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瓢泼且连续,偶尔小一点,人却还是不能出户。
城内水位时深时浅,虽不曾危害室内,却还是让永新两人手里捏着一把汗。
毕竟天镇县附近没有什么大河,单靠排洪渠和一些小河小溪,硬撑到底也是难事。
好在上天保佑,在持续了十来天的暴雨后,天终究是放晴了,露出了久违的光。
人们身上都窝出了霉似的,一见太阳,个个喜滋滋的,前院后院,也不拘束,都晒起了被子。各窗各户打开来,迎接阳光的眷顾。
空气风景本来就很好,再加上一场雨,倒是让天镇县如出浴处子般灵透,让人甚是欢喜。
李新打开门,立于栏杆处观望。
永璜率一众人等赶忙跑出城外看看田地。
看到这景象,高高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所有人一片欢呼,还有人奔走相告,一时间天镇县比过年还喜庆。
一片片田野基本完好,每一条沟渠里、每一口井里都盛满了清澈的雨水。
田野雨后晶如新镜,叶叶苗上还带着雨珠儿,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动人的光彩。
晶莹剔透。
永璜看着这一切,心中激动之情难以控制,只可惜新儿不在这,否则他一定会紧紧抱住她。
人生第一次做一件有意义的事,还成功了,不为了谁的夸赞,只为了心中还未蛰伏的雄心壮志与难泯良心。
他激动着,眼中泛出闪闪泪光,两臂垂着,双拳紧握,从心脏深处的颤抖传遍全身。
这些天,他的压力仓皇不比新儿少。一开始他确实是为了搏得父皇宠爱,可这两月下来,他只感觉肩上担子如此重,民间疾苦如此多。
亲眼见证了生命的消逝与存活,亲眼见证了人们的死别与生逢,亲眼看过了人间的血泪辛酸……现在,外界浮华于他皆是浮云!
人人都有一颗向好的心,人人都有过热血赤诚,这不可否认,可是难能可贵的是有人还能坚持,还能在别人的冷言冷语中坚持。
身边的人欢呼雀跃着,他的世界激动过后,一片宁静。
“小师爷!小师爷!城外情况大好!这次真是如神了!”一个随阿哥出城的人回来报信道,就单是看那兴奋的神色,听那激动难平的声音,就知道外面的情况有多好了,再加之阿哥身边的侍卫多是不苟言笑,让他们都激动的,一定是万万没想到的好景象。
李新长长舒一口气……这两月,何曾睡过安稳觉,吃过安稳饭?
总是功夫不负有心人。
“甚好。”
这过山车只是稍微到了平缓处,等会儿还是要急升上去的,到时候还是得提着心肝过活。
“你去告诉阿哥,后面的工事,现在就可以备好了。”
“是!”报信人揖一礼后退去。
“相亲们,洪水已过,我们和田地都安好,但是飞蝗不久也会出现,我们现在断不能松懈,一定要一鼓作气!”
“好!好!好!”底下一片充满底气的应和声。
振奋人心!
“现在吩咐下去,果树现在能种的就先种着,花树也是,最好是蜜粉多的类,当地人们比我们了解,只管这样跟他们说就好。”
“是!”手下人领了命就赶紧执行去。
永璜转身对另一个人说:“你再去叮嘱一遍,那些东西抓得越多越好,要让它们好好的,好好供着。”
“是!”手下人应了,拱着手,却迟迟不行动。
阿哥微微皱皱眉,道:“怎么了?还不去?”
“阿哥,小的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飞蝗孵化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这么快就抓了那些小物儿们,怕是我们再怎样饲喂,也不比刚抓他们回来有活劲儿。”
阿哥一想,很对,便修正道:“那这几日就先观察着,大部分人去种树,不管是种还是移栽,只要能活得好,都去都去。”
“是!”
那些天的提心吊胆已经告一段落,飞蝗虽也厉害,可大家伙已经见识了阿哥和师爷的手段,这几天的工事倒不那么让人感到心情凝重了,个个有笑有说,累了还就地约着喝喝小酒。
本身田地周围就不时兴种树,就更别说种花了,但为了防蝗,他们宁愿移出些空地。现在的他们对阿哥的措施深信不疑。
排洪沟渠、蓄洪深井以及防蝗的花树,早之前就有记载,只是许多人们没多关注这些事,所以一旦有人带领他们执行了工事,再成功,他们大抵认为是神助,而那个人,就是神明。
否则,还有什么解释呢?
“新儿新儿!”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永璜总是这样。
“阿哥,怎么了?”她跑出去看。
永璜拉住走到门口还要往外走的她,将她拉回房内,按住她坐下。
她抬头看着他。
“城外……”他故作悲痛状,犹豫道。
“城外怎么了?”
“城外形式一片大好!”他一下子就笑开了。
为了不扫他兴,新儿故作惊喜状:“真的?这真是太好了!”
两人就这样对眼看着,笑着,手拉着。
一会儿,就只觉得气氛静下来了……
空气中弥漫着只有这两人能感受得到的暗香。
“新儿,我发现你这人不只是长得端秀。”
这是赤裸裸的夸赞呀。
李新笑着,不答话。
“你还聪慧,娶妻当得新儿。”
“阿哥这是在开什么玩笑。”
她抽开手来。
“我没开玩笑,新儿。”
“阿哥尚幼,不懂情爱,只当我是姐姐。”
“那什么才叫情爱?”
他当真是不懂。
“新儿无法教你,等往后遇到有缘人,你自会明白。”
说得这样秋水无纹,其实只是她也不懂。
没有初恋没有暗恋的人,有什么资格说教?
要说暗恋,喜欢一个当红主持人算不算,可是他已婚呀,每每想到这她就会笑,是真的莫名其妙的笑,找不出原由。
也许是欣喜,也许是不可思议。
永璜只看着她,不再说此事。
“等蝗灾一过,我们就可以回宫了。”
“是阿哥可以回宫了,新儿还不知道能去哪呢。”
“新儿不是李阿哥的同乡么?”
“毕竟只是同乡,没有过多交际,久扰不好。”
“新儿可以跟我回宫呀。”
“那小女子要以什么身份呢?书童?奴婢?”
李新只是开玩笑,没曾想永璜一听她这样说就急了。
“新儿才不会是奴婢或是书童,只要你愿意,我自会让你进宫。”
“偌大的皇城,阿哥觉得它好吗?”
“以前从未觉着它好,可若是新儿来了,那便是百般的好!”
“罢了,阿哥,我……”
“反正你别管,你先在禄儿家住着,我自有安排!”永璜一道抢过她的话。
李新咬咬下唇,说不出一句话。
本是有心利用他搅弄一翻风云,却不曾想对他产生了惺惺之情。
本以为他只是个纨绔之徒,却不想他还有雄心热血,还有勇敢无畏,这正是她喜欢的品质。
“好罢,阿哥也累了,快坐会儿。”说着示意他坐下。
“新儿,这些天一直在做,那些渠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可是那些树呢,那些果树、花树、松树之类?”
“蝗虫吃的是庄稼的叶,一旦叶子被吃,待秋自无收成。而蝗虫也不是没有天敌,那些喜鹊呀、青蛙呀,甚至连蜜蜂都是它们的天敌。喜鹊和青蛙这些要靠我们抓,但是蜜蜂呢,显然不能。单不说好不好抓,就说那毒刺,一扎,有些就能让一个活生生的性命消亡。
所以我们只能靠引。蜜蜂采粉,这是众所周知的,所以我们就要种些开花的树,更要种些粉多的花,这样蜜蜂就来了。一旦蝗虫来,我们就放大量的鸟和蛙,再有四处遍布的蜜蜂,蝗虫折损过半是能够保证的。”
“新儿!”他惊讶地看着她,“你到底还有多少智慧是我不知道的?”
“阿哥,这些本有史料记载,我早说过,只是你未曾在意。
书是死的,学问和经验是死的,所以我们要活学活用,方能造福世间,方才不负古人心血。”
“他人都说书到用时方恨少,我倒觉得是相知新儿方恨晚。”
“阿哥嘴上愈发抹蜜了,做事可不能只靠嘴上功夫。”
“新儿说这话就没人情儿了,这么些天,这么长时间,我的努力新儿是看在眼里的,何苦来挖苦我。”
“是是是,阿哥的辛劳我真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的。若所有掌权者都能像阿哥这般开明能干,百年后,也不会有那样的惨难……”
“嗯?新儿你说百年后什么?”后面那一句新儿着实小声,他确没听清。
“没什么,在夸阿哥呢。可不得了了,这次回去皇上可得好好嘉奖你了。”
“我若是说我并不在意那些,新儿会不会觉得我是在开玩笑?”
“怎么会呢?人各有其志,没能说别人追求的,除了名利,都是虚的。”
“果然新儿深得我心,和你说话就是舒畅。”
李新笑着。
“阿哥!阿哥!不好了!”
前来报信的人很是惊慌,永璜一个惊疑,猛的起身,问道:“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