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渔007
“原来有些事情你以为刻骨铭心,对方却是早已忘记了的。”
9
九年前,我十三岁,上初一。
新生运动会的时候,我一个人坐在最后面读小说。一个手长脚长的男生搬来一把椅子放在我的旁边,笑嘻嘻地对我说:“你帮我看一下椅子啊。”我放下小说,有点奇怪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家伙,他的鼻梁好高好直。这时突然有人大叫:“张子朋!该你检录了!”他跳起来大声应答,然后回过头来说:“这个椅子给我留着啊!”
后来,这个叫张子朋的男生在运动会上大出风头,得了一堆奖品,其中最漂亮的是一本日记本。过了两天,他把包装得仔仔细细的日记本送给我。那是我第一次收到男生的礼物,又高兴又有些惊慌,并且女生的矜持提醒我,不可以把开心在男生面前展露无遗。
我低下头想拆开日记本的包装,子朋却有点脸红地说:“我在上面写了几个字,可是我写的没有你写的好看。”
8
八年前,我十四岁,上初二。
我们做了同桌。我最开心的时候是看他帮我整理书桌。他会把我的书桌魔术般变得整整齐齐,然后笑眯眯地等我表扬他。通常我会借给他我的史地作业,因为文科他实在懒得应付。
他总是说,我成天在教室里看书不出去运动是会生病的,果然期末考试的时候,我发高烧,拔掉点滴冲进考场,成绩当然不理想。子朋的成绩却也出奇地低,我去办公室抄成绩,老师哭笑不得地骂他:“难道你也烧糊涂了?”他笑着不回答,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我有些尴尬,连忙头也不回地出去。
7
七年前,我十五岁,上初三。
我们说好要考进同一所高中。我不担心我会落榜,但仍是折了一千颗幸运星,打算万一与子朋不在同一所高中就送给他。
中考过后的夏天,他拎着两盒围棋和一本数学精编到我家。他说我的代数水平实在太糟糕,必须恶补一下才行,要不然进了重点高中怎么跟得上。我只好乖乖地找来草稿纸做练习题,他却兴高采烈地拉着我哥要和他下棋。后来我哥虎着脸对我说,下回别让这小子上我们家来,我偷偷地笑。
放榜的时候,我看到我与子朋进了同一所学校,于是我把幸运星收了起来。亮晶晶的星,自己看着也喜欢。
6
六年前,我十六岁,上高一。
一大早子朋就兴冲冲地来敲我家的门叫我一起去报到。
从我家到学校的路两旁种满了银杏树,我们骑着自行车快乐无与伦比。我们肩并肩看学校贴出来的分班名单,呵,真好,我们又在同一个班级。
扫雪那天,他跑过来问我冷不冷累不累。我跺跺冻得发麻的脚小声地说:“我不累,你不用管我,让别人看见了挺不好的。”他望望我,没说话,后来我发现他悄悄地把我们两个组的分界往我们这边移了好大一块。
5
五年前,我十七岁,上高二。
文理分班。他问我是不是一定要学文?我有些不安地回答是的,于是他撤回已经填好的报名表。
新学期开学,我踏进教室,他大声叫我,指指旁边的空位。下课的时候,我和旁边的新同学聊天,把丝巾绕在手指上玩。他哼着歌从外面进来,猛地把丝巾从我的手上扯下,大声唱道:“掀起你的盖头来!”
4
四年前,我十八岁,上高三。
我坐在楼梯的拐角处安安静静地看书。黄昏的阳光斜斜地从窗子射进来,把影子拉得很长,把我的头发照成金黄色。子朋走过来,站在我旁边,问我要报什么学校。我仰起头来看他,说我要报北师大。他低头看着我的碎花裙,想了好久说:“那好,我报北大。”然后他在我旁边坐下来说:“薇薇,我们今天放学一起走吧,我有话对你说。”我隐约感觉有一种东西要来临了,可是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力气承担,于是我犹豫着摇摇头说不。他有些失望地望着我,还是微笑着说,“一定要努力啊。”
这一年的九月份,我没有去成北京,来到沈阳。
3
三年前,我十九岁,上大一。
子朋给我写来厚厚的信,用那种极薄的印着“北京大学”的信纸。他讲北大旁边有家书店可以买到好多稀奇古怪的书,他讲北大的未名湖畔有非常多也非常美丽的柳树,他讲他每天发生的故事以及食堂的饭菜,他还讲他的牙又开始疼,仿佛写出来就可以不再疼。我微笑着读他的信,冲着阳光,然后一封封地编上序号,放在最里面的抽屉,和那一千颗早就褪色的幸运星放在一起。他的字越来越漂亮,我却不知道在回信里应该说些什么,写我的不知满足和不思进取?不定期地写我在他面前的隐隐自卑?这些都是属于不能说却也不能忘记的事情呵!
子朋的信仍是一封一封地来,言语的试探小心翼翼,唯恐我太敏感。我终于对他说,我真的很感谢他,遇到他是我这一生的幸运。虽然以前的快乐像流水一样长,可是,仅仅剩下感谢而已。子朋实在是太聪明,他和我一样,不再回忆我们共有的经历,只是随便说说生活中的琐事。直至有一天,他说他爱上了一个美丽的杭州女孩。他还说,他相信我一定会和小柔成为朋友的。
我读那封信读到凌晨。我以为我们的故事仅仅是青梅竹马那么简单,我以为我可以骗自己说我很坚强然后平静地睡去,我以为我可以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我以为我可以非常容易地忘记他。
2
两年前,我二十岁,上大二。
子朋带着他的小柔来沈阳玩。我手足无措不知道是应该表现得亲切友好还是该表现得客气有加。小柔果然一副江南女子的清秀模样,除了偶尔会抱怨北方的寒冷就一直乖乖地在子朋旁边。
我讲起子朋小时候的事,她一脸幸福听得津津有味。子朋却问:“原来我小时候做过那么多事啊,我自己都不记得了。”我淡淡地说:“是啊,我也是才想起来呢。”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突然就酸了起来,原来有些事情你以为刻骨铭心,对方却是早已忘记了的。
小柔非常真诚地说:“薇薇我真羡慕你,可以和子朋有那么多可以回忆的往事。”我看着她天真的笑脸,真的很想脱口而出,其实应该羡慕的,是你。但是我怎么可能这么破坏气氛?
1
一年前,我二十一岁,上大三。
我会偶尔想起子朋对我说过的一些话,我怕以后会忘记,所以我常常拿出来温习。只是这只能增加我的寂寞和无助,我想,我必须从回忆中走出来了。
暑假回家,高中同学心血来潮,呼朋唤友,旧梦重温。觥筹交错间子朋冲我举杯,隔着好多人,我点头示意。子朋站着饮尽杯中的酒,笑着冲我摆手告诉我不必客气,我坐着把面前的杯子斟满。音乐声响起,子朋拿着麦克风跑过来要和我合唱《滚滚红尘》,满室的吵闹笑声中,我唱出属于我的句子。他看着我,说:“薇薇你比以前爱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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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我二十二岁,即将毕业。
拍毕业照的时候,一个个镜头从我眼前闪过。初中毕业照是在七年前的5月29号拍的,子朋站在我斜后方,我们中间隔了不到五个人,他的脸高高仰起;高中毕业照是在四年前的6月10号拍的,子朋离我不远,他的模样一点没变,我的头发短了好多;大学的毕业照呢,我们不在同一个画面里,我们相隔的何止是几百几千公里……
耳边恍惚响起张信哲的歌:“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