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夫人自从其兄升了官以后越发趾高气昂起来,隐隐有跃过正房罗氏的架势。二爷也越发宠她,留宿在她秋荷苑里的时间颇多。七夫人恃宠而骄没什么好说的,可棋心嘴里另外说的那些事是怎么回事?
孟罗衣带着巧娘走了上去,先前是有一大片芭蕉叶挡着,棋心才没看到她,这下见她走了出来,一张脸顿时一下黑一下白的。
顾长清见是孟罗衣,招了下手算是打过了招呼,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调调儿,大爷款儿十足地让人搬了张凳子歪斜地坐着,眼神睨着棋心,似乎非要她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棋心哆嗦地跪在地上,一双眼滴溜溜地转。孟罗衣倒是把面上功夫做足,冲顾长清福了礼,道:“五爷和棋心姐姐怎么会到这东边儿角门来?莫不是要出府去?”
顾长清“嘁”了声,道:“出什么府啊,去怡红院看戏啊?府里这不是唱着呢么!比那戏台子上演的不知道精彩到哪儿去了!”
棋心猛地伏在地上,声泪俱下地说:“五爷息怒!婢子只是为我家小姐抱不平而已,一不小心便快嘴了些,冒犯了孟姑娘,是婢子的不是!五爷饶了婢子吧!婢子年轻不懂事,打了玉恒妹妹,一会儿就给她赔礼道歉去!”
孟罗衣闻言一怔,立马目光森然地射向棋心。不过好在只是一瞬便收敛了,正磕着头的棋心倒没有注意。
只是她没注意,顾长清却是注意到了。伸手敲了敲凳子,一只腿翘了上来,嘴里嗤笑一声对棋心道:“你说什么爷就信什么啊?我看你是跟那个叫琴心的在一起待久了,都这般儿睁着眼睛说瞎话,当爷是傻子不成?”
“婢子不敢……”
“咦,你一个府里的‘老人’,连个小丫鬟都能随打随骂的,又有什么不敢的?”
棋心也不接话,只是哭,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可顾长清丝毫不为所动,甚至是厌恶地往地上啐了一口,骂道:“收起你那副恶心的嘴脸,鼻涕眼泪的难不难看?恶心着爷了先打你十大板子再说!”
棋心立马噎住了不敢说话,孟罗衣这才瞅了空当低声问:“五爷,发生了何事?”
“能有什么事儿啊!”顾长清哼了声:“宫嬷评核完了,顾娇娇输了呗!她拿你的丫鬟撒气呢!”
“婢子只是、只是一时手误……”
“哟,手误就能把人家脸都给弄淤青了?你也教教我成不?我也学一手!”顾长清站起身逼近棋心,攥紧了拳头,“是怎么打?这样?还是这样?”
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棋心的脸左右比划着,棋心被他这阵仗吓住了,咬住唇半天说不出话来。
顾长清嫌恶地丢开她的下巴,恶狠狠地拿手绢擦了擦手,道:“爷好久没打人了,不过爷觉得碰着你都脏,就不打你。”
棋心哆嗦着正要道谢,却又听顾长清说:“既然打不着你,这口气爷憋得慌,所以爷让人代打,数量嘛,翻两倍!”
顾长清兀自在那儿吓唬着棋心,孟罗衣的心却是乱了——难道方才棋心骂人时,口中那个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人,是她?
“小姐,我们回竹院去吧,这事儿咱们管不着……”巧娘颤巍巍地拉了拉孟罗衣,孟罗衣回神过来道:“嗯,我们先回去,看看玉恒是不是受伤了。”
顾长清一脚踩在凳子上,见孟罗衣对他福礼要走,忙道:“诶诶,顾娇娇的丫鬟打了你的丫鬟,你不教训一下她?”
孟罗衣沉着脸蹲身道:“待罗衣回去问明玉恒事情起因,若是玉恒之错,罗衣自然会教训她。玉恒若是错大了,棋心姐姐代我教训也是应该的,明日我便去六小姐的碧海阁去向六小姐道谢!”
说着便起身走了,顾长清在后边嚷嚷:“我这儿有药……”
这人!有药不知道直接送给玉恒,偏要在这角门处等着由她转交?上次在大觉寺丢她石子儿让她脑门长了个包也是这样,傻了兮兮的说:“我有药……”
回竹院的速度十分快,孟罗衣觉得事情估计要超出她所预料的了,不然玉恒怎么会被棋心打?她现在是不知道事情经过,但如果因为她的丫鬟和顾娇娇的丫鬟起了冲突,那她和顾娇娇的关系……
急匆匆小跑着回了竹院,刚打开门就看到玉恒微微咧着嘴拿帕子蘸水擦着脸。孟罗衣面色一沉,直接走上前去接过她手里的帕子,让她整张脸都露在自己面前。
颧骨上微微有些泛青了,两颊有明显的巴掌印,嘴巴上破了皮显然是被打的,头发也微微凌乱,幸好眼睛处还没有收到攻击。
“小姐……”
“谁打的?”
孟罗衣气势如虹地喝问,玉恒抖了下身子老实回答:“棋心。”
死死攥了拳头,孟罗衣拿帕子蘸水拧干,小心地擦着玉恒的脸,把扇巴掌扇出来的血丝给擦干净了,又揩去了她嘴角的血,然后才把帕子又投了一遍,覆在她双颊上。
“诶哟!这棋心姑娘看起来柔柔弱弱的,竟不知下手那么狠啊!”巧娘拍了拍大腿,微怒道:“小姐你与六小姐要好,她的丫鬟却这样欺负你的丫鬟……”
“就是她的丫鬟把我的丫鬟怎么了,我也不能有任何不满。”
孟罗衣淡淡地打断巧娘的愤慨,平静地望向玉恒,道:“为什么挨打?”
玉恒不敢直视孟罗衣的眼,略偏了头支吾道:“三位小姐中,宫嬷对六小姐最为不满,对五小姐称赞有加,棋心姐姐出来见我在那儿东张西望,气不过,就打我了……”
孟罗衣没说话,只看着她。巧娘不忍,在旁边劝道:“小姐,玉恒遭了打,让她去歇……”
“啪!”
巧娘话还没说完就见孟罗衣扬手给了玉恒一个巴掌,顿时声音就缩了回去,略有些惊恐地看向孟罗衣。在她的印象里,她家小姐一直温婉宁静,柔柔弱弱的,性子极好,从不对人大小声,可今日明明是玉恒被打,自己的丫鬟受了委屈,怎么还有反过来打自己丫鬟的理?
孟罗衣寒声道:“巧娘,你出去,我有话对玉恒说。”
巧娘下意识地答应了一声,磨磨蹭蹭地起来关了门,却也不敢走远,只守在门口,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
玉恒呆滞的表情被这句话唤回,捂住脸的手慢慢滑了下来,有些委屈地说:“玉恒坏了小姐的事……”
“错!”
孟罗衣抓住玉恒的下巴抬起她的脸,一字一顿地道:“你即便是坏了我的事,只要是你听了我的话做事,我也不会责打你。但你自作主张,即使导致的后果对我有利,但我也决不会姑息你这样的行为!”
孟罗衣起身拿了一面铜镜让玉恒看里面的人,“你看看你的脸,这下要恢复白皙的皮肤要多长时间?你就傻了吗?任由她打不知道求救!”
玉恒呆呆地看着孟罗衣,却见她一脸痛惜地看着她:“我说我不管怎么都不会轻视你的性命,不会轻易打你,除非你做了让我无法容忍的事情。你要使苦肉计,没关系,可你怎么能让自己受伤!”
孟罗衣恨铁不成钢,“我让你打探消息,不是让你成为消息其中一员的!这等剑拔弩张的时候别人躲都躲不及,你怎么能往前凑!我尤其跟你说了要避开六小姐,你倒好,往她贴身丫鬟身上撞?”
玉恒捂着脸闷不吭声,见孟罗衣胸脯起伏似乎气得不轻,忽然笑了下,道:“小姐是在心疼婢子吗?”
孟罗衣一怔,瘪了瘪嘴说:“谁心疼你,你自己找打!”
玉恒顿时就笑开了脸,咧了嘴笑,却是牵动了嘴上的伤口,顿时又倒吸一口气。
“自找的,怨谁!”
孟罗衣骂她一句,但还是走了过去拿了干净的纱布轻轻擦拭着她的嘴角,动作温柔。想了想又去翻自己以前买的擦伤口的药。巧娘在厨房做活也会有受伤的时候,她一直备着的,这下也派上了用场。
替玉恒擦着药,孟罗衣不由又是数落了她几句。玉恒乖乖听着,忽而道:“我知道小姐是心疼我,以前在家里,我帮我娘切菜差点切到手指,我娘也会打我骂我,让我滚开。其实我知道,那是娘怕我伤着。”
孟罗衣手上动作一顿,叹了声:“你知道就好,以后不可如此了。拿自己的生命健康开玩笑是不对的。”
玉恒凑近孟罗衣,低声说:“小姐,我不是一时心血来潮,我只是……忽然发现一个秘密,只能任由棋心打。不然,那人就会知道我已然知晓他的秘密,到时候我可能会没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