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折磨
1
如雪一个人被关在柴房里,没有吃的,只有一点泛黄的水。已经过去三天了,如雪没有说一句求饶的话,甚至也没怎么说话。开始的时候,她一直坐着想以前的日子:和哥哥一起玩乐的幸福,欺负弟弟的乐趣,在父母膝下的温暖,和叶冰薛寒一起奔波的快乐,甚至是在龙府短暂的停留。她仿佛把过去的一切好的回忆回味了一遍,真的好怀念好想回到过去。后来,他一饿了就睡觉,在时不时有虫爬过的草堆上睡觉。她经常做梦,有美梦也有噩梦。她梦到过自己回到家重新和父母在一起,也梦到过重视的人一个一个丢下她不管,还梦到过一大桌子吃的……只是梦醒以后,她仍在这里,仍是一个人,仍没有吃的。
“安平,安平……”如雪听到有人小声叫她,她爬到门边从缝隙里望了出去,见来人是馥郁,说:“我在。”馥郁四处看了看,确定没人了,小声说:“我给你带吃的了。”馥郁说着就将馒头撕成条,从二指宽的门缝里塞进去。如雪接过,如饿狼般往嘴里塞,完全不顾手上脏不脏,也不顾东西好不好吃。她吃得太快了,被噎着了,她急忙端起仅剩的一点水喝了下去,咳嗽了老半天。馥郁在外面说:“慢点,馒头有的是。”如雪依旧吃得很快,仿佛连嚼都没嚼就吞下去了。馥郁便不说了,放慢了递馒头的速度。吃完了两个大馒头,如雪似乎恢复了些,对馥郁说:“谢谢。”馥郁问:“还要吗?”如雪说:“不可以吃得太饱,妈妈会发现的。”
馥郁和如雪都靠着门坐着。馥郁说:“今晚又是满月,外面的月亮很美。”恶心拾起一根小棍画了一个圆,说:“我也看到了,的确很美。”馥郁又说:“给你讲个故事吧。从前有一个家道中落的官宦家小姐和一个……一个满腹才华的书生。”如雪笑笑,说:“好一对才子佳人!应该没有传说中俗套,是书生负了小姐,还是书生死了留下了孤零零的小姐?”馥郁愣住,泪如雨下,说:“你怎么知道?”如雪说:“我看到的还少吗?多少痴情女子薄情郎!没什么好留念的。如果他死了,还算好的。”馥郁叹了口气,说:“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死,就当他死了吧。”如雪问:“他走了多久?”“五年”,馥郁说:“他走的时候也是月圆。他说过他一定会回来的。可是路就这么长吗?五年也走不完……”如雪说:“有的路一辈子也走不完。不过也许他会回来的,我相信薛寒也会回来的。”馥郁冷笑,说:“是吗?过了这么久,我不想在追究了。但是你呢?即使她以后回来,你也不是以前的你了。”如雪笑笑,说:“我活着一天就等一天,如果死了就不等了。”馥郁问:“为什么这么相信呢值得吗?”如雪仍在校,说:“值得,相信会比较幸福吧。”馥郁也笑,眼泪却不住流下来,问:“是吗?”馥郁不知道为什么遇到如雪之后眼泪会这样多,原本以为早已干涸了。
2
第四天,有人给如雪送了些吃的,毕竟不能让她饿死。如雪乖乖吃了,那人满意地回去复命了。如雪猜想老鸨要换一种手段了,竟有点舍不得这个小屋了,毕竟她在这里用心地回想过那么多那么美好的事。
老鸨果真接她出来了,让她住进了上好的厢房,还有一堆认识的不认识的姑娘轮番劝她。“傻丫头,你看这里多好,房间又大又漂亮,要什么有什么,吃的又干净又美味。柴房哪是人住的?你像我们这样多好……”“你长得漂亮,将来一定红,将来挣多了就能给自己赎身了。若遇到有情有义的大爷就更好了,一辈子不愁吃穿……”“我们身份是低,但是靠自己挣钱,比起游手好闲的人还是好些;我们是没本事,但总比坑蒙拐骗的强些;我们是没脸面,也比烧杀抢掠的好太多了。你一个小姑娘能做什么?还不是东家不卖卖西家,还不如就在这里。”“只要你听话,妈妈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如雪一直没说话,只是低着头玩弄着手指。有人问她:“你到底怎么想的?你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如雪一笑,说:“我娘说过‘女孩子的命就是贱’,但是为什么呢?难道我们比男孩子差吗?不是,连我们都看不起自己还能指望别人看高我们吗?有谁是天生的下贱,又有谁是心甘情愿地入这火坑?这里是三教九流中最九流的地方,这里的女人是天下女人中最可悲的女人,你们也讨厌过这里也憎恨过自己的命运,为什么硬要拉我下去呢?明明丑恶却还要告诉别人美好,明明痛苦却要假装幸福,你们就是想拉着别人跟你们一起下地狱吗?嘴上说得好,你们谁敢说下辈子还要做这一行的?如果你们敢说,我保证你们愿望成真……”如雪越说越激动,后来还站到凳子上指着众人的鼻子说。
不少人掩面而去,也有人默默退了出去。馥郁笑着用称许的眼神看着如雪。老鸨气得颤抖,忙命人锁上了门。
3
如雪蹲下去,环抱着膝盖,哭起来,有轻声的呜咽逐渐变成嚎啕大哭。她想起来很久以前的事,久得都快忘记了,却在刚才的一瞬迸到脑中。
那是乐凡出生安平离开的那天。如雪和安平告别后跑去了紫陌跳舞的乐坊。她没有看到紫陌,却听说紫陌离开舞坊了。她跑去紫陌家,在门口就看见安平也在。她躲在门口,想吓哥哥一跳,却听到了他们说的话。
“安平”,紫陌说:“你还是回去吧,我不会跟你走的。”安平问:“为什么?就因为你的身份吗?我不介意,我真的不介意……”“但是我介意。那里是三教九流中九流的地方,那里的女人是可悲的女人,即使讨厌即使憎恨也无能为力。我真的恨自己,这样的我怎么配得上你?”紫陌哭得悲切哀怨,虽然如雪不懂她所说的话但还是跟着哭了。“我娘说过‘女孩子的命就是贱’,为什么呢?很多女人都比男人强,如果你自己都看不起自己还能指望别人看得起你吗?没有人天生的下贱,也没有人心甘情愿地入这火坑。更何况你是干净的,别人怎么说都无所谓。我们去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开始我们的新生活……”
安平打开门,正要走出去,却发现了如雪。如雪咬住嘴唇,不说话。安平轻摸如雪的头,问:“你都听到了。对,哥哥要走了。”如雪哭了起来,问:“哥哥不要雪儿了吗?”安平替她拭去泪,说:“哥哥要,哥哥永远都要雪儿。哥哥说过最疼雪儿的。”如雪又说:“雪儿要跟哥哥一起,永远做哥哥的小尾巴。”安平轻弹她的额头,说:“不可以的,雪儿要帮哥哥照顾爹娘,还有小弟弟,雪儿要像哥哥疼雪儿一样疼弟弟。只有雪儿才能帮哥哥,雪儿愿意帮哥哥的忙吗?”如雪点点头,说:“愿意。哥哥什么时候回家?”安平说:“还是和以前一样,太阳下山之前回家。”如雪笑笑,说:“哥哥从来不骗雪儿的,一定要在太阳下山之前回家!”安平反复抚摸着如雪的头,弄乱了梳得美美的头发,说:“一定!”如雪嘟着嘴拉开他的手,还扯下他的一根头发,说:“惩罚!哥哥想偷偷逃走的。”安平笑得灿烂。
5
第五天,老鸨又问:“想得如何了?”如雪答:“不。”老鸨拍了拍巴掌,那两个粗使丫头走了过来,一人拿着一把枝条。老鸨冷笑,说:“给我打!下手不用太重,伤些皮肉就好,也不用轻了,免得她骨头轻!”
看似柔软的柳条打在身上像鞭子一样疼。如雪强忍着挨了两下,疼得她直咧嘴。她从小到大都没有挨过打,都没有感受过这样的疼。可是用手挡着也疼,想逃又逃不过。两人见她又叫又跳的可笑样子,打得更兴奋了。
老鸨在一旁悠闲地喝茶,嘴角泛着笑意。
如雪跑到老鸨身边,猛地抓住老鸨的手。两人停下来,冷笑一声,似乎在嘲笑如雪的软弱,又似乎是意料之中的得意。老鸨的茶杯掉到地上。如雪拾起摔破的茶杯碎片,在脸上划了一道。血立刻涌了出来。老鸨愤然甩了她一个耳光,说:“就算你死我也不会放过你。”如雪捂住脸,说:“如果我不死,也一定不会放过你!”老鸨又打了她一个耳光,说:“咱们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