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苏跟斯嘉走在回家的路上,两人都不说话,只有鞋子落在地上啪啦啪啦的声音伴着他们同行。秦苏心里有事,没发现斯嘉在不停地观察他的脸,他的肾上腺素在体内直飙,不完全是因为刚才的运动过程,而只因与刘嘉对视的那一眼,击破了他心里的某个地方,他清晰地听见了什么东西破碎落地的声音,也感觉到了支持不住的腿软。这算什么?他问自己,月光下,有个美丽的东西奇妙地诞生了,它曼妙地在夜风中生长,娇艳得如同刘嘉脸上的红晕,他的身体微醺般地发热,脸也发烫,好在夜色完美地掩饰了这一切,如同泥土保护着种子,期待着日后的萌芽。
斯嘉尽管努力,但依然得不到父亲地回应,她心头的怒气涌了上来,便控制不住自己,想马上说点什么,以击破父亲与自己所处的诡异不语,却暧昧非常的气氛。可是情急之下,哪里能想到什么好由头来开这个口?斯嘉痛恨自己,更恨刘嘉。她不是很清楚发生了些什么,但少女的心,如此敏感,轻易便发觉,父亲和刘老师之间,有很奇怪地互动,他们并没有多说过什么,更没有做过什么,爸爸问过那句话两分钟后,斯嘉就打落他手中的球,催他回家了。球场中的刘嘉,一个人孤零零的,但让斯嘉有些解气。可是,现在她发现,有些东西出现过就再也赶不走,有些感觉是爸爸和刘嘉才共通的,而她,被抛在外面了。
沉默中,终于到家了。斯嘉的怒气到了顶点,反而冷静下来了,借着家门口路灯的微光,她看清了父亲脸上的表情,她的心沉到了谷底。眼看父亲就要带着那样的表情走进家门去见母亲,她急中生智,拉了他的袖子一把,抢先进了门。秦苏被女儿这一下子拉得清醒了过来,他努力调整心情,挂上笑,跟在斯嘉身后也进了家门。
“妈,你今天没去亏了,我爸球打得太好了,我们应该凑钱送他去NBA,爸,以你现在的年龄去还来得及不?”斯嘉的嗓门提得有点太高了,她心虚地回头看了看父亲,不知道这出戏能不能演得成功。秦苏有点不敢看她似的,低头笑说:“别闹了,你妈要笑我了。”
“笑你我可不敢,你可是我们家斯嘉的偶像,不过你要去NBA,我看可以,带上我们娘俩啊,别发达了,就抛妻弃子。”亚平端着两只湿辘辘地手,从厨房伸出头来。
本来是句玩笑话,也是无心之说,放在此时,倒像是有意了。秦苏更加窘迫,斯嘉急忙推着亚平冲进厨房,“妈我看看你忙什么呢?”
“泡笋干啊!你不是最爱吃笋干烧肉了吗?明天中午你就有口福了。”
“我爱吃?我爱吃你为什么只在爸爸回来的时候烧?偏心啊,妈妈!”斯嘉有意大声地说给厨房外的人听。
秦苏走过来靠在厨房门上,看着嘻嘻哈哈的娘俩,脸上淡淡带着笑。亚平看到他的笑意,脸红了,轻轻打了斯嘉的屁股一下,“没大没小,跟你爸计较什么?”
“当然要计较,谁让他是我爸呢?”斯嘉的话,句句打在秦苏的心上,他声色不动地看了斯嘉一眼,好了,这下斯嘉放心了。她的兴致忽然上来了,鬼叫一声,手就住刚摊出来的蛋皮上伸过去了。亚平嘴上说:“这丫头今晚是疯了,你在外面干什么了,饿成这样?”眼睛却向着秦苏看过来。秦苏不敢接这眼光,只有低头,揉了揉眼睛。
亚平笑了,“还NBA呢,就打这么一会工夫,累了吧?别在女儿面前撑着啦,快洗洗去睡吧,岁月不饶人!”她的心里眼里满满地都是幸福,秦苏对此不可能视而不见,他什么话也说不出,便转身朝着卫生间走去。
月上中天。刘嘉躺在窗边的床上,明晃晃的月光铺满一身,毫无睡意。她极力控制自己,不要去想,不要去想,可惜,思绪已经跑得太远,如同放风的野马,拉不回来了。回想刚才与秦苏对视的一刻,她不禁脸红心跳,可是,宋宁的身影瞬间浮现,刘嘉立刻受惊般的闭紧了双眼,并用力摇了摇头,试图把刚才那些理应不该出现的念头甩出去。刘嘉,请你清醒点好不好,别一时冲动把自己搅进乱七八糟的浑水里去好不好?想想斯嘉,想想爸爸和妈妈,想想小镇上流言蜚语能带来的可怕后果!她的手紧握在一起,开始发抖了,睡觉,睡觉,你不是年少未嫁时了,别没事找事!这不是你能承受得起的!她用能想到的最严厉的措词来打击自己,用可能发生的最严重的后果来恐吓自己,然后,终于在一遍一遍最真诚的自我检讨和忏悔之后,累得睡着了。
月光下,还有一个人没能睡着。斯嘉睁着眼睛,瞪着窗外,长这么大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她希望父亲快点回部队。她知道有什么地方不对,知道有什么东西发生了质变,对她的家庭产生了威胁,她意识到了,一定不能继续下去,一定要阻止,一定要,扼杀它,在摇篮里。
第二天,刘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上讲台的,也许是惯性,毕竟这段路已经走了这么长时间。但站上去的那一刻她还是不敢看下面斯嘉的眼睛。她转过身去,用昨晚打击和恐吓自己的所有力量镇定来自己,然后拿起粉笔,写下这一堂所讲课文的标题,还好,手并不抖。掉过头来,她主动迎上斯嘉的目光,那目光果然正等着她,里面包含着愤怒,埋怨,与祈求。刘嘉对着她微微笑了一下,尽最大可能给这目光以安慰,让她放心,同时自己也挺直了腰板,叫了一声:“上课!”
斯嘉不知道老师的目光是不是自己理解的那个意思,不过她想,刘老师,我不傻,我会盯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