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山中,寒露沾身,我紧了紧脖子,苦于没有衣物可添。客房前有水井,我忍着冰冷,洗掉脸上手上的血迹。月清把我俩带到室内,房里东西两侧各有一床。
“小道长,你也先休息吧,你可熬了一夜。”
“没事,我是修道之人,跟你们凡夫俗子的身体自然不同。”月清摆了摆手,转身又去忙活我们的药。
我俩感激之余,也很快进入梦乡。期间好像朦胧中被月清叫醒,喝了碗药。我睡得很沉,感觉迷迷糊糊。
直到我精神地醒来,天已大白。我瞅了瞅房的另一边,子寒已经出门了。掏出手机,已是显示十点多。眼看电量余下不足四分一,我便把手机先关了,反正也没有人会找我。
我想好好参观一下紫云观,顺便看看其他人哪去了。走出门去,煦日抚面,让人精神爽利。紫云观的占地倒不算大,大概有一千平方,各种建筑呈中轴线对称排列。我一路走来,却没发现其他人,直到转悠了一圈,回到山门前的平台,才看到子寒在平台上扯着嗓子讲电话。
“你先别哭,好好说……之桃她妈妈把你们全骂一遍啦?唉这事确实我们不对,亲爱的你先忍一忍,我们见到大师了……你现在在医院吗?之桃情况怎么样?喂?”
我走到子寒身边,拍了拍他肩膀。他心领神会,打开了免提。
“我刚到医院,好不容易劝了之桃妈妈去休息,我和熊叔在看着,”电话传来若柳抽泣的声音,“我哭不是因为她妈妈骂我,不是因为这样委屈,而是看到之桃又瘦又青的脸,我难过,我也怕,怕她……”
“都怪我,都怪我,”远远又传来熊叔的声音,“都是因我而起。”
“现在也不是自责的时候,我们这边很快就可以找到帮手了。若柳,你发一张之桃现在的照片过来我们看看。”我对着电话说。
那边应好,子寒便把通话挂掉了,还嘀咕了一句,快没电了。不一会手机响起,子寒打开照片,照片从床边的位置斜拍而成,看到之桃肩部以上的情况。她脸上毫无血色,双颊凹陷,仿佛老了十岁。我俩看了也是心疼。
此时,月清正扶着老道长走到山门前。老道长今天的精神似乎不错,远远便跟我们打招呼:“小兄弟,小兄弟。”
我俩迎上前去,老道长眯着眼仔细打量了一阵,呵呵地一通笑,说道:“山中许久没来客人了。两位小兄弟,可要多留些时日啊。”
“真人,不是我们不愿留,只是家中还有人需要我们去救。”我弯下身子,对老道长说。
“哦?家人遇到何事啦?”
看来,昨晚的话,老道长确实没有听进去。
我把手机递与老道长,月清想帮忙接住,老道长说:“无妨。”随后晃了晃衣袖,伸出粗糙的手。
老道长双目又睁大了几分,问:“小姑娘这情况,多久了?”
“三四天了。”
“嗯……再不处理,恐怕有生命之虞啊。你们看,”老道长扫视了一下,我们立马凑上去,“这姑娘脸色发黑,想必你们也知道她是中了邪祟,所以找上山来。关键就在于她脖子,看到勒痕没有?”
“师父,他们没开阴阳眼,看不见。”月清答道。
“哦,也是。小兄弟听好,这姑娘脖子上,有一道勒痕,但不是寻常的绳子所为,应是捆魂索。怕是有歹人,把鬼魂强行灌入姑娘体中,再缚住喉咙,让它不得出来。换言之,那鬼魂,也是被逼的。虽说它无意害人,但久占人体,肯定会把人的阳气耗尽。”
“那可有解救的办法?”子寒连忙问。
“若是人在这里,贫道自然可以帮忙,只怕……”老道长欲言又止。
“我师父年纪这么大了,行动不便,实在不堪跋涉。”月清接腔道。
“那……可否请小道长出山?”我试探着问。
“不行,我走了谁照顾师父起居。我门还有两位师兄在外修行,但是归期不定,要不二位就在此等候几天,碰碰运气。”
“可方才真人都说了,此事不宜再拖啊。”
此时,子寒的手机息屏了。子寒接过来一看,原来是电量已尽。我把自己的手机借给子寒,他登录了自己的社交软件,与若柳打开了视频通话,又递给老道长,说:“老道长,请你再仔细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我们这些行外人也能用的办法,哪怕是缓解一下情况也好。”
“子寒,看得清吗?”屏幕那头传来若柳的声音。
“嗯?”老道长皱了皱眉,“里头有声音?这图画还能动哦,就像看电视一样?”
“对对对,老道长,就像看电视一样,那边也可以看到我们。”子寒接着说。
“那边能听到贫道说话吗?”老道长凑近电话说。
“老道长,我们听到,清清楚楚的。”若柳把摄像头扭向自己,朝镜头挥了挥手,又照向之桃。
“啊,如今科技真是日新月异啊。”老道长轻轻感叹了一句。
但我认为老道长不只是对新事物好奇:“真人,你是觉得,可以隔着屏幕作法?”
“嗯……若是能传过声音,传过光照,一试无妨,”老道长把手机还给子寒,“我们进到大殿中作法吧。”
“不行老道长,我都试过,只有这平台上有信号。”
“嗯……也罢。月清,去把开坛的道具搬出来。小兄弟,你请那边的同伴,帮忙准备些柚子水,糯米。”老道长一一交代。
“老道长,我们听到了,柚子糯米我们都有。其实之桃家人已经请人作过法了,不过没效果。”若柳在那头说。
“那是自然,外头的尽是神棍……你跟我来帮忙。”月清唤我去帮忙,子寒扶着老道长,在平台等候。
我随月清进殿。他拍了拍放在墙角的一张茶几,说:“待会搬这张。”然后去神台上,取来一个香炉几根香,一个八卦镜,统统放到茶几上。
“行,走吧。”月清随手拿起旁边一张小木椅,就往门外走。走了两步见我愣着不动,又回头问:“怎么不走啊?不重吧,你不至于这么弱吧?”
“不是,小道长,就这么点东西就……开坛啦?”我来回指了指桌上这两样东西。
“说你见识少。那些舞得天花乱坠的就是神棍,没有实力只能靠道具来装装排场。依我门的实力,要是人在面前,单凭一只手就可以化解啦。走吧。”
确实在理。我抱起茶几,就跟着出门。我们把桌椅放在子寒指定的信号好的位置,炉摆正,香点上,搁好手机。此时,画面里,若柳正拿着毛巾帮之桃洗脖子。
“这是做什么?”我低声问子寒。
“道长说,用柚子水,可以把之桃脖子的勒痕洗掉,待会才能放出那鬼。”
老道长将要坐下,月清扶着他,说:“师父,你身体不如前,不如让徒弟作法吧。”
“月清,照例说,你的能力应付这鬼绰绰有余。但这次作法的方式有别从前,而且这姑娘身体太弱,容不得一点出错。没事,为师还好得很。”老道长轻轻推开月清的手,徐徐坐下,摆开了架势。
“差不多了。”若柳来回拭擦了几遍之后,老道长忽然说。
画面中,之桃竟缓缓张开了嘴,若柳吓得马上缩回了手。
“小姑娘,先退下。”老道长说完,马上打出了几个手诀,速度很快,我都看不清楚。然后,老道长喃喃念起咒语,最后大喝一声,面前三根香忽然着起火。
之桃极力张着口腔,就像被人上下拉扯着,口中还腾起了一丝丝黑烟。
“小鬼!”老道长忽然怒吼,“莫要害人!你如今乖乖出来,贫道可饶你不灭。”
但是,之桃的嘴巴,竟缓缓有收拢的迹象。
“这小鬼,才过几天,就贪恋肉体,不肯出来了。唉,休怪贫道无情了,”老道长抓起桌上八卦镜,对着画面,喝一声,“令!”八卦镜光芒大作。
之桃尖叫了一声,猛地撑起了胸膛,头往后仰去,随后,口中不绝地冒出黑烟。随后,之桃青筋暴起,从喉咙开始,一直蔓延向全身,血管都能显然地看出黑色,甚至从眼角流出了两行黑泪。
“够啦!住手!”屏幕那头传来了女人的叫声,然后有一个人扑到之桃身上。是她妈妈!“住手!我女儿要撑不下去啦!”之桃妈妈回过头,一手拍掉手机。
画面一阵凌乱。
“把她拉开!”老道长大吼。
手机被重新捡起,画面中,呼天抢地的之桃妈妈被熊叔拉开,镜头再次对准之桃。
老道长慢慢半站起,怒目圆睁,同时念起了咒语。之桃再次挣扎着,就像被无形的手拉向半空中。随后,画面闪过一阵黑雾,之桃身体放空,咚的一声落到床上。
“撒!”
若柳抓起糯米,向四方八面撒出,有些米仿佛受到阻力,被弹落在地。随着一声刺耳的鬼叫响起,老道长疲惫地坐回椅上,靠着椅背,无力地说了一声:“好了,邪祟已除。”
熊叔估计松开了手,之桃妈妈又扑到床头,大叫着之桃的名字,帮之桃擦着脸上的血痕。之桃的脸渐渐有了点血色,眼睑抽搐了几下,勉强睁开了眼。之桃妈妈喜极而泣,抱着之桃痛苦。画面随即消失了……我的手机也没电了,时机刚好。
“谢谢真人,谢谢真人!”我俩感激不尽,差点想跪下道谢了。
老道长呵呵一笑,说:“唉,老啦,灭只小鬼也这么累,羞愧羞愧啊。来,扶我起身吧。”
我和月清各自一边去扶老道长。老道长伸手搭在我前臂上,却像触电一样猛地收手,然后拉住我的手掌。我随着他的目光看去,我的前臂上,竟浅浅的显出一个黑手印。
“这是……鬼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