窃私语。
“母后,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情,也用不着当众这么让我好看!”赫拉克勒斯愤然坐在母亲身旁,低声道。
克里奥一时冲动,也有点后悔。她瞟了儿子一眼,叹了口气。“亏你还能喝得下酒!”
赫拉克勒斯一听,就知道克里奥想说什么。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喝光。
“攻城输了不要紧,那是那个蒙汉杂种的运气。但是你听到你父亲对他怎么说话的吗?”
这正是赫拉克勒斯最心烦的,却哈哈一笑,“听到!那又怎么样?!我还是赫拉克勒斯,亚历山大唯一的儿子。”
“你尽管自欺欺人吧!你睁大眼睛看看,他几年前还看来是一个小孩,突然向你父皇说要进禁卫军,而且第一次出征就立了点功,今天更是在所有希腊将领面前大大露脸。你想他身上的功夫是白来的吗?他私底下必定下了无数苦功,处心积虑。他的野心,绝对不下于他的父亲!你父皇本来对他还有点防范之心,今天你听到了,他要让他来统军呢!”
赫拉克勒斯冷笑起来:“父皇毕竟是父皇,他心中比谁都明白,我不相信他会这么糊涂。而且,希腊的大将们都不会同意!”
克里奥摇了摇头,知道再说也不能让赫拉克勒斯面对现实,一把把他拉起来,“走,你父皇今天高兴,过去和他一起坐。”赫拉克勒斯知道母亲的用意,他素来不得亚历山大的欢心,母亲是希望他和亚历山大多相处。
克里奥和赫拉克勒斯来到了亚历山大的长桌旁坐下,克里奥正要开口,亚历山大的注意力却转到了殿外走进来的一个身影。
克里奥顺着亚历山大的目光看去,只见希腊贵妇般打扮的木兰进入了宴会厅。在宫廷里养尊处优,木兰少了战场上的日晒雨淋,她的模样倒比起十八年前更加美丽,退去了少女的纤瘦,身材多了成熟女人的丰腴性感。但她的眼神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变得冷漠空洞。
“你父皇不再是你以前的父皇了。哼,这个女人的手段!”克里奥冷眼看着木兰。
“那是您手段不如别人了……”赫拉克勒斯小声嘟囔着。
亚历山大挥了挥手,让波斯美人退下,将身边的位置让给了木兰。“怎么这么慢?”他不再是方才放荡不羁的模样,他伸出手,想要去握木兰的手。
木兰将手缩回,轻巧的离开了亚历山大的手掌,淡淡的说道:“我换衣服,耽误了些时间。”
木兰感到一道尖锐的目光射到了自己脸上,她看到了克里奥的目光。两个女人隔空对视,木兰平淡的移开视线,对这种敌意,她早已木然。
“哈哈”,亚历山大想到木兰笨拙地穿这繁杂的希腊宫廷服饰时的样子,宠溺的笑了,“难为你了,这种场合需要你穿希腊的服装,我知道你一直穿不习惯。”亚历山大挨到木兰身边,在她耳边说,“下次我来帮你穿好了。”
木兰俯首低眉,道:“陛下不需要做这样的事情,我可以找婢女帮忙。”亚历山大有些自讨没趣,他坐直了身子,问道:“巴特尔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以为陛下又派他去完成什么任务了。”木兰冷冷的说,却特意强调这个“又”字。她来宴会前让人去找巴特尔可并没有找到,才耽误了她的时间,来到宴会厅上依然没有见到他的身影。她听说巴特尔不听她的劝告又上了战场,而且受了伤,早已经忧心如焚。这和亚历山大不无关系,说话便带了点菱角。
亚历山大注意到木兰的不快,低声道:“是巴特尔自动请缨的。这场仗是有点凶险,他的表现在我的意料之外,难得在大军面前露脸。你应该相信自己的儿子。”木兰不再多言,心下却打定主意:要再和巴特尔好好谈一下。
没有出现在宴会上的巴特尔,此时却来到了皇宫的金库里,手里提着一个大篮子。金库里的财宝已被禁卫军搬空,里面的储藏室暂时充当关押皇族俘虏的牢房。
“是谁?”谁一胖一瘦两个希腊守卫警惕的拦住了他。
他站在阴影下,守卫一时看不清他的样貌,他打开篮子,酒香和烤肉味扑面而来。
“是我,巴特尔,今天是庆功宴,我给你们送酒肉来了”。
守卫看清楚了他的样子:“巴特尔,怎么要你来送酒菜?”特巴特尔虽然一直在希腊军中被歧视,但是今天一战立下奇功,说不定能得到亚历山大的重用,两个守卫都不敢怠慢。
巴特尔一脸郁闷的样子:“宴会上喝酒喝的不痛快,陛下说要派人给各处当值的士兵送酒菜,我就赶紧领了这个差事出来了。”
“这算什么好差事啊?宴会……”胖守卫心直口快,瘦守卫赶紧掐了他一下,让他别说。他心想巴特尔即使是立了功,估计皇后和王子也变着法为难他,巴特尔估计是在宴会上受气,才找个借口出来的。
“喝酒喝酒!”瘦守卫连忙打个哈哈,“我们在这里又闷又冷,心里正想着宴会上的葡萄酒和烤肉奶酪呢!”
巴特尔将酒肉摆在桌面上:“来,咱们几个吃个痛快!”,守卫们看着满桌子的佳肴,口水直流,也顾不上谦让,立刻狼吞虎咽起来。
酒过三巡,守卫们已是昏昏沉沉,巴特尔待他们醉倒,偷偷潜进了莫拉蒂的牢房。
莫拉蒂已经完全没有了国王的风采,白发凌乱的搭在脸前,蜷缩着身子虚弱地靠在牢房的一角,像一根迎风即倒的枯草。
“是你?”莫拉蒂认出了巴特尔,眼神里露出了疑惑。
“我的时间不多,我只有一个问题,城堡里的密道,有没有哪一条通往国主的卧殿?”
莫拉蒂一愣,戒备的看着他:“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能救我吗?”
“你明天会被钉死在十字架上,我救不了你。但是可以救你的妻儿。”
莫拉蒂心中一颤。
“现在亚历山大并不知道他们从密道逃走,以为她们已经死在了乱军之中。如果我向亚历山大举报,他一定派兵将他们捉拿回来。你希望他们因你而死吗?”
莫拉蒂低下了头,他不敢拿自己妻儿的性命冒险。巴特尔将带来的纸铺在地上,莫拉蒂粗略的绘制出城堡暗道的地图,并且标出了通往国主卧殿的密道,以及如何从密道进入卧殿的机关。
巴特尔收起地图,转身离开。莫拉蒂叫住了他。
“你不是希腊人,”
巴特尔停了下来。
“你是成吉思汗的儿子?”
巴特尔脸上浮现出惊讶的表情。
“希腊军中又有几个这样好身手的东方少年呢……”中莫拉蒂笑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巴特尔手上的地图。“希望你没有忘了你的父亲。”
那是莫拉蒂对巴特尔说的最后一句话。
宴会快要结束的时候,亚历山大才发现巴特尔走进殿中,木兰也看到了,只见巴特尔径直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角落,周围的士兵们嬉笑打闹,但他一个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亚历山大举起酒杯,大厅立刻安静了下来。
“今天我答应了,谁首先把军旗插到城楼上,我会大大地赏赐。”
在亚历山大旁边的克里奥脸色一沉,赫拉克勒斯停止了喝酒。将领们低头不语,他们都不愿意看到这一幕。
“巴特尔,你过来。”
巴特尔走到亚历山大面前,他故意对木兰责备的眼神视而不见。
亚历山大举了举手,一个卫兵恭敬地端上一个锦盒,亚历山大打开锦盒,里面是一个六角星的黄金徽章。
“这是禁卫军统领的徽章,现在我将他赐予你!”
全场一阵骚动。禁卫军是亚历山大的直系兵种,除了是战场上的核心精锐部队以外,还负责护卫亚历山大。为了确保忠诚,禁卫军统领无一例外的都是希腊贵族的直系亲属担任,而且都需要积累十年以上的战功,连赫拉克勒斯也只是副统领。
赫拉克勒斯又惊又怒,亚历山大居然把那个蒙汉杂种的位置放在他之上!克里奥向一个头发花白、身材肥胖的将领打了个眼色。老将会意,走到了大殿中央。
“陛下,巴特尔今天无疑是立了功,但是让一个蒙古人做禁卫军的统领,恐怕难以服众。希望陛下三思!”
亚历山大向克里奥瞟了一眼,他知道老将是克里奥的人,此举必是她授意,冷冷道:“巴特尔十六岁就随我出征,首战杀敌数十。他十七岁就单枪匹马斩首敌方大将。今天,十八岁的他带领我希腊军团攻陷波斯城邦,重振马其顿萎靡不振的军威。他身上的伤,比很多过去十年养尊处优的统领都多!对我来说,他是希腊人!他是希腊的骄傲!”
老将哑口无言,“十年养尊处优”这句话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再不识相,恐怕没有什么好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