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EVER的宿舍在这座高档公寓的顶层,客厅有一整面墙的落地窗,视野辽阔。屋内是复式结构,标准的样板间装修,过分干净整洁,和我印象里的男生宿舍截然不同——不过这也难怪,毕竟是偶像的宿舍,平时一定有帮佣替他们整理打扫吧。
我站在门口,犹豫着自己该不该进去。
“怎么了?进来吧。”泰一站在门口换鞋,瞥了我一眼。
“我……还是不要进去了,怕弄脏你们的地板。”
我只不过是实话实说,结果泰一竟然沉默了,脸色不太好看。他一语不发地从鞋架上拿了一双拖鞋扔给我,说:“穿上这个,先去把脚洗洗。”
泰一头也不回地进了屋,只留下我一个人站在门口发愣。我不明白他怎么突然用这种命令式的语气和我说话,可是想想人家也是好心,我还在意这个干什么呢?
我穿上拖鞋,慢吞吞地走进屋。泰一不知进了哪间卧室,客厅里一个人都没有。
我感到自己脑门上有几道粗粗的黑线,身后一阵寒风吹过。正在彷徨之际,我右侧的一道门里传来冲水的声音,接着,门哗啦一声打开,里面钻出一个绿脸红发的怪人来!
“哇——”
我们几乎同时被对方吓到。
“咦,你怎么在这儿?”
原来是满脸涂了海藻泥面膜的圣勋,他眨了眨眼睛,向我问道。刚才一直坐在车里,我还真没发现他的个子竟然这么高,至少比我高半头。
“我……”我看到他身后就是洗手间,“借你们的洗手间用一下。”
圣勋爽朗地说:“哦,用吧!”
他侧身推我进去,还顺手帮我把洗手间的门关上。难道他以为我是来借地儿上厕所的么?天啊……
还没等我从尴尬中回过神来,门突然又被推开了。
“对了,忘了和你说,记得要冲水哦!”圣勋小声道,“不然泰一会不高兴的。”
我刚想澄清自己不是来上厕所的,门又关上了——算了,反正我今天已经丢脸丢到欲哭无泪,也不在乎多这么一件两件的。
我拿起一只水龙头开始对着马桶冲脚。伤口在冷水的冲击下无比刺痛,害得我不停地龇牙咧嘴。
突然有人推开门,我吓了一跳,叫道:“谁?!”
泰一在门口愣了半秒,马上退出去说:“我给你拿了碘酒和纱布。”停了一下又说,“你的脚最好包扎一下,不然可能会感染的。”
在小时候读的童话故事书里,主人公大多是心地非常善良的小孩。他们会把自己不多的食物分给穷苦的老婆婆,还会给森林里迷路了的受伤小动物包扎伤口。最后,他们总是好人有好报。
我想,泰一身上就有这种主人公的善良特质,否则无法解释他为什么会如此照顾一个素昧平生的人。
当泰一给我的伤脚缠纱布时,圣勋盘腿坐在一旁,专注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连脸上的绿泥面膜都忘了洗),表情既好奇又紧张。
“疼吗?”圣勋问我。
“不疼……”
“不疼才怪吧!”圣勋又笑起来,“这不是你的脚吗?”这孩子的笑点极低,逮住什么事情都能大笑一通。
可是,我确实感觉不到疼。生平第一次,我发觉自己如此害羞胆怯,脸颊阵阵发烫,连耳朵仿佛都要燃烧起来似的感觉。
泰一轻轻呼了一口气。他认真地审视着我那两只缠满纱布的脚,就像检查一件产品是否合格,最后终于说:“好了。”
“……谢谢你。”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我到底是怎么了?这一点都不像我啊!要是放在以前,我八成会满不在乎地给对方一拳,然后说:“伙计,下手轻点!”才对。
圣勋眨了眨眼睛:“你的脚伤好严重啊,还能走路吗?”
“当然!”
一种急于逃离这个温暖得令人有些害怕的地方的欲望,使我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我现在就……”
我眼前一黑,只觉得天旋地转……之后,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烈日当头,我在滚烫的沙子上一步一陷地往前奔跑,浑身大汗淋漓,嘴唇干裂,体力不支倒地。沙漠尽头的上空有一道绿光,我看见光里影影绰绰有绿树,有水草,有湖泊——不管是不是海市蜃楼,也不管远水解不了近渴,我只要再往前进一点,一点,就一点……
“……能给人们带来幸福的花儿啊,你在哪里悄悄的开放,我到处把你找,脚下的路伸向远方……”
一支古老悦耳的童谣音乐带我穿越回现实。我慢慢睁开眼睛,陌生的天花板,吊灯,家具……
我一下子从沙发上坐起来,一个冰袋从脑门上掉了下来,滚落到被子上。我茫然地捏了一下冰袋,已经变成温的了——不会吧,难道我昨晚一直都在这里睡觉?!
“大波斯菊就是我的帽子,蒲公英在我在我枕边飘荡,穿过那阴森的针槐林,奋勇向前,向前……”
歌声还在继续。我向四周张望,努力想要找到这声音的来源,可是徒劳无获。
终于,有个人推门从一间卧室走出来,见我呆呆地坐着,点了点头,说:“你醒了?”
“嗯,我怎么会在这儿?昨晚好像……”
我抓了抓头发,脑子里稀里糊涂,记忆一片模糊。
“你晕倒了,发烧。”
泰一走到我身旁,伸手在我的脑门上一摸。
“现在好多了,昨天你浑身烫的跟火炉一样。”
他的动作很自然,手心也暖暖的,可是却差点让我呼吸骤停!!
“是、是么……”
我的脸颊又开始发烫了。
“幸福的花仙子就是我,名字叫露露不寻常,说不定说不定有那么一天,就来到来到你……”
泰一走到置物架旁边,像扣篮似地跳起,拍了放在最高处的闹钟一下,歌声骤停。
我从自己的尴尬中回过神来,多此一举地问他道:“这是你们的闹钟铃声?听着好像很耳熟……”
“花仙子之歌。”泰一笑了。
我也忍不住跟着傻笑。泰一打开电视,调到MTV音乐台,然后冲卧室喊了一声,“都起床了,给我快点!”便转身进了洗手间。
现在,我又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偌大的客厅里,盘算自己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昨晚夜不归宿,又没跟家里联系,爸妈只知道我白天和花花一起出去,他们见我没回家肯定会给花花打电话,不知那家伙怎么解释……哎,还是得赶紧离开这里才行。
我试着站起身,在地板上踩了踩——还行,经过一夜的休息,这双脚的感觉已经好多了。我正琢磨着等会儿怎么向他们道谢加道别,圣勋突然光着脚从另一间卧室跑出来,嘴里一边念叨着:“这下糟了,糟了!”
我一愣,下意识地问:“怎么了?”
圣勋像发现了大救星似的一把抓住我,说:“快帮我找找,我的戒指不见了!”
“什么戒指?”
“金色的,上面镶了一个鸽子蛋那么大的蓝宝石,”圣勋向我比划着,“本来要在今天的活动上带的。你快帮我找找,不然我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见圣勋一脸着急的模样,我也只好帮他在客厅找起来。毕竟人家免费收留我过了一夜,我一醒来拍屁股就走也不太合适。
我和圣勋在客厅里找了一圈,一无所获。圣勋皱了皱眉头,自言自语道:“会不会是掉在衣帽间了呢?”
他三步并作两步往阁楼上跑去。我一想,戒指这种小东西,最容易掉在什么犄角旮旯的缝隙里了,于是又趴在地上,查看沙发底下、盆栽和柜脚等处。
不知是因为电视里的音乐声太吵闹,还是我找东西时太专心致志,总之我没听见开门的声音。然后……
以前练跆拳道的时候,教练曾说过我的悟性很高,对攻击动作很敏感,一般对手是不大容易偷袭到我的。
可是,不得不承认强中自有强中手——直到屁股上结结实实挨了一闷棍,我才反应过来,当第二棒又毫不留情地落下来的时候,我迅速滚到了一边,睁大眼喘着粗气,大吼一声:“住手!你干什么?!”
攻击我的那人额头侧面上贴着一块胶布,双手紧握着一个棒球棒,嘴角一抹邪魅的微笑:“我还要问你呢,小偷先生!”
“我……”
我坐在地上,哑然失声,因为对方就是我昨天扔花瓶砸中的那个人!
这时,一个大叔从门口进来,看到我时,不禁叫道:“你你……你不就是昨天扔花瓶的那个……你怎么在这儿?”
“什么,就是他?”昭寒看了看成叔,又看了我一眼,立刻把已经放下的球棒举了起来,不怀好意地笑道:“嘿,我还正说找不到你可怎么办呢,这下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的声音很微弱。
完了,明明是我犯的事,居然稀里糊涂自己给人送上门来了,还被抓了个正着儿,我可真是只猪!
“这么说,你承认了?哎,真没意思!”
昭寒并没打算饶过我,握着球棒,用顶端在我的脑门和肩膀上敲了敲,“要是就这么算了,我可太对不起自己这张脸了哦。我看看,在哪里下手比较合适……”
他的力气虽不重,脸上的笑容却显得很邪恶,令人不寒而栗。
我低下头,无可奈何地闭上眼睛:毕竟害他额头上缝针的是我,他想怎么惩罚我也……
“昭寒!”
我睁开眼睛,发现泰一挡在昭寒前面,一只手紧紧握住那根球棒。
昭寒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说:“泰一,你这是干嘛?他就是昨天拿花瓶砸到我的那个人!”
雅言听到动静,刚从卧室里走出来,圣勋也正从楼梯上往下走。一听见昭寒的话,他们全都愣住了。
泰一瞥了我一眼,见我没否认,轻轻皱了一下眉头。
不过,他还是把球棒从昭寒手里夺过来,往地上一扔,冷冷地说:“那你想要怎么办?在4EVER的宿舍里对他动私刑么?”
昭寒一愣,脸旋即涨得通红,脖子上青筋突起——有那么一瞬间,空气几近凝滞,我以为他会跟泰一打起来,心脏差点跳出喉咙口——还好,他的表情很快又恢复正常(对他而言的正常),还是那一副满不在乎的、懒洋洋的邪魅笑容。
他耸耸肩,笑道:“这里你是老大,你说了算。”
可是,他转身的时候却狠狠瞪了我一眼,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秒,我还是能读懂他的眼神正在警告我:这事儿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咱们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