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去吧,我一个人真的可以!”上官弦伸手拿起杯子,她想证明自己是可以的,完全没问题的,可是手臂上的疼痛差点令她再次洒下泪水。
“你看,连杯子都拿不稳,我怎么可以走?再说,这里是医院。”伸手接过她的杯子,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根吸管,把吸管插入水中,再将杯子递过去:“喝吧!”
上官弦觉得神奇极了,这——又是哪里来的吸管?眨着眼看了看他,低头用心吸起水来。其实真的不舍得他离开,孤独与寂寞,她没有把握自己有没有足够能力承受,特别是在这种受伤的情况下。
杯子里的水被她吸得一滴不剩,然后她温驯地道:“我想睡了。”
“睡吧!”安然扶着她躺下,细心地替她盖上被子,她睁着眼睛看着他,安然被她看得不好意思,说:“怎么了?”
“突然又不想睡了,你陪我说说话?”
安然抿起嘴笑了:“你想说什么?”
天,他居然笑,那一抹温柔的笑杀伤力何其之大,上官弦感到一阵晕眩,她用力闭了一下眼睛,再张开,尽量集中注意力,她说:“例如,你小时候?”
来不及参与的通通想知道,只是,你有这个勇气与诉说的欲望么?上官弦紧紧盯着他,没想到他并没有再逃避,只见他再次温柔地笑道:“怕把你闷着。”
“正好当催眠曲。”
“那又不至于烂到那个样子。”他侧着头想了一下,然后开始诉说:小时候,我很快乐,当然,我现在也很快乐,那时,印象最深刻的是跟妹妹一起到球场上看别人踢球,妹妹喜欢足球。
妹妹?他不是独子么?但上官弦没有打断他,她专心地听他继续说下去:那时妹妹每次去球场之前都会叫我去买一种叫‘哈哈’的雪糕,这种雪糕现在已经没有卖了,她会快乐地边舔着雪糕,边兴奋地叫喊着,就好像自己也有份参与一样。她吃雪糕总是会吃到满脸都是,那时,我的口袋总是装着一包纸巾,为的就是可以替她擦干净弄脏的脸。你不知道,她仰起脸任我帮她擦脸时,她是那样美丽……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变得富有有感情,可是他并没有发现,过份的沉浸过去,声音早已有点沙哑。上官弦心痛地看着他,呼吸再也没法平稳,该死,她似乎已经猜到以下的故事会变成怎么样,她甚至可以替安然叙述下去。
她想说:安然,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了!
但她没说。
安然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那时,她总是问我,哥哥,你支持红队还是蓝队?我会说,妹妹支持哪队,我也支持哪队。她跳起来搂着我的脖子亲我,高兴地说着哥哥真好之类的话。我的脸总是无缘无故沾上许多口水。
他的脸色温柔到像水一样,停了一下,他又说:直到妹妹十二岁,有一天她说她长大了,不再让哥哥陪着也可以一个人去球场看球赛,我那时正好准备着紧张的会考,所以也没多想,那是一个同样炎热的下午,她出去了就再也没有回来——
上官弦鼻子一酸,扁了扁嘴,泪水在眼眶里转动着,哽咽地道:“安然——“
安然看了看她,自顾自地说下去:她走到路口,一辆醉驾的车横飞出来将她撞飞,等我赶到医院,她握着我的手软弱地说,哥哥,好疼,哥哥抱抱!我疯一样寻找爸爸,只有爸爸可以救到她,可是,爸爸正在手术室帮另一个病人渡过生死关头——,他是全医院最好的外科医生,你知道吗?他是最好的外科医生,如果他在,妹妹,或许可以活下来。
泪水无声地从弦弦的腮边滑下,直入鬓角,她握着安然的手安慰到:“都过去了。”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安然看到他父亲会如此冷漠,甚至不想跟他多待一秒,虽然答应在家吃晚饭,可是整个晚上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就连道别也没有正眼看父亲一眼。她忽然恨自己多事,怎么忽然挑起安然的伤心事呢?关于此事,她自责不已。
安然的手微凉,血液彷佛倒流,上官弦忽然想抱抱他,她微微一用力,结果没抱到安然,自己反而失声喊道:“哎哟——”
“你怎么了?”安然紧张地站起来。
“我只是,我只是——”她内疚地看着安然,天地可证,她真的只想抱抱他,并没其它任何不良企图。上帝,现在我已经开始怀念没有受伤的自己了,至少那时候的她可以行动自如。
但这次上帝并没有听到她的呼唤。她痛苦地皱着眉,明显感到全身都痛得像撕裂一般,真不应该在医生说要替她打止痛针的时候还逞强。
“快躺下,你受伤了,不能乱动。”
“可是你——”
安然伸手擦了擦她脸上的泪痕:“你知道吗?小小的安逸都没哭,她真的没哭——”
泪水像缺了的堤一样涌出上官弦的眼眶,她本想安慰他,没想到自己这么没出息,自己首先哭了,她感性地道:“安然,对不起。”
她真的不是有意的,她真的不知道原来坚强背后是用脆弱堆积起来的,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心痛到无以复加,甚至想将眼前的白安然拥进怀里。
白安然并没有再说过,过了一会,他似乎平调整好心情,轻轻地道:“你睡吧!”
“嗯。”上官弦看了他一眼,乖乖地闭上眼。
这是一间双人床的病房,房内放了两张病床,除了上官弦睡的这一张,还有一张空出来,白安然等上官弦睡着后爬到另一张床上躺下,他需要休息,而回忆太累。
上官弦悄悄爬起来将房内的灯光调暗,开着冷气的室内干燥的空气里有浮尘在飞舞,而白安然就那样安静地睡在哪里,上官弦觉得她的心脏跳得软软的。
为什么呢?
为什么你总是莫名其妙地在我面前表现出你的无助,你知不知道,你的一声唉息都会让我心痛到无法呼吸,这样的你,让我以为可以轻易得到。
她伸出手指从安然的眉峰划下去,按到嘴唇上。他的眉心皱起,好像不太舒服的样子,他是带着感慨入眠的。
上官弦心想这真是对人意志力的绝大考验,再看下去就得犯错误了,算了,还是乖乖溜回床上,做一个听话懂事的病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