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霄门的人,包括飞禽堂的一干人等,也包括跟随龙渊的巴格斯,孔雀和哥舒白三个贴身随从,谁也没有想到,那个在一座深山老林里面遇到的野丫头,那个长了一头古里古怪的红头发,穿了一身红色的羽毛大氅,弄得就跟一只野鸡一样俗不可耐的女孩子,居然一下子野鸡变成了凤凰,蹦跶着就攀上了高枝龙门,成了他们的少夫人。
最不甘心的当然还要属赵飞鹏了,因为他知道,以后自己的断指之仇,羞辱之恨,是没有指望可以报了,他在汉霄门中纵然贵为一堂之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平日里可以嚣张跋扈,横行霸道,可惜毕竟他还是在一人之下,头顶上尚有人能够压得住他。在老门主退隐江湖不问世事之后,那个人就变成了他现在的少主——龙渊。
如果是一个软柿子,可以任凭自己捏圆捏扁,那供着一个傀儡,平日里就当神像拜一拜也就算了,可是偏偏他遇到的是龙渊。那个年轻人不要看他平日里沉默寡言,冷冰冰的一副对万事万物都漠不关心的样子,可是以他行走江湖数十年的经验,会过无数武功上的顶尖高手和智计谋略上能人异士的阅历来看,这个少主绝对是个城府如渊,深藏不漏的家伙,谁要是以为他易于欺骗,好对付,可以任凭手下人兴风作浪的无知竖子,那可绝对是大错特错,自找苦吃了。所以在这个少主人的面前,即便是他也得打起十二分的小心,他可不想哪天不小心无意间得罪了这个少年,弄得晚节不保,在阴沟里翻了船。即使以前跟随老门主的时候,他都不曾有如此伴君如伴虎、如履薄冰一样的感觉。
所以,当他再次看到那个讨人厌遭人恨的红色妖精一样的小丫头的时候,当他看到那个小丫头亲密无间地挽着他们少主的胳膊,二人真的好像新婚燕尔如胶似漆的少年夫妇一样走进来得时候,他把手攥紧了,拳头上青筋暴起,泛白的骨节揑得就像打竹板儿似的噼啪直响,,却不敢咬牙切齿露出一副恨之入骨的狰狞样子,反而要勉强挤出一脸皮笑肉不笑的堆欢样子,用那只被那个小娘们儿砍掉了两根手指的手对其抱拳施礼,毕恭毕敬地迎了上去,近乎阿谀奉承地谄媚巴结道:“少主,少夫人,你们一路赶来,风尘仆仆,想来一定疲惫辛苦了,在下已经准备好了上等的厢房,恭请少主和夫人上去稍作休息,养精蓄锐,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详谈不迟。”他嘴上说着,心里却在想:“不知道龙渊这小子那方面的能耐怎么样,最好是弄死这小丫头才令人拍手称快!”
凤儿瞥了一眼他断指的手,又盯住他的眼睛,微笑道:“我知道,你现在肯定恨不得将我大卸八块,杀之而后快,对不对?”
与此同时,在龙源不带丝毫火气却静如深潭的目光注视下,赵飞鹏额头上的冷汗不由自主涔涔而下……
这里是一间高档的客栈,位于大汉朝麾下分封属国梁国的都城,大梁。
龙渊向他点了点头,旁边的哥舒白走上来说:“麻烦赵堂主费心,有劳了,不过公子想知道,各方势力可有何异动。”
赵飞鹏向战英使了一个颜色,后者连忙躬身答道:“启禀少主,据探子来报,虽然各方势力听到了这个消息都是震惊无比,继而有蠢蠢欲动的苗头,但就好像沸腾之前的锅中之水,只是微微冒泡,还处于休憩蛰伏的观望状态,并没有哪一伙人当真张牙舞爪大张旗鼓地露出锋芒。”他一边说着,一边偷眼儿地打量凤儿,他可不像赵飞鹏那样有涵养和隐忍的耐性,他微一犹豫,还是没有忍住,张口就说道:“少主,属下有一件事,实在是不吐不快,今日在这里直言进谏,如果有什么冒犯得罪的地方,还请少主海涵。”
龙渊点了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战英把目光转到了凤儿身上,神色渐渐变冷,说:“少主,古有周幽王为了博得褒姒一笑,烽火戏诸侯,以至使得天下大乱的例子,再往前推,更有商纣王受了妖姬妲己之蛊惑,倒行逆施,不但建造酒池肉林,贪图逸乐,劳民伤财,而且发明菜盆炮烙之刑,残害忠良,霍乱天下,导致身死国灭之教训。少主应该引以为戒。这女子来历不明,身份可疑,而且观其行察其言,疑似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少主不可不防。今日少主竟然与她结为连理之情,此举实在太欠考虑,小人冒死请求公子,三思而后行!”说着跪倒在地,匍匐下去。
“你……”巴格斯闻言大怒,上前就要发火,却被龙渊挥手止住。龙渊一双眼睛直勾勾盯在了战英的身上,明亮得就像苍穹上以北斗作为陪衬的北极星,他缓缓点了点头,“战副堂主此言虽然逆耳,却不失为一片忠肝义胆发自肺腑的建议,你放心,本人一定铭记于心,片刻须臾也不敢或忘。战副堂主这一份耿耿忠心,本人也就此谢过。只是你对我的夫人似乎有些误解和成见,我知道你们以前曾经起过一些小冲突,那都是误会,请副堂主不要再挂怀。”
凤儿笑嘻嘻地插口进来:“要赶我走的应该是这位赵飞鹏赵堂主才是,他的手指是我削断的。你的一只瞎眼可跟我没什么关系,那是向青峦干的好事,你要算账也应该找他去才对。况且你现在想要赶我走似乎有点儿太晚了,用你们的话来说呢,我和你们这位少主已经有了夫妻之实,所以他就要为了我而守身如玉,在我们没有互相达成协议分开之前,他可别想甩掉我。”她看着龙渊,甜甜一笑,把头靠在他的肩头,一双眼睛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眼中亮晶晶地闪烁着某种光芒。她的爱情似乎如此简单,如此轻率,未免显得不够沉重,不够庄严,有些飘忽凌乱,可是此刻没有人会怀疑,她至少在这时侯心中是真正爱着龙渊的。
一旁的燕轻云闻言,不由得飞霞上脸,将粉颊染得一片如血殷虹,嘴里轻啐一声,嘀咕道:“这女子太过不要脸了,竟然当众说这种羞人的言语来,实在是不知羞耻为何物。况且,自古以来,男尊女卑,天经地义。是分是和,是聚是散,还不是都由男子做主,这女子居然敢要少主为她守身如玉,实在是太也狂妄大胆了些。”
旁边的贺元风看着自己师妹这样一幅小家碧玉的娇羞模样,更觉她明艳不可方物,一时间看得痴痴呆呆,虽然燕轻云颇有姿色,可绝算不上倾国倾城,更比不上凤儿那种迥然异于什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遗世独立的美态,但情人眼里出西施,在他的眼里,师妹就是天底下最好最美的女子。可是正因如此,他没有注意到旁边一道充满了饥渴和贪婪,充满了掠夺与侵犯的目光。
以凤儿那等在深山老林中与野兽为伍所练出来的敏捷的六识,怎么可能听不见燕轻云所嘀咕的话,她嫣然一笑,说:“这位姐姐,你对我的话很不以为然么?这可是你们少主亲口答应过我,许诺过的,假如有一天我腻歪了他,想要离开,他无条件地放我走。”
所有人闻言都脸色齐变,有的愕然,有的诧异,要知道龙渊虽然深沉冷漠,但骨子里就如一只冰锥,冷硬,锋锐,他怎么可能许下如此被动如此有失身份的承诺。
这一切龙渊似乎都是置若罔闻,熟视无睹,他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和想法,也不需要在乎。他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凤儿那如花蜜一样美丽甜美的笑脸,他那不温不火的的脸上,竟然奇迹般有了温度,嘴角那一抹笑容仿佛旭日朝阳,明媚耀眼,所有人都惊诧于他此时的美,是的,并非英俊,而是一种独特的,绝无仅有的美。
可是他此刻的心情却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他又想起了她说的那句话,那是他们两个第一次洞房花烛的那一晚上她所说的:“如果你发现我和其他没有嫁过人的女孩子有什么不一样,不要怀疑,不要追问,我只能向你保证,你,龙渊,是我凤儿的第一个男人。”
这句话,还有一些事实,就仿佛一根鱼刺,梗在他的喉咙里,咽不下,吐不出,他想忘记,却久久难以释怀。难道在她天真烂漫,就像一只快乐的云雀的外表和心思之下,还藏着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难道在她那一缕好似完美无瑕的美玉一样的芳魂中,还有什么难以愈合的创伤和裂痕?
还有,不知道这几天的晚上,她为什么总是在晚饭过后很早就出去了,直到午夜凌晨的时候才回来,为此,他每一晚都不能安然就寝,在榻上一直辗转反侧,等待着她平安无事地回来,只有和她亲热一番,或者搂着她玲珑的娇躯入睡,他才能睡得安稳踏实。有时候他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总是不由得暗自苦笑,他堂堂汉霄门的少主,武林四公子之一的龙渊公子,什么时候竟然变得如此患得患失了起来,难道自己真的爱上了这个不过相识几天的有些清纯又有些妖冶的女子,爱到了发自肺腑的程度么?说起来他自己都觉得好笑,不可置信,可是若非如此,又怎么解释自己对于她的在乎呢?
就像昨天,他问她:“你一晚上都去干什么了?”
她可爱地吐了吐舌头,说:“我想家了,回家看看?”
“家?”他有些诧异,疑惑不解地皱眉望她。
她嘻嘻一笑:“我的家,当然就是大森林啊!”
“森林?”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即展颜笑道,“只要你高兴就好。”
她笑着献上一吻,“呵呵,你对我真好。”
他忽然皱起了眉,目光中流露出怜惜疼爱的颜色:“你后背上的伤口是怎么弄得?”
她的身子微微一震,有些惊慌诧异地望着他:“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他淡淡地说:“虽然你用草药敷上处理过了,但是我在淡淡的草药味之间,还是闻到了一丝血腥气,发自你的后背上面。不要以为只有你的七窍六识灵敏如同野兽一样,我的感觉也不一定差到哪里去。快说,究竟是怎么弄的,否则我可要亲自验伤了!本来还想今天晚上放你一马,你可不要逼我。”
她的脸立刻变得一片娇羞的嫣红,可爱地吐了吐舌头,说:“我看见一只公黑熊在欺负一只母黑熊,一时之间气不过,就冲上去想要帮那个母黑熊的忙。可是谁知,谁知那个母黑熊不知好歹,竟然把我当成了敌人,竟然同仇敌忾地一起和那个公黑熊对我进攻,我猝不及防,就被她在后背上用利爪划了一道口子。放心,没什么大事的。”她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盯着他,“不信,你看看……”
以他那种静如渊海的心性和坚如磐石的定力,见之如此妖娆妩媚的美景,也是忍不住心旌摇曳,平静的心潮也不由得为之一阵荡漾,发愣了半天,狠狠滴咽了一下口水,有些艰难地说:“算,……还是,算了吧,你受伤了,好好休息。”
“嘻嘻,我知道,你最疼我了!”凤儿甜蜜地扑倒在他宽阔的胸膛里,不一会儿酣然安稳地进入了梦乡。
“唉!她到底有什么事情在隐瞒着我呢?”龙渊想着想着,忍不住喟然一声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