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听到武松的回答,武大郎只得沉沉地叹了口气。他又心焦,又欣慰,一面为胞弟武松的亲事担忧,一面又为武松对潘金莲别无想法而欢欣。
“二郎,你也老大不小了,若是遇到了可心的女子,一定告诉哥哥。俺好为你张罗婚事,让父母九泉之下得以安息。”
武松急忙答道:“哥哥尽管放心!二郎别的没有什么,单凭这身武艺,若是想找温柔体面的女子,一定能够找到。若是想找文武双全的女子,陪我浪荡江湖,快意恩仇,当然更好!”
武松这一番话原本是想安慰武大郎,却没曾想,不经意间暴露了自己心底所想。就连他自己也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说完便痴愣愣地盯着刘小娣的窗外,半天没有言语。
“唉……”又是一声叹息。武大郎踮起脚尖,费力地拍了拍武松的肩膀,“二郎,哥哥不怪你……好女当配好男,这个道理俺懂……你在此等俺一会儿罢……”
“不,哥哥,你听我解释!”
武大郎没让武松说下去,他朝自己亲手抚养大的弟弟摆了摆手,默默出了房间,抬步朝刘小娣的窗外走去。
这几级台阶,武大郎从来没有走过。他尊重刘小娣的意见,一直努力与之保持安全距离。他不是没有幻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踏过台阶,走向她闺房的场景。在那个场景里,刘小娣总是身着红霞,在盖头下盈盈笑着。
然而今天,他终于踏上这些台阶,却不是迎娶她,而是为她和自己的弟弟做媒。
站在刘小娣的窗外,武大郎深吸一口气,手臂颤抖地敲响了刘小娣的房门。
武松一直站在院子里,眼睁睁地看着武大郎走向二楼。他知道自己应该冲过去,将哥哥拦住,叫他切莫多虑,自己对“嫂嫂”并无非分之想。但是不知为何,他的身体像被定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刘小娣刚刚沐浴完毕,她裹上朴素的里衣,皱着眉头,努力擦拭潘金莲的一袭长发。自打穿越以来,最让她头疼的事情,就是打理这些头发。长得几乎接近脚踝,清洗费劲,擦干费事,就连扎起来也麻烦透顶。
借着方才“拳击比赛”时那股子狠劲,刘小娣干脆拿出一把剪刀,打算剪出一个清爽的齐耳短发。
正在此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刘小娣没来得及放下剪刀,就直接打开房门。
武大郎的特殊身高,使得他一眼就看到了刘小娣手中的剪刀,他惊呼出声:“师傅,这可使不得呀!”
“有什么使不得的?”刘小娣淡定地将武大郎让了进去,顺手关上了房门。在关门之前,她的视线扫过了老槐树下僵立的身影。即便是隔着这么许多的枝桠和树影,武松丰裕的男性荷尔蒙气息依然飘到了刘小娣的面前。
不行,这太危险。想想原著里潘金莲的下场!刘小娣在心中暗暗叮嘱自己,然后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武大郎身上。
“有什么事儿吗?”刘小娣重新举起剪刀,在铜镜前比划着适合下剪的位置。
在古人眼里,女子断发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简直跟上吊自杀没什么区别。因此,惊慌失措的武大郎连忙从刘小娣手中夺下剪刀,情真意切地说道:“师傅,俺知道二郎玷污了你的名节。可是二郎是俺带大的,他有什么错,就……就都是俺的错!你,你打俺骂俺,甚,甚至杀了俺都成,千万别寻短见啊!”
这些话却将刘小娣震了一惊:“你说什么?武松玷污了我的名节?!”这都是哪跟哪啊,不过是切磋了一下拳法而已,至于这么上纲上线吗?刘小娣郁闷不已。
听到这番话,武大郎误以为刘小娣真为名节之事十分恼火,也顾不得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着急忙慌地说道:“二郎已经知错了!他……他愿意负责!俺,俺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让他娶你为妻了!”
“你说什么?!”刘小娣被吓得不轻,声音提高了好几个八度,“要我嫁给武松?!名节,名节算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就用这么低劣的借口,你们俩就替我决定好了我的终身大事?!在下这个决定之前,你们能不能先问一下我的意见!武大郎,我告诉你,嫁给谁是我的自由!你既不是我老爹,又不是我相公,你着急个什么劲儿!”
刘小娣越说越气,声嘶力竭地大喊出声:“嫁给武松,我不同意!”
嫁给武松,我不同意。
这几个字重重地敲击着武松的耳膜。一阵寒意包裹着他,让他不由得紧了紧衣领,然后拎起自己的朴刀,转身走出了院子。
武大郎给刘小娣道了半天歉,依然没能拦住盛怒的刘小娣。他眼见着刘小娣手起剪落,长发扑簌簌地落了一地,参差的发梢才刚刚没过耳根。
长叹一口气,武大郎默默关上刘小娣的房门。老槐树下孤零零地挂着那只沙袋,院子里早已没了武松的身影。
倒是好听墙角的王婆,趴在分隔两个院子的矮墙上,一边嗑瓜子,一边悠哉悠哉地看了一出好戏。
翌日清晨,武松带着一名土兵,回到老宅。他让土兵将自己的铺盖卷好,用担子挑回县衙,然后亲自向哥哥辞行。
此时,刘小娣正在院中的沙袋上练拳。武大郎做好了炊饼,正准备出门去卖。因此,兄弟俩就在院子里讲话。
其实,经过一夜的冷静,刘小娣微微有些懊悔。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种地步,看似与原著的叙述颇为不同,但是仔细一琢磨,依然没有逃脱原著的魔掌。原著里,潘金莲勾搭武松不成,反咬一口,污蔑武松是调戏嫂嫂的登徒子,逼得武松离家出走。而现在,因为一次莫名其妙的切磋,武松先是被武大郎说媒要娶潘金莲,被拒绝之后,不得不离家出走。
左右都是离家出走,结果都是一样:武松离开,西门庆登场。这样的状况,对拳法只恢复了半吊子的刘小娣颇为不利。
果不其然,武松郑重地向自己的亲身哥哥武大郎作揖,一字一句地说道:“哥哥,知县安排二郎去东京干事,此去路途遥远,少则二三十日,多则半年不止。武松不孝,不能守在哥哥身边,还望哥哥保重身体。要是有人胆敢在武松不在的时候,欺负哥哥嫂嫂,武松回来,定不饶他!”
这段话说得情真意切,纵是没心没肺如刘小娣,也不免鼻酸眼胀。
刘小娣眼睁睁地看着武松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心中怅然若失。
前途不明,生死不卜,谁与我生死与共?