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一脚踹合车门,挥舞双臂大喊,“我做了什么?有本事说出来!让所有人知道到底有多坏!我敢做,就敢承认,你们敢打敢骂,就该放胆说出来!”
“混账,龟儿子你敢跟老子较劲!”
“孬种!”耳洞男孩一声轻哼,铁了心跟他老爸死扛。
中年男人青筋暴露,抓住儿子的衣领往当坝里拖,卷发女一把拉住,“你干什么,他顶几句,你就沉不住气了?家务事回家解决,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
中年男人摔开她的手,把儿子拖到当坝中央,咬牙切齿,“老子养你十九年,这张老脸今天不要了,你好样的,把自己的丑事大声说出来,让我知道你不是孬种!”
耳洞男孩一脸茫然站在众人当中。
衬衫男悄悄问T衫男:“你猜他犯了什么事?”
T恤男低声回应:“凡事从吃喝玩乐来,你觉得他最可能中了哪一条?”
两人对视几秒,同时耸肩。
“为什么不好好住寝室,到外面租房住?”中年男人大喝。
“宿舍条件太差,我早就说过了啊,就为了这对我拳打脚踢?”
“别人都能住,就你不能。老子花钱供你上大学,你倒好,找个女生同居去了!”
众人一片哗然。衬衫男吐吐舌头,“太早了,大一刚完啊!”
“你怎么知道的?”耳洞男孩满脸惊讶。
“你以为你走远了,不在我们身边,就可以胡作非为?我早就看你有问题,又带耳环又留长发,迟早走歪路!”
“是你们太老土了,接受不了。我哪里走歪路了?哪里胡作非为了?我考上的不是名牌大学吗?奖学金我没拿到吗?学生干部我没当吗?在校的人缘不好吗?不夸你儿子优秀还尽作践!”
“你很了不起?说,为什么同居?”
“同居的理由还要我说吗?又不是我一个人同居,全校那么多人都同居,不同居的也去开房,没人像你吃了苍蝇一样。”
“你们这代人简直乱透了,一个个全都是虫,一群害虫,败类!”
“我们是虫,也是你们养的,你们是烂木头!烂木头才招虫!”
“你……”中年男人气得浑身直颤。
耳洞男孩捂着红肿的脸,昂然不惧老爸捏紧的拳头,“难道不是吗?房是谁租给我们的?避孕套是谁卖给我们的?色情影片是谁拍的?黄色小说是谁写的?什么事情都是你们老一辈的对,你们好,你们正确。你们就很混乱,从来都不承认。为了自保,和家人划清界限,六亲不认、自私冷酷的是谁?为了回城不惜抛妻弃夫的是谁?为了赚钱坑蒙拐骗的是谁?包养二奶、无耻下流的谁?惯坏儿女,任凭他们为非作歹的是又是谁?还不是50后,60后?把风气搞乱的罪魁就是你们,最喜欢标榜形象的也是你们。面子上正气浩然,骨子里男娼女盗!”
卷发女气噎声颤,“你……,你说,我和你爸,哪里……男娼女盗了?”
中年男人脸都涨紫了,拳头如雨点般落下,耳洞男孩被揍倒在地,众人慌忙将他拉开,他气喘嘘嘘地对卷发女说:“你我不要白操心,他已经完了。”
T恤男和衬衫男将耳洞男孩扶进屋,一个长裙女去拿毛巾浸水,要给他冷敷。夏三姑见众人去安慰男孩的父母,就进屋来看看男孩。这家伙脸都肿了,嘴角流着血,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还不停地哼哼唧唧,“明明自己没理,说不过就打。在外面装好人,对自己儿反倒凶神恶煞。”
夏三姑看长裙女手中的毛巾太湿了,还在往下滴水,就拿过来拧干,贴在耳洞男孩的脸上,他立刻嚎起来,“哇啊啊啊—,痛啊!轻点,轻点!”
夏三姑白他一眼,“轻点?你活该!就没见你安生过。这种揍法,居然也长了这么大的个子,活活的一个贱骨头。”
“越打越泡!”长裙女一字一顿。
“强过你这个死面疙瘩,又矮又瘦,浪费每顿那碗大米饭。”耳洞男孩反唇相讥。
“嘴犟得厉害!”夏三姑用尽一按,毫不留情。“啊—啊—轻点!三姑啊,轻点!”男孩立时嚎叫不已,“我细皮嫩肉的,又不是关羽那种大汉可以让人随心所欲的刮骨头!”
“贱嘴一张,该让你老妈撕烂了!你当你是尽招妖精的唐僧,细皮嫩肉?也不知你们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这么轻狂,什么不能做偏做什么,什么不能说偏说什么!要在以前,像你这样,早坐了猪笼。”
“真要坐也轮不上我,还没喊我的号,全国的竹子早砍没了。”耳洞男孩疼得龇牙咧嘴,但绝不败阵。
夏三姑查看了他身上的伤,见只是一些皮外伤,不很严重,没心思为他多花工夫,就把湿巾递给长裙女,转身去灶屋给她妹妹帮忙。
“小子厉害啊,惊天动地!”T恤男拿一根黄瓜直敲他的头,“让这一通经典高论只在秀林村的上空兜圈子,实在是埋没了。不如发**,我敢保证粉丝大大的有,人气高高的旺,下一个网络红人非你莫属,头衔就叫---叫—”T恤男卡壳了,扭头看看其余二人,一人在剥香蕉,一人靠在椅背上叠弄毛巾,“喂,叫什么,快帮忙想个名字!”
“叫‘PK弟’,不,还是‘批判弟’好了。”衬衫男咬一口香蕉,看着长裙女手里的毛巾,“要不再拧了水给他敷一敷?”
“他不配这等待遇!”长裙女随手将毛巾丢进盆里,沉着脸,严肃认真地直视耳洞男孩,“你打算怎么办?那个女孩子都和你同居了,你要负责!”
“负责?负什么责?你该不会是要我们结婚吧?拜托,我都还没成人,就要拖家带口!?”
看着男孩故作天真地把嘴张成了圆圆的“O”,长裙女恨不得塞他一个鸡蛋,“这会儿知道自己还没成人,勾引女孩子的时候就忘了?糟践女孩子的下流家伙,全都该被揍死,死一个少一个!”
“帽子戴高了,承担不起!我没勾引她,至于糟践二字,就更是愧不敢当。我租房的时候,还没和她谈恋爱呢。她自己和一群女生三天两头跑来我们的住处窜门,没事找事儿的来和我说话,还尽露胸露背露大腿,到底是谁在勾引谁?你不要为她叫屈,我还冤得很呢!至少当时我还是处男身,她的早就没了,我看她每次比我还要心满意足,哪里是我睡了她,分明是她睡了我。”
其余三人的嘴张成了圆圆的“O”。
不一会儿,饭菜渐渐端出来,大伙儿热热闹闹坐了好几桌,独耳洞男孩缩在里屋,悄悄啃着T恤男给他端去的一盘骨头。酒足饭饱之后,食客们三三两两结伴在村子里闲走,看看多年以前自家耕种的地,在老宅里巡视一番,遇见熟人聊上几句。到了傍晚才各自回城散去,抛下满天的余晖映照在黄桷坳的山头。
一股细流自山坳而下,与各块稻田的泄水会合,流向南泉沟,又流入东头的小河沟。小河沟已经发臭,黑黑的水面再也不能招来小孩嬉戏,残存的几只鱼虾虚弱地倚着水草,冲得圆滑了的石头躺在河底,浑然不觉白昼与黑夜的交替。只有西山上的橙色落日,伴着一声长长的叹息,从树梢慢慢滑下,隐去了,留下一片莽莽暮色,卷裹着时光冲蚀剥掉的世事苍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