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香仍不放弃自己的找寻,哭过泪过之后,抹干眼角的残泪继续往那刚刚走过的路走去。云层密密的将那些原本还可以将路给照出来的隐隐月光完全吞噬,只留下了眼角一滴滴残泪晶莹的微光照着自己继续前行。左香大步往刚刚行过的路上走了回去,在这黑暗的夜里,在这令人心里发慌的山上,只是一个人,左香不敢多作停留。虽时时会有一阵阵阴风从那不知道到方向的地方吹来,但那大大的汗珠还是从那湿湿的额头上滚落下来。左香顾不得擦去那流进眼角的汗珠,只是一手摸着靠壁的岩石,一手拉着岩石边的小草,慢慢的、继续的往前走去。风还是轻轻的吹过左香的耳根旁,夜色太浓,看不清从左香脸上滴下的液体不知是泪还是汗,只是不断的、一直的在滴答着。
忙活了大半个晚上的左香还是没能找到陈粮,只能回家、回家照顾老母亲和那两在母亲床边熟睡的娃。左香伴着自己的脚步声,和那一直没有停过的微风,痴痴的走回陈家沟的禾田旁。眼已经看不见了家,家已被黑暗的夜给吞噬得了干干净净,只剩下远处老伍家里昏暗的灯光隐隐约约才可以射到这并不是离他家很远的稻田路上。她知道老伍家里这么晚还没关灯睡觉的原因,要是平时,暮色洒下后,陈家沟的人都会早早的将那昏暗的灯光给熄灭,然后睡下。然而这次不一样,老伍过世,他家里现在可忙活着呢?这么晚还不是很晚,因为他们要为老人守灵到天亮。
左香看着那隐隐挥开云层装进自己眼里的灯光,心里顿时不再那么害怕了,久久忐忑的心,也稍稍的回复到了平静,只是心里那块沉重的石头还没有落下地来。路边的野草早已布上了一滴滴晶莹的露珠,睡在路边的蛤蟆也在左香的惊扰下,匆匆绷紧着双腿、劲力往水下跳去,因为它们不知道刚刚过去的是什么东西,也许会危及到自个的生命。是不是人在自然中也和这些微藐的生物一个样,都不知道自己下一刻的命运和所遭受到的危险。
看到了家,黑漆漆的立在那里,像一个佝偻的老人一样无力的立在那里,毫无生气。左香走到房前,无力的推开房门。被锁在柴屋里的大黑狗听到了阵阵异常的响动,忍不住那种狗的天性,拼命地叫了起来。这个夜晚注定不会很平静,不知狗叫了多久才停了下来,也许是再没听到那令它恐惧的响声了吧,又也许是它也困了,睡觉去了?左香拉开床边的灯,坐在那已坏了一个角的木凳子上等着,等着,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在等什么,是等陈粮吗?是的,因为她知道陈粮不会出事的,会回来的。
不知等了多久,看着床边熟睡的母亲和那时不时会挪动身子的两个小孩子,自己的倦意也慢慢的赶了上来。她太累了,今天白天忙活了一天,晚上还摸黑走了那条去村里最难行的山路,要不是靠自己毅力的支撑,恐怕眼早已合了起来,而不是现在才有了倦意。
屋外没有动静,那条睡在柴房里的大黑狗也安静的没有出声。左香起了身子,往里屋走去,带着已蔓延全身的倦意慢慢躺在床上、然后慢慢合上眼、然后慢慢的、慢慢的......
咚咚咚...咚咚咚...左香被几声剧烈的敲门声给惊醒了过来,外面还时不时传来:“香诶,香诶,快开门......”左香一听就知道是住在老伍家隔壁花大婶的声音。左香听到这么急切的叫着自己,慌忙起身穿上衣服跑去外屋开门。
“花大婶,有啥事?”左香用手揉着还没有完全睁开的眼问着。
“出大事了,哎呦,我的妈啊,你还没醒啊?”花大婶大声地叫道。
“出什么事了?”左香问着。在她的内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是不是陈粮出出事了?她心里想着。
“你快随我走。”说着花大婶将左香紧紧拉在手里,匆匆的往她家走去。
走到花大婶的屋外,看着屋里又挤满了人,原本已经熄灭的灯,也打了开来。此时花大婶的屋里又比老伍的家变的热闹起来。
花大婶拉着左香的手挤了进去,指着躺在床上的一个人给左香看着。
左香一看到躺在床上的人就吓呆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躺在床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陈粮。左香走得更近,摸着陈粮的脸失声痛哭起来。
“是老伍家的老二在山上的那条小道发现的,然后背了回来,他家客人多,就给搁到我家里来歇着了。”花大婶在一边说着,而她却不知道此时的左香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了。
左香不语,只是用手轻轻摸着那脸上被杂草划掉的几道沟壑,时不时整整那被弄得凌乱的雪白发髻。“香诶,香诶,你别难受了,刚刚老伍家的老二给看过了,陈粮只是腿上伤的重些,没啥生命危险的,你也别把心给操碎了,赶明儿个叫我家老头和咱们沟里几个年轻点的壮汉送村里去给看看。”花大婶看到左香那难受都写在脸上,她知道此时的安慰对左香是很重要的,所以她只能这样安慰左香了。
“哇哇哇...哇哇哇...为什么啊?造孽啊。老天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家啊?为什么?为什么?”左香控制不住自己失声的痛苦了起来。看着陈粮那副模样,和左香那样的伤心,在场的人也都忍不住的哭了起来,因为他们都知道陈粮家里的情况。家里有那么多的孩子要抚养,一个老母亲重病躺在床上,还有一个大点的孩子在离陈家沟很远的地方上高中。这些都要靠陈粮夫妇一起努力努力再努力才能勉勉强强的过日子,而如果陈粮真的要有什么闪失,这个家就会垮掉的,这些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清楚。
“陈粮,陈粮,你这个死老头,怎么走路那么不小心啊,你要是有个什么闪失,孩子们该怎么办啊?妈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你说话啊,说话啊,别睡了,别睡了......”左香的情绪越发变的更坏了,用双手猛烈的锤着床边木做的护栏。此时谁都没有上前去安慰,站在一旁低泣着的花大婶也没有上去安慰,因为她知道这种情况下每一个女人都会这样的,再多的口水都是白流的,何不把口水换成泪水,一起陪她痛苦一场呢。而其他围观的人也都没上前劝说,都在一边低头看着这对苦命的夫妇。
这时隔壁家走来了一个胖墩墩的老妇人,就是老伍的妻子。她胖墩墩的走进屋子,开始并没有哭,只是走到了左香的身边才搂着左香的头一起痛苦起来。一边说着:“香诶,香,你别伤心了,粮兄弟他没事的,别哭了,别哭了啊,香诶,香。”虽老伍嫂叫左香不要哭,可她自己却哭的更大声起来,也许是老伍的事情还没缓过来,又也许是看到陈粮夫妇这个样子,那道心里的伤心又被勾了起来。
“香诶,香诶,香诶,你说我们怎么这么命苦啊,老天怎么对我们这么不公啊?香诶,香诶啊,香诶,香...我们的命好苦啊。”老伍嫂哭得更大声了起来,仿佛刚刚在家里的泪还没有流的够多,也许她们真的不能忍受这么残忍的事情。
老伍嫂一直都和他家媳妇的关系很僵,要不是这些年老伍在这中间做中间人,自己还不知道吃了她媳妇的多少亏呢。而这次老伍走了,她也知道她自己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老头子啊啊,老头子,你为什么就那么走了,你这个死老头子,丢下我这一老太婆在这个世界上受罪啊。以后那死婆娘还不知道会怎么对我啊,我该怎么活啊?”老伍嫂又嚎啕大哭了起来。
左香想着那还在远方都没回家的孩子们,和这躺在床上动都不能动的陈粮,心间的痛又涌到了一处,刚刚泪过的眼,又止不住的溢出了一些晶莹的液体。她没有像老伍嫂一样嚎啕大哭,只是在那昏暗灯照着得床边低声痛泣着。她不能没有陈粮,没有陈粮她真的不知道这生活该怎么过下去。没有他,她根本无法将这个庞大的家给支撑下去。多少年来,都是靠着陈粮的一双手拿着锄头下田下地,双手起的茧剪了又剪,才能让老婆孩子不会挨冻受饿;多少年来,都是靠陈粮的一双肩,扛了几十年,那宽广的肩膀已被那硬硬的扁担压下了个几厘米的坑,才可以换来一块块家里开销的钱;多少年来,只是靠着陈粮那像牛一样拼命地做着,孩子们才可以上学,才可以吃上白白的米饭,才可以睡上那不再会漏雨的屋子,才可以......这些左香都知道,如果陈粮真的出了什么意外,这个家,自己怎么担啊?她不知道,只是任那滴滴止不住的泪滴下去,滴在那干得起灰的泥土地上,湿了一个圈。
“香诶,老伍嫂,你们都别哭了,你们都别哭了啊。”花大婶,擦干还没能流干净的残泪,用双手一只托一个将这两个心里满是伤与泪的女人托了起来。
月,渐渐冲破了遮挡它的片片层云,一缕一缕银白色的乳光从枝叶的间隙里洒下来,留给大地一种惨惨的味道。远远处时不时会飘来稻花馨香的味儿,还伴着那浅浅泥土里发出来的味儿。夜突然变得了很安静,静的有些出奇,在野外没有丁点的声音,那缕缕月光划过枝叶发出的声音仿佛都可以听得见。而在陈家沟里的每一家人这一夜都没有安心的睡到天明,每家每户那盏昏暗的灯都没有熄灭。在远处还可以听着一个女人轻声低泣着,不对,不止一个,而是两个。来自两个方向,不知道到什么时候才停了下来,就那样一直低泣着,低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