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心回到王府后喝了不少的酒,可是她没有醉,神智十分的清醒,躺在床上辗转反复。人要是高兴的时候喝酒,喝不了多少就可以达到脑子一片空白的连说带笑的效果。可要是要借酒消愁,却往往想醉醉不了,胃和心之间像是隔了一层膜,喝下去的酒只能任由其在胃里翻滚,而心中的痛苦却怎么也淹没不了。
天将破晓,月娘端着脸盘进了屋,愕然的看见仅着薄纱衣的兰心坐在罗汉床直愣愣的拿着一块大红的盖头在绣,她绣的很用力,像是在跟自己较劲。“格格~!您怎么了这是!”月娘赶紧跑了过去,兰心抬起了头,眼神空洞,口中念:
素手抽针冷,罗帕晓香轻
何为终几度,无怨广寒冰
“格格,您这是怎么了,你的手!”走近了月娘才注意到兰心那宛若茭白一样芊芊玉指涔出了很多斑斑血点。显然,是针扎的,她似乎感受不到痛的,也许,她心里的痛比手上的,要痛的多的多。
“这是我出嫁时用的盖头。”兰心说着把盖头摊在了炕桌上,痴痴的看着,“龙凤呈祥啊,龙凤呈祥。上面的龙凤都是用金线绣的,想必是掉不了色的,可这柔软的上等丝缎又怎么禁受的起塞北狂沙!”兰心倏地抄起了剪刀,朝手掌划去,随即,鲜血汩汩而出,“格格!”月娘尖叫了起来,以最快的速度从针线笸箩里挑出一条碎布给她包扎,而兰心一下就把手按到了盖头上,任鲜血将盖头染得凄然。接着,她抬起了头,微笑着问月娘,“你看,这样就不会掉色了吧~”
“格格啊,”月娘抱起了她的手,泪流满面的说,“您这是何必呢~”
连续几天,兰心的身体愈发的虚弱,看着镜中那日渐消瘦的脸,兰心不由得苦笑了起来。她以前总是不明白为什么深闺大院里的贵小姐个个养尊处优却往往天妒红颜。原来看似无忧无虑的背后有着不为人知的心酸,她似乎看到了自己正在消逝着的生命。看着她动不动就发呆,一会笑一会儿又哭的样子,月娘忍不住对她说:
“格格,您要是心里烦闷就去找潘老板吧。”
“找他干什么?”兰心苦笑了一下,“没认识他以前我心里早就准备为了大清国嫁到蒙古去,虽然也是心不甘情不愿,但也认命了,可是……”兰心说着说着,不由得呜咽了起来。
“当当~”就在这时,有人叩打窗棂。“姐姐,诚厚,您好点了么?”
“哦,诚厚啊,”兰心应着,沾了沾眼泪,示意月娘去开门。
诚厚一进屋,就冲兰心说:“姐姐,我昨天去的城南游艺园不错,赶紧换身衣服,咱待会儿就走。”
“你去吧,我这两天有点不合适,懒得动弹。”兰心说着,了然无味的从绣篮里拿起了一个绣着鸳鸯戏水荷包,这是由她自己缝制的嫁妆之一。
“姐姐,走吧,”诚厚把荷包拿了过来,放到了绣篮里,“你这病就是老在屋里憋着给憋出来的,我着急八慌的趁着午休的功夫借程部长的车跑出来,就是要带您出去散散心的,一会儿把您送那了我还得赶紧回衙门,您自个儿跟月娘好好在城南游艺园里逛逛,比水心亭有意思多了,什么地球场、杂耍场、魔术场、木偶戏场、电影场啊,什么都有,我昨天去了,真挺好的,还有,那块的场子都是卖女座儿的,跟我一块当差的那些人的太太小姐们都说那好,离着近的有的一天能去好几趟呢,那可是天桥新添的一个好地方。”
“你说哪?天桥?”听到“天桥”两个字,兰心随之一怔。
“对啊。”诚厚肯定的说。兰心稍一迟疑,然后转脸对月娘说:“把淡藕荷色的洋装拿出来,就领子和袖口上缀蝴蝶结那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