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刘云看来,自己找对象并没错儿,可是总得名正言顺地按规矩出嫁。毕竟人活这一辈子就结这一回婚,她不需要多么排场的仪式,可是总得让大人们出面儿订个婚,咬个牙印儿,有个简单的过场。
她不愿象外庄有的小妮儿那样,相中了婆家就三天两头儿住在婆家,弄不好怀孕了不得已就跑到婆家去,婆家即省钱又省事儿,去办个结婚证就成了。
这本来并没什么。可是小妮儿的爹妈的名声却被人议论得一塌糊涂。
这还不说,日后婆媳难免会拌嘴吵架,得了便宜的婆婆还会骂得狗血喷头:你发浪,我又没接你娶你,你自己不要脸想男人的**了熬不住了往这儿跑……如此云云。
刘云她不想稀里糊涂如法炮制地跑到婆家去,给人留下话柄,叫在一个庄儿上要住一辈子的爹妈没脸见人。他们听从自己的恋爱,也算是明理的了。再说他们养了自己快19年,别的得不到总不能连个名誉也不给他们留,叫人笑话他们“教女无方”,“穷人家的小妮儿志气短。”在她的人生信条里,无论两个人多么相宜,也该有了一定的名分才能有身体上的互相亲热和接触。
在心里,刘云其实一直在盼望安心的爹妈主动提订婚的事,但是他们一直不言不语地支持着他俩的交往,却不过问。她有时想,是不是他们想省钱,故意拖着想叫自己也走“捷径”?
安心也从没跟她谈订婚的事。不知是他觉得俩人年龄还小还是为什么。而刘云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觉得不好意思开口,怕安心误解她,因为一提到订婚,人们自然会想到彩礼,想到钱。
这在农村是很正常的事。可是因为自己家出名的穷,所以她就特别忌讳提彩礼。她既然看中了安心和他那个家,她觉得那些就是她最需要的,她并不在乎实际彩礼的大小,只是想要个过程和名誉,让自己和爹妈心里塌实,满足。
……那天晚上,邻庄有人家生了男孩儿,演电影庆贺。吃过晚饭天还大亮,安心就又转悠到刘家门口来了,没话找话儿说:“今儿个北庄儿演电影,你们知道啵?”
刘云还在吃面条,偷眼望望起身给安心让板凳坐的大,又望望正往嘴里吸溜面条的妈的表情,只憋不住想笑,心想你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我们家的人一不聋二不瞎,离这么近,高音喇叭那么响,我们还能听不到用你来通知吗?
她知道安心这是给她打暗号儿,意思是想约她一块儿去看电影。她何尝不想跟他一起去,至少,两人在一块儿说说大白话儿,也感觉是愉快的,充实的。
单先不说她自己的态度,爹妈也是不许可的。所以自她和安心谈上以来,两个妹妹就成了看电影时父母给她安插的尾巴和保镖,每次必须带上,连她跟庄上的小妮儿们一道去,他们也是不放心的,怕她半路“开溜”。
老话儿说“知女莫若母,知子莫若父,”也并不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实际上有很多时候,在一些事情上连父母也是不相信、无法相信子女的,因为他们担心“任何事情都是在不断的变化中”的这个听起来深奥,而实际上无处不存的最浅显的道理。
刘云不想叫安心扫兴,就折中地找个借口说:“你等一会儿,咱们四个一路儿。正愁没人扛板凳呢。”
安心听出了刘云话里的意思,也就很欣然地坐那儿跟她父母说着闲话儿,等着她们姊妹。
刘云心里兴奋,只吃了一碗就丢了碗,开始洗脸,漱口,梳头发。一切收拾停当,刘云和安心领着两个妹妹说笑着往北庄走。
那晚演的是《喜盈门》和《被爱情遗忘的角落》。在城里已放映了几年成了老片子了,在这儿还是新片,头一回看。刘雨刘雪坐在前一个板凳上,安心和刘云坐在后一个板凳上。两个人只能说些妹妹和身边别的人都能听的对电影人物的议论。但此时此刻这也是很温情的。
当电影演到一些令人心弛神荡或情意绵绵的情节时,安心就情不自禁悄悄攥紧刘云的手。刘云手被攥得有点疼了但是也不做声儿,情愿被他攥着。如果不是两个妹妹跟着当幌子,他们不是连公然坐在一起看电影的机会都没有,更不提享受这令人激动、想入非非、温情四溢的幸福。所以,她眼睛虽望着远处的电影帐子,内心却在想,今晚一定要把话跟他挑明,那样,订了婚,两个人以后就能正大光明毫不避讳地一块儿去看电影或上街赶集,品尝只有他两人才能体会到的幸福浪漫了。
电影散场时,安心故意若无其事地放慢脚步,并让刘云“慌啥,叫人家先走。”刘云不知他的用意,便招呼两个妹妹走慢点儿。不大一会儿,看罢电影急于往家赶的人流兵分几路很快就散尽了。说笑间,几个人也走完了里把长的路程,到了庄头儿的岔路口。安心悄悄拽了刘云的衣裳一下儿,暗示她止步。刘云以为他有话要对自己说,就让妹妹先回去。
两个妹妹心存疑窦,但也只好知趣地儿回去了。
安心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月亮那么明朗地照着自己和刘云,他往刘云身边靠靠,用一只手揽住她的肩膀。刘云感觉得到他的情绪有些激动,想着他就要主动说出那句话,也就不去挣脱他。安心动情地说:“要是咱俩见天晚上都能象这样儿多好。”
刘云听到安心的很温情的话语,心情很受用,柔声说:“我也这样儿想。那是你——不想这样儿。”
安心说:“你说的不是傻话吧?我不想这样儿?好几回我叫你咱俩一路看电影儿,你都不跟我一路儿。有时我心里想,别是你有啥想法儿,不想跟我好吧?”
“也不知道是谁傻。我要不是真对你好,凭啥给你做鞋,打毛衣啥的?又凭啥叫你给俺种地、收割?算了,说这没意思。我是想,咱们两家的大人对这事儿还没表个态,我不想不明不白晚上跟你往外跑。”
安心欣喜地说:“原来你是顾忌这呀!咋不早说呢?这还不是板凳上钉钉——早晚的事儿。我大我妈都同意咱俩的事儿。我有时也跟他们说,想早点定下来算了。他们说咱们还小,等过罢年了再说。既然你是害怕这不敢出来跟我玩儿,那我一会儿回去就跟他们讲,叫他们明儿找人去你屋里跟你大你妈正式提这事儿。好啵?”
总觉得那么难为情难以启齿的事,这么容易就说定了,刘云心里感觉十分的畅快。她说:“你别想着是我问你要彩礼,我只是想走个过场,省得庄人谈闲。礼弄小点儿,表示个意思就中。”
安心说:“这你就别管了。别说是你,就是娶谁不也得正儿八经按规矩来吗?俺屋里又不是弄不来那个钱。好了,这下儿我心放肚里了。你不知道,每天晚上我都想你,想来牵你的手,抱你,亲你,有时我半夜都睡不着。有时急了,我就把枕头当成是你,抱着亲呵,亲呵。”
刘云嗔怪道:“没出息!
安心越说越激动,呼吸也重了,两手猛地环抱着刘云,脸急切地贴到刘云的脸上。
刘云第一次感觉安心肉乎乎儿的嘴以及粗重的呼吸声,心情又激动又紧张,还有一丝恐惧。她想推开他,可是莫名的心态和情绪又使她不愿摆脱他的拥抱。这毕竟是第一次与一个异性,一个她心爱而即将托付终身的异性贴得如此之近,她的心“嘭彭”跳着,享受着这份新奇的感受。安心紧抱了她片刻,就忍不住情急地用嘴去亲吻她的嘴唇,并试图用软而厚的舌尖去启动她的双唇和牙齿,寻找她的舌头。她有些晕晕然的头脑一下子打了一个机灵,理智地把头一扭,慌乱中情急地说:“你看那是谁?”
安心惊慌得赶紧松开了双手,扭头望望四处,并没有发现人,路旁仍站着一排排高大的白杨树。
刘云乘机挣脱了他。他望望已离开几步的刘云,她正捂着嘴笑,才反应过来是她故意说的。他有意上前再去和她耍,但既然她不同意,他也不好意思再去强免她。就说:“眼看咱们就要正式定下来了,你还对我恁保守,小心明个儿得势了我好好儿治你。”
刘云说:“反正咱们的事一天不正式定下来,我一天不能叫你恁随便挨我。我得回去了,时儿长了我妈该说我疯了。你再熬几天吧。”刘云莞尔一笑,做了个鬼脸儿便抬腿要走,而心里,其实真想再多呆一会儿,叫他再对自己动手动脚不尊重些。
安心说:“明天晚上,最多后天晚上,我就去找你出来,你一定说话算话啊?”
刘云反问:“我啥时在你面前说过谎话食过言吗?”
安心说:“那就在屋里等着咱们的好消息吧。”
两人说罢分头朝各自家的方向走。安心抑制不住内心的快乐和兴奋,吹起了口哨“……春风它吻上了我的脸,告诉我现在是春天……”
刘云听了,也不由随着那个曲调低声欢快地哼唱起来。她走到自家门口了,还听见静谧的夜里,不远处传来的清脆悦耳的口哨声,她知道那是还没走到屋的安心的心声,他和自己一样兴奋、激动,在憧憬着享受爱情的甜蜜。
她在心理甜丝丝地想,幸福甜蜜的日子就要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