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在白云机场降落的时候是晚上七点,吕云杉背着旅行包上了大巴,一路祈祷路上不要堵车,她能赶上最后一班从广州到江门的大巴。运气还好,除了几次短暂的停留,这趟从机场到火车站的大巴基本没有出现让她担心的情况。
下了车,天色已经暗下来,火车站正在修路,长途客运站搬地方了。虽然丈夫闻山贵早已在电话上告诉过她,云杉还是有点慌张。
“先生,请问长途客运站怎么走?”她拉住迎面走来的人急急忙忙地问。
“过桥,直往前走。”
“还要多远?”
“有一段距离呢,你要快点了。”
“谢谢!”一边说着,她已经走上桥了。
这段路真是长啊!天色越来越暗了,星星在空中闪烁,要是往常,这样一个明媚的晚上,她可能已经吃过晚饭,跟丈夫出外散步了。想到丈夫,云杉心里微微有点不舒服,当他在电话里说不来接她时,她虽然答应得很痛快,但是心里还是有点落寞,尤其是现在,当她一个人一路问一路急急赶路时,更加觉得孤单与无助。下飞机的时候,因为心急,她顾不上羡慕有人来接的旅行者,下了大巴也顾不上羡慕有人同行的旅客。只有现在,当她一个人走路,能够让心思偷一点懒时,才觉出了一点委屈,一点孤单,一点抱怨,她的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但是她还是忍住了,她不能在路上哭,从小,她就是个不在人前哭泣的女孩儿,现在更不能,因为她已经是个三十多岁的已婚女子了。她向周围看看,都是赶路的人,没有人注意她。云杉轻轻地舒了口气,把背上的旅行包向上背了背。包不大,也不重,只带了几件她自己的衣服,因为怕负担,她临出门前把母亲装进去的食物取了出来,她清楚地看见了母亲带有遗憾和尴尬的眼睛里闪着的泪光。可她顾不了那么多啊,想起母亲这次来江门她家里,丈夫山贵的奇怪态度,她心里就莫名其妙地不舒服。在父母身边的时候,他从来没有这样过,这样的反复无常,这样的无理。
“到江门的到这里来排队了!”有个人拿着牌子,牌子上写的什么,云杉没看清,她看见几个人跟着那人往长途汽车站右边的一条路上走去,她也急忙跟上去,好在还有车,要是赶不上了,她一个孤身女子可怎么办呀,虽然广州大把的宾馆,她一个人可从来没住过,而且这几年车站这边不太平,她不能让家里人太操心了。
走了很长一段路,还没见到车,倒是有几个售票的地方。她刚想问,前头的几个人走回来了,还有一个警察,“往回走,到车站售票大厅里买票上车!”警察大声喊着,
“可是我要晚了!”云杉带着哭腔说。
“你到哪里?再晚也要到大厅里去买票!”
“我上车补还不行吗?”
“你到哪里上车?这里没有车!往回走,都往回走!”
警察挥着警棍,一路吆喝着。这时候,云杉才发现刚才举着牌子的人不见了,前面还有人陆陆续续地往回走,她才明白刚才上当了,后怕,心里怦怦地跳,自己都能听到心跳的声音。“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这一耽搁,说不定真的赶不上车了。”这样想着,云杉跑起来,周围人看见她跑,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也都跑起来,车站边上的小路上就热闹起来,人们跑着,气喘吁吁地进了售票大厅。
大厅里排着一列列的长蛇阵,云杉拼命往前挤,被撞着的人都朝她喊:“别挤别挤,排队!”
她可顾不了那么多了。好不容易挤到一个窗口,大声地喊:“同志,还有没有到江门的车,给我买张票!”
“啪!”一张票递出来,“快点,最后一趟,要发车了。”售票员对着她喊。
云杉顾不上回话,又急冲冲地钻进长蛇阵中,左冲又突,又是一阵厮杀,出来跑到一个值班人员跟前,挥着票问他自己该往哪里走,值班员挥了一下手,云杉向着一个方向跑去。跑到一个玻璃门前,门是关着的。
“开门,我要上车!”一个人过来拉了她一下,“干什么呀,快开门,我要上车!”
“你喊什么呀,往那边去!”云杉一回头,一个工作人员指着相反的方向说。
“我就是从那边过来的,你快开门,车要开了!”
“叫你往那边去,那边上车!”那人也吼起来。
“我求求你,让我从这边进去吧,来不及了!”云杉快要哭出来了。
一个工作人员走过来,拉着她往反方向跑,云杉跟着这人,汗流浃背地往前跑。
好不容易上了车,还没坐稳,司机就发动了车子,云杉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也不敢说司机,晃晃悠悠地坐到座位上,才发现背包的带儿断了,旅游鞋的鞋带也开了,真不知道刚才怎么跑的,竟然没有摔倒。
天已经完全黑了,南方的早春,没有一点寒意,星星还是朗朗地照着,没有月亮,天色就暗淡了些。车上的人许是都倦了,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有的大概已经睡着了。云杉把包放在旁边的空位上,系好鞋带,小心地扶着靠背走到司机身后,问清了到江门的停靠点。再回到座位上,轻轻地闭上了眼睛。但她没有睡着。过了一会儿,她想起什么似的,拿过背包,掏出手机,很快地翻看着,有好几个未接电话,她急忙往下翻看,发现都是大学同学打的。这个同学上大学时是她的死党,昨天两个人在一起刚喝过茶。后面还有信息,也是这个死党发的,开头的几个是问她到哪儿了,后面的一条是交代她到了家给她信息。刚才太匆忙了,什么都没听到,她赶紧发了个信息,告诉同学自己已经在返家的大巴上。还有几个是家里人发来的,都是问她平安到家了没。云杉想现在母亲可能已经睡了,就打算到了家再打电话回去。
很快的,同学就回了信息,嘱她到了家再告知一声。云杉微微笑了一笑,因为她觉得同学的这个短信有点搧情,搞得像情人一样。她回忆起在大学与这个死党交往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