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静给我打来电话，语气里带着哭腔。
“孩子，怎么了？”
“陌陌，怎么办，我妹想放弃中考，直接上职高。”
“怎么会突然有这种想法？”
“不知道，她一向不爱学习，我以为成绩没那么糟糕的，谁知道会变成现在这样。如果连高中都不读，她不是毁了么？”
“你老爸呢？他怎么说？”
“正愁着呢，好说歹说她不听，老爸也不想发火。你也知道现在的孩子太不听话了，稍微触怒到她的底线，就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
小静告诉我的那个职业高中我知道，跟我以前在读的普高隔不了多远。在我看来那不是一个学校，而是囚禁学生，消耗光阴的地方。
我想起了自己的堂姐。堂姐和我一样大的年龄，初中时经常逃学旷课，即使被父母打骂，被邻居用异样的眼光看也从不理会。堂姐的脾气之倔，九头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后来中考考得一塌糊涂，没有办法的叔叔只好让堂姐自己选择了分数要求极低的职高。
读了职高的堂姐，像是脱离了一个牢笼，从此便开始更加挥霍自己的青春。和以往初中的朋友拉帮结派，称姐道妹。开始讲究义气，会为了一件芝麻绿豆大的小事跟身边的人闹翻天；会脱口而出一些脏话，就像讲家乡话一样流利；会穿各种奇形怪状的衣服，将头发染成红的黄的，时不时更换发型。打了耳洞，戴上自己引以为豪的夸张的耳环；毫无顾忌地谈恋爱，把恋爱次数当成炫耀的资本。
我读了一个普通的高中，在刚进高一的时候就听见老师给我们一遍又一遍耐心地解释和重复什么叫作“天道酬勤”，我在高压之下，在少得可怜的分数之下开始羡慕堂姐给我讲的对于我来说完全新奇的另一个世界，在我的眼里，她所经历的丰富和我学习生活的枯燥形成鲜明对比，我甚至觉得，堂姐才是真正成熟的，有魄力的人。
堂姐给我讲她的考试，老师总是会在考试的前一天将试题和答案全部透露，考场的松懈和老师的“宽容”让我开始厌恶我所在的高中，要知道，高中三年的大考小考，没有哪一个老师会主动将那题目都看不懂的试题告诉我。想作弊没有胆量，扔纸条被抓到了还会处罚。我感觉自己是被学校控制的，我没有自由，只是在他们的棋子，我只是一个升学工具，而堂姐才是真正拥有自由的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我总是会羡慕她的穿衣打扮，她可以毫无顾忌地穿自己想穿的衣服，超短裙，无袖露骨衣，她开始变得越来越漂亮，很多男孩子蜂拥而至，跑在她身后屁颠屁颠地谄媚奉承。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颜色永远单调，样式永远普通和俗气。跟堂姐站在一起，我感觉自己简直就是个村姑。我没有办法抬起头对迎面而来的男孩子自信一笑，而堂姐则总是会大方地挥一挥手，并豪气地道一声，嗨！跟堂姐一起出去，走在路上的时候会感觉到众人投来的异样眼光，去到堂姐学校的附近，认识她的男孩子一大把，有人看见我会好奇地问：“这就是你妹？”
我感觉这不是疑问句，而是调侃的语气。谁能想象一个衣着潮流前卫的美女和一个长相普通戴着厚厚眼镜的书呆子走在一起的感觉？
堂姐教我穿衣打扮，将自己绝学传授给我，我试着将那些看起来怪异的衣服往自己身上套，却发现原来横向发展的势头已经远远超乎我的想象，那些堂姐穿起来丝毫不费力气的衣服，我穿起来显得格外别扭和俗气。堂姐替我化了浓浓的妆，戴上假耳环，对着镜子照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像一个怪物。
我终于发现我的世界和她那么不相符。如果我想要做一个跟她一样的潮女，受众人的追捧和呵护，我需要买一大堆化妆品，每天很早起来，细心地给自己涂上厚厚的粉底，蓝色眼影和大红色的口红；我需要时不时去那些服装店关注最新的怪异的所谓潮流的衣服，我要不断更换它们，不能让人发现我品味的单调乏味；我还要会说脏话，学会各种各样的脏话，才能让那些人刮目相看，才能做别人眼中的“大姐大”；我还要经常听一些非主流音乐，让夸张的节奏或者伤感的网络流行歌曲充斥耳朵，让悲伤逆流成河。
但是做到这些在我看来是那么难，那么累，我发现画虎不成反类犬，适得其反会让自己变成下一个邯郸学步，最终连自己原本的样子都忘记。
于是我开始安分守己，勤奋学习并且很快找到了自己的一片天地，堂姐则继续以一种高调的姿态生活在属于自己的小圈子。
当我的试卷做了一套又一套，当我的草稿纸堆在书桌上的时候足以掩盖住我平视时看黑板的视线，堂姐甩掉了一个又一个让其不满的男友。
我眼睛度数越来越深，堂姐职校的KTV喇叭声音越来越大，教室安静下来只听见笔尖刷刷声的时候，附近职校男女通宵吼歌的声音不绝于耳。
渐渐走过来，我开始去否定堂姐的世界。我发现她和家人的关系处理得越来越差，甚至于经常把从学校带回来的“流行语”毫无顾忌地宣泄在家人面前。我耳朵里听见的关于她的价值观和认知问题，越来越荒唐和无法理解。我不再是一个异类，而堂姐成为了我眼中的异类。堂姐只读了两年便被学校分配出去工作，学校本着不负责任的态度帮学生们找了一个工厂便草草了事。工时长，工资低的景状让她辗转了一个有一个工厂，辞了一份又一份工作，最后稳定下来的时候，在外面已经不知不觉漂泊了两年。
很快她有了家，一个我不是很了解的湖南男人。讲着我完全听不懂的普通话。我说，这就是你的标准么？她叹了口气。为了这个男人，她一度跟家里人闹翻，不顾父母的反对，不顾别人的道听途书和流言蜚语。
“我不知道是不是该后悔，就算是后悔，也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当拿到那个几块钱廉价的小红本本，我知道和我一起长大的同龄姐姐终于要嫁作他人妇了。而一转眼，孩子也已经出生了。
结婚前曾经数度地问过她关于选择的问题，也有说过自己的悔恨。
“悔不当初，只知道一味对父母的蛮横不讲理，听不进去任何劝告，肆意妄为，我行我素，其实只是把无知当做个性罢了。”
“既然已经选择，也经历了这么多。只好继续走下去了。不要再说后悔的话，只能相信自己的选择。”
小静对自己的责备也让我手足无措。我只能尽量用一些废话安慰她。有些孩子啊，如果在成长时期不加以引导，没有自制力和判断力，便很容易走上一条错的路。并不是所有的南墙都能毫不犹豫地撞，更多时候意气风发撞得伤痕累累，头破血流，回头的时候看，已经无法治愈那些被创伤的曾经。小静的妹妹如果无法明白这些，很可能就是下一个堂姐的复制。
可是我又能说些什么呢？叫他爸爸狠心一点强制孩子？说是不忍心下手；叫她做姐姐的给她讲道理？说是听不进去。总不能将孩子拘禁起来，不放弃自由吧？
我开始关注小静妹妹的空间心情。转发的日志全是非主流女孩可笑和幼稚的爱情宣言，或者是悲伤绝望的痛苦，或者是张扬自己个性的图片。发的心情是低落和颓废，说的话一如堂姐以前的张狂。
崇尚非主流的孩子何尝不是把无知当做一种个性？误以为肆意妄为，做一个脱离常人眼光的异类就是有个性。而可悲的是他们总是将自己浅薄的理解加诸在所谓的非主流含义里面。独辟蹊径不是不可，只是如果失去标准和常识认知的个性，宁可不要。这不是个性，只会让别人感觉到自己的无知和低趣味。
前不久在《金星撞火星》里看到关于闫凤娇的一段采访。母女俩在观众面前大肆宣扬自己的观点，对于之前所做之事不仅不引以为耻，反引以为荣。扭曲的世界观让所有人贻笑大方。这不是在宣扬自己的无知，难道还是一种个性的代表和张扬么？
最基本的廉耻的底线都已经消失，闫凤娇的母亲甚至宣称只要不违背法律底线，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是有权利的，都是别人管不着的，是自由的。但是人的底线不只有法律这么简单，相对于法律最基本的底线，道德则是升华到了一个高度，道德底线更不可轻易触碰，因为一不小心就会引起轩然大波。就会在所谓的个性里面走向另一个极端。
浮躁、虚无、冲动、享受个性，看到这么几个词的时候，我仿佛是看到了当代大学生的影子。拜金主义让我们变得浮躁，理想主义和不进取让我们变得虚无，缺乏内省让我们变得冲动。这一系列，造就的莫非就是所谓个性？没有一个性格是被社会和大众认可的，没有一个可以让我们在鱼龙混杂的社会能够像个老实人一样踏实地承担起对自己，对家人，对社会的责任。恰恰相反，是在寻找借口推脱已经渐渐压迫而来的责任。但是我们还是会引以为傲，以为这是年轻的表现。
无知不是九零后的通病。无知不是代表一个群体，而是代表一种心性。陌陌不想故作高深地谈论什么群体素质的问题，更不想通过这个标题来磨灭所有有个性的人。真正的个性不是让人觉得反感的，而是以一种气质稳压群芳，用自己的行动去说服更多质疑他们的人。少说多做，行动见证事实，方才会得到大众的认可。
莫把无知当个性。走路的时候应该是要谨慎小心的，人生种种，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际遇，如果稍有差池，偏离正确的轨道，便会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不要等到有些事情经历之后才去追悔莫及。有时候年轻的张狂是要用未来去买单的，我们可以有自己的想法，但千万注意，不要丧失了内心平衡的天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