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希望平常喜欢写一些东西在日记里,可是这次,她却端端正正的写在了四格稿纸上。她想投到学校文学社里去发表,从来都没有发表过文章,也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发表文章的郭希望突然想投稿了。这突如其来的冲动与勇气,她自己也有几分惊讶,但却是毫不犹豫的。
“哎!你看到这次校刊上那篇文章了吗?《我吝啬,因为我贫穷》,好感人啊!”
“嗯,是的,看的我都落泪了,好像是九一级临床医学六班的吧?叫什么希望吧?”
“郭希望,我可是把他的名字牢牢记住了,真是才女,有胆量,有勇气,有魄力。”
“是啊!穷学生多着呢,谁能像她那样坦诚的说出来。她真是写出了我们穷学生的心声!”
“以前,我也老是为咱们出生农村而自卑,现在突然也感觉有勇气,有力量了。很莫名的一种力量,真的!他们上海人有什么了不起,分数很低就可以进这个学校了。”
“其实,她表述的也不完全是穷与富的问题,还有信心,自尊,人格。”
果不出所料,这篇文章发表了,并且在医大引起了一场不小的轰动。这种轰动与震撼不只是在穷学生中间,也包括从小生活在都市的一些独生子,甚至还有大上海的贵族子弟。从来没有那样的艰辛,从来没有过那样的体会。也许正是因为读了郭希望这篇文,他们那颗纯真善良的心从此对于贫穷与吝啬只有理解与尊重,而不再是不屑与鄙夷。是的,人人生而平等。也许大家震撼的不是没有经历过的那份艰难,而是作者郭希望的那种真诚与勇气,一般的或是爱慕虚荣的女孩是无论也不会有的真诚与勇气。
“哎!高磊,你快看,看看这篇文章!”这是药剂科专业的徐远航。
“哎呀!我最讨厌那种矫情的东西,懒得看。”
“你真应该看,好像就是上次咱们倒她开水的那个女生写的,跟我们是一届呢,是临床医学班的,你看看!”
“啊?你是说她?一个疯子!简直一个疯子!”
“你还真不能这么说,看看这篇文章就更不该这样说了,上次本来就错在咱们。”
“哦,是啊,那你是我朋友,怎么不帮我道个歉啊?那样的疯子,怕是你也不敢吧!哈哈!”
“高磊!你给我闭嘴!你听清楚了,下次再说她疯子,我就没你这朋友了。”
“哟啊哦,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快追啊,我帮你,只怕你们成了,我真没你这朋友了吧。到你们家水都没得喝,哼哼!”
“你呀!真是资产阶级的尾巴,好好看看吧,人家还等你拿饭盒呢。”
徐远航狠狠的将校刊扔在了高磊的桌子上,转身而去。
高磊瞥了一眼校刊,还是懒得看。就准备找人出去打篮球了,你徐远航跟我生气,我就找不到人玩了吗?打完球正好去学校门口小饭馆里吃点饭,中午就跟他们几个约了,把女朋友孙安丽也带上。
已经跨出教室门口了,可突然,高磊说不清为什么又调转回头了,回到了座位上。虽然他一向从不看校刊,文学,他是压根没有一丁点儿兴趣。既然徐远航说看,就看看吧。
已经过了晚饭的时间,赵刚与胡永强他们都在等高磊呢。碰到徐远航了。
“高磊呢?”
“不知道!”
“怎么啦?谁惹咱们徐哥生气啦?说话跟枪子似的。”
“啊?你们都在呢?高磊呢?不说好出去吃饭的吗?”孙安利也过来了。
“哦,安利啊!我们也在等他啊,今天都没下来打球呢。”
“要不我到教室里去看看吧。说不定在教室。”既然安丽来了,徐远航还是很乐意去喊高磊的。
“啊?不会吧,这会儿还在教室?这可不像咱高磊的风格。”
“我也就看一下,你们先等着。”
教室里,除了高磊,已经空无一人。虽然外面没有全黑,但教室里已经很模糊了,模糊到徐远航都怀疑那坐着的发愣的是不是高磊。
“远航,是你吗?”
“嗯,是我!你怎么了?”
“你是不是看完了这篇文章觉得我就是一混蛋,我也这么觉得,真的。”
“先别多想了,安利和他们都在等你出去吃饭呢,下去吧。”
“你们去吧,跟老板说账记在我头上,我还没胃口。”
“那你不吃啊,就你那饭量,一顿不吃,估计晚上还会把枕头啃了呢。”
“没事,我等下去食堂随便吃点。”
“都什么时候啦?食堂现在就没有了,别说等下。”
“那反正我现在没胃口,不想吃!你别烦我了!”
“那你总要下去吧,安利在呢。”
“没事儿,安丽已经习惯我失约了,你去带我说一声,说我在复习,准备考研呢,她爸不是就想着我考研吗?还说我像混混。”
“你本来就是个混混,去去,快下去。”
“徐远航,你以为你是谁啊?我凭什么都得听你安排啊?你叫我看什么校刊,我就看,现在看得我……看得我……”究竟看的他怎么样?高磊真的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是愧疚?是难堪?是怜悯?是尊敬?还是一份莫名其妙的感触与震撼?
“远航,真的,我现在被郭希望那篇文章看的好沉重,好难受。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好吗?”
“好吧,我先去跟他们说。”
高磊果真被打动了,徐远航很欣慰,但也有一丝丝莫名的担忧,担忧什么呢?徐远航自己都说不清楚,只是一瞬间罢了,但却又是无比沉重的。
徐远航出去了,高磊一个人呆在了黑乎乎的教室里,他不想开灯。想回忆点什么。
高磊把头往后仰,一直仰,后来就干脆枕到后面那张课桌上。深深叹了一口气。他在努力搜寻,搜寻那天郭希望留给他的一丁点儿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