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几乎已经遗忘谭安山将有一个亲戚搬入谭家村这件事,等到四口人拖着箱子,背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出现在村口时,村人们奔走相告,不一会看热闹的人就把村中的老屋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个时候谭二刚好下地去了,并没有看见这个盛况。回家后和母亲坐在厨房,母亲一边淘米一边说那家人怎么体面,谭二嘟嘟嘴:“体不体面关我什么事呀?”
母亲停下手中的活,出神了一会才继续道:“那家的女娃子长的可好看了!”说完又望着谭二笑了笑。
谭二也笑着说:“妈,你是不是想抱孙子了?”
“可不是呢,要不是你读书耽误了,怕现在都该张罗着给你娶媳妇了。”
“那我明天去瞧瞧那女娃?中意的话我就把她娶过来当你儿媳妇。”
母亲一听就板起了脸了:“你这娃,说话总没有个正经,小心人家听到了。”
谭二继续嬉笑着脸:“人家听到了说不好还高兴呢----说不定我还看不上她呢。”母亲放下米盆说:“看你,越说越能了,看你以后给我娶回个什么样的媳妇。”说完“扑哧”地笑了。
现在,谭二能猜到自己看到过的那个女孩应该就是母亲说到的女孩,不过一直没看清楚她的样子,听母亲如此称赞后,谭二对那个女孩有了更多的期待。
村人说那年夏天谭家村发生了四件大事,一是谭二考上了大学,二是新搬进了一户人家,三是村子通上电了,四是“大能人”家买了台电视机。
第四件大事发生时,村人在“大能人”家的院子里闹翻了天,谭二见“大能人”正要从自行车上卸下电视机,就想上前帮忙,“大能人”好象怕被人抢了宝贝似地忙摆着手:“我来,我来,你们别动。”谭二觉得很无趣,便先回了家。
从此以后,“大能人”家的人气特别旺,每到晚上,“大能人”就把电视支在院子里,好多村人都聚来看电视,院里人头攒动,热的地气掺杂着汗味升腾了起来,老太太们坐在最前面,浑浊的泪眼瞪如黄豆粒,她们后面的是年轻的媳妇和姑娘们,她们手里多拿着鞋邦鞋底,身边放着个篓子,里面尽是布片和线团,再后面是青年小伙子们,他们有站着的有坐着的,最后面是上了岁数的汉子们,他们多是站着的,小娃子则是流动人口,穿梭在各个地方,他们既可以把屁股抵住老太太们的脸,也可以骑上汉子们的肩头。另外,还有一群老头们,他们闲散地坐在十几米外的石凳上,边摇蒲扇边拉着家常,他们来的目的只是凑热闹,沾人气。
村人只爱看电视剧,尤其是武侠片和战争片,每到新闻或广告播出时间,他们就很愤愤,全都散开了,上厕所的上厕所,回家的回家,到电视剧播放时间又一个个都凑了回来。
在这些燥热无聊的夏夜,谭二也愿意守在电视前面打发时光,他也是在“大能人”的院子里再次见到那个女孩的。
那天谭二先到的,女孩后来才到,并且站在了外围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落,谭二一直都没发现。由于电台的原因,电视没有了影象,满屏都是雪花,坐在最前面的脸都快贴在荧屏上的老太太忙向后挪动了下身子,好像很怕别人怪到她身上似地。“大能人”忙跑到了电视前,蹲下身子瞧了一会,大雨也马上窜上去守在电视机两旁。“大能人”扭动了电视右边的微调,没有任何作用,又弓起身子探着胳臂把天线来回拔弄个不停。潭二再也忍不住了就说:“三爹,那是电台上的问题,不关电视的事,不用调,等等自然就好。”大能人回头白了他一眼,便赌气似地把微调扭的吱吱乱响。
谭二和“大能人”接触的并不多,不过他听村人说过,“大能人”是个能干人,从来对谁都不服,你要是说他的不是,他很可能就和你干上了,要是你对他的所作加以指点,他一定会逆着你的意思去做,脾气也坏,所以村人谁都不去招惹他,看来这些说法是没有错的了。
电视终于在吱呀声中有了影象,“大能人”回头瞅了瞅谭二,撇撇嘴说:“还是要调吧!不调怎么可以?”
谭二笑了笑说:“是呀,是要调,但是那是人家电台上的人调好的。”光线很暗,谭二看不请“大能人”的脸,但是他仍能感觉到他的身子一震。谭二强脾气又来了,成心要灭下“大能人”的盛气,接着说:“三爹,你的电视一直都没有调到最好。”说着就挤到电视边,弯腰缓慢地扭动微调,然后又摇动了几下天线。
死寂了一阵的村人开始有了言语:“就是比原来明爽,二娃子,你调过电视呀。”谭二故意看了看“大能人”说:“恩,我们上高中班上都有一台二十八英寸的彩电,我都调过,这是二十一英寸的黑白电视,比那可简单多了。”说完便穿过人群间隙往外走。
谭二走出人群后才看见一个穿着白裙的女孩,她正用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盯着自己看,谭二心里一亮,眼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会,隐约辨出了她的一样,长的披肩发,很清秀白皙,虽然看的不太真切,但依然不妨碍谭二得出她是个美丽的姑娘的结论。出了院门,谭二就开始审度自己刚才的一言一行,担心刚才的意气用事会给女孩留下不好的印象。
谭二回到家和父亲才说了几句话,母亲也回到了家,板着脸瞪着坐在椅子上的谭二,谭二仰头碰上了母亲气愤的目光,就装傻似地问:“妈,怎么了?”
“娃子,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谭二皱了皱眉头:“妈,你刚才又不是没有瞧见他看我的眼神,还有……”他见母亲的脸阴沉的更加厉害了,改口说:“是,是,我明天去跟他道歉总可以了吧!”
母亲的脸色缓了缓:“谁要你去道歉,你们暗里较着劲,又没有点破,你一道歉不就说你自己是成心的吗?”
谭二站起身来呵呵笑了起来:“我本来就是成心的嘛。”说完就跑出了屋子。
谭二再也不去“大能人”院里看电视了,晚上,他要不摇着蒲扇坐在灯下看书,要不就坐在院子里乘凉,日子依旧如水一般潺潺流逝。
只是在这个寥落的山村里,谭二心中一直有了一丝牵挂,他很想再见上女孩一面——出于年轻男性对美丽女性天生的向往,也出于内心无处排遣的寂寞。
以后,每次走过女孩院门前,谭二都会放慢脚步,眼睛在院子里快速搜索一番,但没有一次好运地碰到女孩在院子里,屋里看起来总是暗的,什么都看不见,谭二不敢太显露行迹,怕女孩在屋里看见了自己,他也就不敢停下脚步。只有一次听到一分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很清脆悦耳,他却吓得匆匆逃离,心也怦怦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