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西达尼亚军事先准备了数百台高度有正常成人五倍的塔车,他们从塔车之上瞄准地面的火轮,射出箭矢的豪雨。从制高点向失去行动自由的敌手射箭,成为鲁西达尼亚士兵的一项娱乐活动。单方面的杀戮不断扩大,被火与鲜血染红的帕尔斯军衣,覆盖住了大片大片平原上的野草。
尽管如此,一部分帕尔斯骑兵仍旧突破了火焰、浓烟和雾气组成的屏障,出现在鲁西达尼亚军的面前。既然无论如何都会战死——抱有此觉悟的骑兵们依仗高超的骑术,成功越过了火墙。失败者坠入火海,被活活煅烧成火焰的团块;成功的人也多数为大火所伤。虽然成功逃脱人马俱焚的命运,就此筋疲力竭倒下的人却也不在少数。
以天下无敌自夸、傲视近邻诸国的帕尔斯骑兵队接连倒毙,仿若一群遭雷雨冲垮的泥人。数万人的生命、数万份的自豪以及一国的历史,似乎全将在箭雨和白雾之中归为尘土。亚尔斯兰用手拍灭附着在袖口和披风上的火苗,被烟雾呛得咳嗽不已,同时大声叫喊:“父王!达龙!巴夫利斯!”
没有任何回音。
突破火焰包围圈的帕尔斯骑兵重新挥舞长剑,一边任由披风燃烧,一边向前突击。鲁西达尼亚的骑兵迎面而上。
正面激战一旦展开,结果立刻倒向帕尔斯军这边。无论是骑术还是马背上的剑技,鲁西达尼亚军全都不敌帕尔斯军。帕尔斯骑兵的剑刃吸取了敌人的鲜血,鲁西达尼亚的士兵犹如秋风扫落叶般被击倒。鲁西达尼亚士兵的尸体接二连三地倒下,叠加在先前战死的帕尔斯士兵身上。
“帕尔斯军竟然强悍至此。若正面迎战,我方根本没有丝毫胜算。”
被三重栅栏和战壕保护起来的鲁西达尼亚军本阵之中,蒙菲拉特将军如此喃喃自语。站在其身侧的波德旺将军闻言不由点了点头。眼看胜利唾手可得,两位将军的脸上仍然笼罩着一层寒霜。
帕尔斯骑兵的尸体逐渐在他们眼前堆积成山。即便踢倒鲁西达尼亚的骑兵、一路斩杀敌人冲到敌军的本阵之前,帕尔斯军仍然无法突破三重栅栏和战壕组成的屏障。战斗到最后一刻,迎来的仍旧是塔车高处射下的箭矢豪雨,帕尔斯军连人带马倒地,当场气绝身亡。
正当众人怀疑敌我双方的尸体堆积起来的高度是否会和栅栏等高之时,鲁西达尼亚军的喇叭吹奏起高昂的响声。这是总反攻的信号。栅门开启,毫发无损的鲁西达尼亚主力军形成一道甲胄的洪水从门内倾泻而出,向平原各处奔流。
“卡兰呢,卡兰在哪里?!”
怒吼声中,安德拉寇拉斯王的脸因狂怒和不安而痉挛不已。在战场之上,安德拉寇拉斯向来充满自信和勇气,自从先王时代被册封为大将军讨伐巴达夫夏以来,这种特质从来不曾变过。然而时至今日,他的刚毅却破天荒头一遭被利刃狠狠划伤。正因为他不知败北为何物,才会恐惧至此。
听到国王的怒吼,卡兰麾下的千骑长不禁缩起了脖子。为了保证国王和卡兰之间的联络畅通无阻,他奉命常驻本阵。
“回、回陛下,万骑长从刚才起便不见踪影。臣等也一直在找他……”
“找到他就带他来见我!没找到他就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遵命。”
全身仿佛被国王的怒气猛烈鞭打了一顿的千骑长立刻驱策爱马,一溜烟跑了。看着千骑长的背影,安德拉寇拉斯发出愤怒的呻吟。是卡兰报告说前方没有断层,主张展开全面攻势的。国王采取了卡兰的建议,却面临如此惨状。
“卡兰这畜生,难道是叛国了吗。”
疑惑的低语声传到巴夫利斯耳边,老将军却并未回话,转而策马奔赴本阵的另一端。达龙转头望向伯父,他的长枪横在马鞍前端,按在武器上的双手因焦躁而微微颤抖。
“该你上场了,达龙!”
大将军轻轻地压了压侄子的手腕。
“国王交给我来守护,你赶快去找亚尔斯兰王子。”
“王子殿下他……”
“殿下在突击的先头部队里。我很担心他。或许已经迟了,但是,你还是赶去守护殿下吧,国王的怒火由我来承受。”
“我明白了。伯父大人,我们叶克巴达那见!”
礼毕,达龙轻拍黑马的头颈,调转了方向。老将军久久地目送侄子消失在浓厚雾气组成的天幕尽头的背影。
IV
刀枪剑影在浓雾之中游走,仿若贯穿夏日云朵的雷光。赤红而浑浊的火焰从各处升腾而起,不断喷出焦臭的热气。
自己究竟算是勇猛还是无谋?年轻的黑衣骑士不禁生出一股深刻的怀疑。他竟然想在这片混乱又广大的战场上寻找特定的一个人。
“亚尔斯兰殿下!您在哪里?!”
喊叫过几轮之后,达龙黑色的甲胄已被鲁西达尼亚士兵飞溅回来的鲜血染得斑斑驳驳。自从离开国王所在的本阵,他已记不清有多少鲁西达尼亚人倒在了自己的长枪之下,只知道没人能在他面前撑过三回合。
达龙将视线左右扫视,随即停在一点之上。距离他约一百加斯(约一百米)远的地方,有一张熟悉的脸。那是万骑长卡兰。然而,那张熟悉的脸上却带着一种达龙从未见过的表情。
看见达龙靠近,卡兰默默地举高单手,示意周围的骑士将长枪指向达龙。达龙立刻明白,卡兰指挥的是鲁西达尼亚的骑士,而非帕尔斯的。
“到底怎么回事,卡兰大人?”
尽管如此询问,达龙却已经从卡兰的脸上读出了无声的答案。卡兰绝非将敌军错认为友军,也并未发狂。达龙明白,卡兰正在指挥鲁西达尼亚的骑兵。他深吸一口气,随即吐出。
“卡兰,你竟然叛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