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刚过。
浓浓的春日。
晴空万里。
青山碧水依旧，只是多了开始在山里田间春忙的人们。
高高的山梁上，低洼的田间坝子里，又响起阵阵嘹亮的劳动号子：
“倬彼甫田，岁取十千。我取其陈，食我农人。自古有年。今适南亩，或耘或耔。黍稷薿薿，攸介攸止，烝我髦士。
以我齐明，与我牺羊，以社以方。我田既臧，农夫之庆。琴瑟击鼓，以御田祖。以祈甘雨，以介我稷黍，以谷我士女。
曾孙来止，以其妇子。馌彼南亩，田畯至喜。攘其左右，尝其旨否。禾易长亩，终善且有。曾孙不怒，农夫克敏。
曾孙之稼，如茨如梁。曾孙之庾，如坻如京。乃求千斯仓，乃求万斯箱。黍稷稻粱，农夫之庆。报以介福，万寿无疆。”
歌声优美轻快，环山绕水，萦绕不绝。村村寨寨，静静矗立大山的怀抱里，依山傍水，得天独厚。
春耕的日子，到了。
田间路上，多了来往的行人，或赶牛，或牵马。
随处可见春忙的乡亲们。山里田间，又多了孩子们稚嫩的追逐吵闹声。
笑语频频。
“毛毛......”
“......毛毛。”
“这孩子，跑哪去了呢？”
“毛毛......”
“......毛毛”
娣媚背了背篓，篓口露出了锄头把子，她手里拿了镰刀，正想着要带着毛毛一起上山干活计，却不见了毛毛，她心急火燎地喊着，找着。
“毛毛，你跑哪去了？答应阿妈呀。”
娣媚丢下背篓和镰刀，屋里屋外到处找着。
“这年头，治安不好，该不会是被坏人给掳去了吧？”娣媚咕哝着，捏了把冷汗。
“毛毛......”
“怎么了啊？你叫嚷啥子哩？”老婆婆出了屋，听见了娣媚叫喊声，问道。
“妈，毛......毛......找......不见了。”娣媚低垂了头，小声说，生怕婆婆责难。
“啥子？”婆婆没听见，提高了嗓门说。
“毛毛......找不见了。”娣媚仰起了头，眼巴巴地看着婆婆。
“毛毛......不见了？”婆婆疑问。
“我找了，也喊了，没见他回答。”
娣媚眼里含着泪水，望着婆婆，等着责骂。
“哦，没事，再找找。我跟你一起去找。”
婆婆拾起裙角，颤颤巍巍下了门前的石阶。她蹒跚着朝娣媚走来。老人干瘪的枯瘦如柴的腿隐隐可见。泛黄的面庞上是挥之不去的岁月沧桑。洗得发白的头巾遮不全斑白发。长长的衣袖口，露了枯长的五指，指甲里深深掩藏了诉不尽道不完的哀愁。
婆婆来到娣媚身旁，拍拍她肩膀，很轻。
“媳妇，没事，不用担心，毛毛兴许是跑去和邻家孩子玩耍了。”
“哦......真是那样就好了。”
娣媚轻仰了头。眼里的泪还是掉了下来。晶莹的。泛着愁悒和喜悦的。
“媳妇，该干啥干啥去吧，别担心，一会儿毛毛自个就会回来了。”
婆婆抬了手，擦擦娣媚眼角的泪。
“嗯，嗯。阿妈，我......走......了。”
“诶，诶，去吧。早些回来。”
娣媚重新背了背篓，拾了镰刀。出了院口。
“知道了......”
婆婆转身，哭。
寨东头，日头渐渐高了。阳光灼灼。
娣媚一直朝着山路走去。
老远就听见了一群孩子的玩耍争吵声。
“哈哈，你没爹，你爹死了，你只有个后妈和奶奶了。哈哈......”一群孩子喧哗说，个个乐开了花。
“呜呜呜......”一个小一点的孩子抹着眼泪哭开了。
“哈哈，大家别和他玩，爱哭鬼！没爹没妈的家伙，谁要和你玩呀，快走开，不然我们可揍你喽！”
小男孩抹着泪水哭着，不肯走开。
“呜呜呜......”
“哼！不识抬举。大家快上，推他，推他......推他个狗吃屎......哈哈......”
“一......二......三......”
小男孩倒在沙堆上，身上沾满了沙粒，他抬头望望天，望望四周，没有一个人，伙伴们跑开了，远远地听见他们喜悦的玩耍声，小男孩趴在沙堆上，伤心地哭了。
“毛毛？”
“毛毛。”
“怎么了？谁打你了？跟阿妈说。”
“呜呜呜......”
娣媚跑过去扶起毛毛，拍拍他身上的沙粒，抚摸着他小小的脑袋，将他搂进怀里。
“呜呜呜......阿妈，他们说我没有爹，说我没有爹......”
“毛毛，你......有......阿妈......”
“呜呜呜......他们说你是后妈......”
“阿妈对你不好吗？”
“呜呜呜......好，好。”
“毛毛，生母不及养母亲，阿妈......”
“别哭了，看看，都哭花了小脸了。”
“阿妈，你说我有爹吗？”
“我......有......”娣媚望望远山头，说。
“哦，他在哪里？”
“他就在毛毛身边，只是毛毛看不见而已。”
毛毛转身扭头环视，可除了阿妈，不见任何人。
“呵呵，毛毛，你爹在天上看着你呢，不多久他就会让一个新爹来照顾你，走吧，和阿妈一起山上去。”
“阿妈，真的？”毛毛揩了揩泪水，挠挠头，有点疑问。
“嗯，真的，阿妈骗过你吗？”
“我听阿妈的。”
“走吧。”
“嗯。”
毛毛蹦蹦跳跳跑上前头，小嘴一阵咕哝：
“我有爹喽。我有爹喽......”
娣媚走在后面，轻声哭了。
通往山里的路，好远好远。
母子俩走上了那条长长的道。离村庄越来越远了。
日头越来越高了。
山梁上，多了对母子，毛毛躲进树荫里看着阿妈辛勤劳作。
娣媚高举了锄头，卖力地挖着，翻动着土层，时而撩了衣袖揩汗。
毛毛痴痴望着，望着大山，望着小河，望着阿妈。忽然，毛毛出了树荫，拾了什么东西向阿妈跑去。一不小心，一个踉跄滚落在地上。他没哭，悄悄站了起来。
“阿妈。”
“啥？”
娣媚见毛毛两只手背在身后，好像藏着什么东西。
“毛毛，你拿着啥？”
“呵呵，阿妈，你猜猜看嘞。”
“阿妈不知道。”
毛毛摇摇头，有点不高兴的样子。
“呵呵，阿妈，你喝水。”
毛毛这才将藏在身后的水壶递给阿妈，笑笑。
“嗯，嗯。”娣媚抚摸了毛毛小脑瓜，接了水壶。
“阿妈，我帮你锄地。”
说着毛毛挽挽衣袖，露了稚嫩的小胳膊，他艰难地拾起了比自己还高一头的锄头，缓慢扭动着。由于锄头太重了，毛毛一个踉跄又倒进了地头。他起身，朝阿妈笑笑，露出一口洁白的小乳牙。
天尽头，一片霞红，映照着大地山川。
春风吹上了坡头，拂绿了一坡的草儿。
寨子里头，正炊烟袅袅，一缕缕的烟直上青天。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