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栈,窦妃催促竹红去结付房钱,竹红楼上楼下寻找店主人,总是找不到店主人的踪影。她感到客栈异样的清静,好象这几天来除了她们三个大胆的房客,再没有客人光顾过客栈。竹红突然担心起她们寄养在客栈的三匹马来,不见店主人的踪迹,倘若店主人“见马起心”牵去变卖了,那才是糟糕的事,没有了三匹骏马,西去之路遥遥无边,真是无可奈何了。幸而竹红刚转到马厩前,三匹马仿佛重逢久别的亲人似的,都抬起头来朝着竹红吹响鼻息,抖动缰绳唰啦啦直响,向主人示好。竹红欣喜地走上前,依次抚摸了三匹马的额头,安抚了马儿的焦躁情绪,喃喃地说:
“受困了啊,我的宝贝们,稍待片刻,我们就要远走高飞了,可看见店主人了么?”
三匹马似乎听懂了竹红的话语,乖顺地低下头咀嚼草料,草料是新鲜的,客栈大门虚掩着,竹红猜想店主人走不远,却料不到店主人已来到了她的身后,店主人蹑手蹑脚的走近她,突然说话,吓了竹红一大跳。店主人面带惶惶不安的神情,神秘兮兮地说:
“姑娘呀,可把你等回来了。我是躲在屋角旮旯里,给你们瞧着马,你们不是一般的女客,你们大有来头。姑娘,凡事要想开些,皇帝老倌连江山都舍得下,百姓还有什么放不下的,有个安稳日子过,就是幸福了。嗯嗯,有句话说了姑娘别急,新进城来的一伙清兵,到客栈来盘查过,说是要找三个乡下女人,你们不就是清兵要找的三个乡下女人吗?万幸你们不在,我说是你们进城找亲戚去了,那七八个清兵弄枪弄刀的,样子凶横,蛮不讲理,象是要抓什么犯人!”
“东家,清兵何时来的,何时走了,看没看见过这三匹马?”竹红心急,皱着眉头问。
“有半顿饭功夫矣。姑娘,你们快走,看情形那几个清兵还会来!”店主人说。
“我正找你结付房钱,我们不敢耽误了,还要赶回乡下去!”竹红说。
“老头不敢要你们的房钱,你们快走,不给小店惹下灾祸,我念一百遍阿弥托佛!”店主人说。
竹红听得明白,店主人是在下逐客令了,店主人不敢收取房钱,只是为了避免灾祸,店主人已把她们视为招灾惹祸的祸根。竹红感到了事情的紧迫和严重,急忙开厩牵马,慌慌张张地说:
“东家,请去楼上招呼我的两个姐妹,我备马鞍,早一步算一步,东家的话叫我心慌了!”
“姑娘,你的姐妹来啦!”店主人回身看见了窦妃和玉燕,说。“快点么,我为你们焦心!”
窦妃和玉燕带着包袱和兵器匆匆来到马厩前,顾不得说话,各自去备自己的马鞍,马儿出了厩,一边服从主人的披挂,一边蹭着蹄,鼓起了劲跃跃欲飞。西边的太阳,红艳艳的光芒斜斜的照在马厩前泥地里,耀人眼目,马儿也怕刺眼的光芒,迈着长脸避让阳光。这时候,店门那儿“哐啷”响了一声,店门被人猛地推开了,有人吆喝起来:“店小二在吗,客人回来了么?”
“唏,是那几个清兵!”店主人小声说。“你们先别动声,我去支走清狗,提防狗咬人!”
店主人走出去了。马厩与客栈小院之间有道木板绑扎成的栅栏相隔着,初进小院的人看不见马厩,但栅栏有缝隙,细心一望,就能发现马厩前马和人。窦妃示意竹红和玉燕稳住马儿,屏息静气地站在栅栏后,谛听着客栈门口的声音。店主人干咳一声,客客气气地说:
“军爷,住店的客人未回,小店里就我一人,客人串亲戚,八成是吃了晚饭才会回店来!”
“胡说,死老头,老子看见有人进店了,你还敢骗人,滚开,进店仔细搜!”
“老头,你清楚客人的来历么?她们是阴谋行刺平西王的刺客,你窝藏犯人,罪加一等!”
窦妃听着声音有些耳熟,定神一想,好象在松滋阁大门口听到过这样的声音,陈正、陈义这两个名字映入脑海,她的心弦立刻绷得很紧,思绪很乱。“果然是她和竹红、玉燕在松滋阁失踪,引起了陈正和陈义的怀疑,也许他两已经禀报了吴三桂,把她们当作刺客进行搜捕了。会不会连累了陈姐姐哪!”窦妃担心起陈圆圆来,但事已至此,她也无法,只要自己和竹红、玉燕能逃脱清兵的魔爪,也算不辜负了陈圆圆的一片好心。“我不能慌乱,要冷静,准备着杀开一条血路冲出去!”
脚步声渐渐逼近马厩,窦妃以手势指示竹红和玉燕作好捕杀的准备。竹红心领神会,把马缰绳递给玉燕,自己拔剑在手,闪身别在栅栏后面,只要来人一露面,她就要给来者致命一击。
陈正鬼鬼祟祟的靠近栅栏,从缝隙间瞅见了人影和马匹,高声吼叫起来:“陈义,来呀,三个女刺客藏在马厩里,大哥堵住她们的出路了,活捉了三个乡下女人,王爷重重有赏!”
“来呀,陈护卫,竹红姑娘重重的赏你一剑,找阎王爷报功去!”
陈正刚露出半个身子,竹红就挺剑直刺过去,嚓的一声,剑穿前胸,血丝迸出。陈正料不到来剑如闪电,躲也没有躲,就象盾牌那般挨了穿心之剑,凄厉地叫一声,脊背擦着栅栏瘫倒下去。
“竹红,上马,冲出去,往西边大道上走!”窦妃果断地说。
窦妃跨上了马背,策马在马厩前转悠着,玉燕等待竹红接过了缰绳,才翻身上马,竹红牵马紧走两步,翻身上马,坐稳当后左手执缰绳,右手握着剑,说:
“娘娘,竹红打头阵,玉燕断后,该杀即杀,决不手软,冲啊!”
竹红纵马而出,马首闪过栅栏即撞上一个士兵,士兵来不及避让猛地被撞倒,扬起的马蹄踩胸而过,紧接着窦妃和玉燕所骑两匹马踩踏士兵鱼贯而出,士兵上身血肉模糊,没吭一声即时送命。客栈小院里进来三个士兵,一人被杀,一人被马踏而亡,只剩下陈义了。那陈义见三匹马气势汹汹,急忙退到了一角躲避杀身之祸,店主人让在一边,呆呆地望着三匹飞一般的战马。玉燕胆大心细,勒马止步,从怀里摸出一锭白银抛向店主人,大声说:“东家,对不住啦,就这点房钱!”
“娘娘,娘娘住店不用付钱!”店主人拣起银锭说。“好人呐,你们不要追杀贵妃娘娘!”
“抓不到娘娘,都是店家包庇的错,陈义只得杀店主人交差!”
陈义挥刀劈砍店主人的脖颈,店主人轰然倒地,陈义拣起掉在地上银锭揣在怀里,看看三匹马己经冲出店门,大声吼:“拦住女刺客,别让她们跑了。大哥,抓了女刺客我再回来给你收尸吧!”
窦妃冲出店门紧走一程,回望玉燕,却不见玉燕跟来,她勒马回身,惊呼:
“玉燕,走呀,有骑兵追来,速速跟来!”
“娘娘,玉燕来也!”玉燕大声回应着驰马飞奔而来。“我给店家付了房钱!”
玉燕不知道,就因为她付房钱的那锭白银,遇上贪财的陈义,却断送了店主人的性命。她策马飞奔,赶上了窦妃。回头一望,望见十数骑清兵摇旗呐喊着追赶而来。那陈义也上了拴在客栈门外的一匹红马,纵马越在骑兵队伍前头,带领骑兵紧追。大道上马蹄声响成一溜,得得之声叩人心弦,马蹄扬起初干的黄土,一阵一阵地向后掀去,象是播撒一路烟尘。
“娘娘,你和玉燕先走,我拦住清兵!”竹红附身在马背上,大声说。
“竹红,快走,谁也不得落下,我们三姊妹,永远不分开!”窦妃大声催促说。
窦妃和竹红、玉燕纵马飞奔,目标向着西边苍黛色的山林。清军骑兵穷追不舍,越来越近,毕竟是草原上来的骑兵,纵马扬鞭技高一筹。骑兵们身带弓箭,再近一程,骑兵放箭,窦妃和竹红、玉燕在射程之内,就难逃脱追兵弓箭的射杀了。就在这个危急关头,忽然从树林遮掩的斜道里冲出一匹紫色骏马来,马背上是一员身穿明朝将服的武将,将军手握一把寒光闪烁的青月大刀奔到大道上,吆喝骏马止住脚步,面向清军骑兵横刀立马,威风凛凛的挡住清军骑兵。
“窦妃娘娘快走,大明提督刘之扶在此,谁能跨过刘某的青月大刀,清兵小将休要猖狂!”
窦妃回望提督刘之扶将军一眼,却不敢耽误时辰,催马急走,异常激动地说:
“竹红、玉燕,提督刘大人不走梧州也,挡道救人,是我等姐妹的救命恩人矣!”
“窦妃娘娘,刘之扶不能送行也,一路西去,多多保重!”
提督刘将军纵马冲向追兵,舞动青月刀,斩杀数名清兵,清兵一时被杀得晕头转向,落荒而退,退了一程,看明白只有提督一人,返转身拈弓搭箭,齐射提督刘将军。刘将军躲避不及,前胸连中十数箭,支持不住身子,摇晃一阵跌于马下,他的坐骑嘶吼一声,窜进了路边的树林中。
窦妃和竹红、玉燕乘机策马冲上山道,奔进了山林里,山林掩护着她们,她们已经远离追兵了。窦妃依稀看见了提督刘将军中箭殒命的悲壮情景,在她盈有清泪的眼中,尽管夕阳如血,她觉得提督刘将军的将服不是鲜血浸染而红,是在闪耀一道道血一样红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