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响起的时候,五姨正在门根里择菜,侄女和侄女婿在厨房里忙活,油在锅里嗞嗞作响。
五姨拉开门,一个壮实富态的老头正笑盈盈地立在门口,从那已褪得稀疏的头顶五姨判断出是个当官的。侄女已从里屋迎了出来连声叫三叔,侄女婿更是一脸灿然,将老头让进屋又是端茶又是敬烟。
五姨便知道那是侄女婿的叔伯,在离这个城市不远的另一个城市里当什么局长,这次出差到这里要在侄女家小住几日。
吃过晚饭后五姨便回到卧室里哄侄女的儿子睡觉。五姨已守寡多年无儿无女,一个人在那个边远的小山村里过日子,侄女是五姨姐姐的女儿,待五姨甚好,常请五姨到家中住几日。
五姨躺在孩子身边刚眯上眼睛,侄女推门进屋。
“五姨,我给你说个事。”
“啥事?”
“五姨,我们城里现在时兴一种黄昏恋,不知你听说过没有?”
“黄昏恋,没听说过。”
“五姨,我们突然想成全你和三叔,三妈前年患胃癌去世了,三叔明年退休。”
“啥?”五姨霍地从床上坐起,“哎呀,羞死人了,你咋说这些哟?”五姨的脸有些发烧。
“五姨,现在这个社会不同了,你跟三叔挺般配的,我们已跟他谈了,他说只看你有意见没?”
“哎呀,你这死丫头,再说我打死你!”五姨一脸的嗔怒,而后冲侄女笑笑躺下,用被子捂了脸,侄女在五姨床前停留片刻,然后轻轻地走出屋。
这一夜五姨失眠了,立在门外笑呵呵的老头总在眼前浮现。五姨的心是孤寂的,可长年在农田里耕种收割的她觉得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自自然然。一想到自己半坡上那小屋,还有村人们对她敬重的笑敬重的语言,五姨便轻轻叹了口气。
第二天,五姨早早地起床了,那老头正立在阳台上迎着晨风练太极,五姨便盯着那背影出神。
吃过早饭,侄女和侄女婿上班去了,那老头便坐在客厅里看电视,五姨埋头做针线活,老头问五姨些农村里这样那样的问题,五姨低头小心翼翼地回答,只是不多说话。
五姨的心开始不平静了。
后来几天里,五姨总希望侄女和侄女婿晚点下班回来,只要和老头在一起,她总是愉快的,尽管她的言语不多。
几天过去,老头要走了,侄女开始探五姨的口气:“你觉得三叔到底咋样嘛?”
五姨又是一脸的嗔怒,在侄女肩上打了一巴掌:“你这死丫头,我这老脸往哪里搁?”
吃饭的时候,五姨悄悄地在老头的饭下埋了个油煎蛋,那时她常给自己的男人碗里埋油煎蛋。
老头走了,五姨有些心神不宁。
五姨病恹恹好几日没精神。
五姨回到了自己那小屋,她依然在田间劳作,依然和那些敬重自己的人说话。
五姨没有了原来的安静,心中多了一份牵挂。
五姨又去城里了,她给侄女提去了一篮鸡蛋。
五姨很想知道那老头的事,五姨始终没有问出口。
五姨又回到了那座小屋,躺在床上死一般的静。
五姨又去了城里,这次提了一篮胡豆。
“你那三叔没来玩?”好半天,五姨装着不经意地问,她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哦,他结婚了,那女的也刚退休。”
五姨不再吱声。
五姨回到小屋的时候太阳已落坡,五姨就捂着脸蹲在门根里大哭了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